正和兆蕊往晒场去的苏兆灵, 完全不知道,自家的小猪仔,这会儿正被人团团围观着呢
原本按照苏兆灵的想法, 是等自家小猪仔再养上一段时间,劁了以后, 才慢慢将做发酵饲料的方法向周围信任她的人“广而告之”。
顺便, 这段时间, 她还可以继续再尝试小本本里的其他调制法, 诸如, “中曲”发酵饲料、“无粮母体”发酵饲料、“无曲”盐水发酵饲料以及青粗料发酵等, 让小猪仔能时不时变换口味吃嘛嘛香的同时,也看看哪一种口味是猪仔最爱吃, 长膘最快的。
毕竟, 人家小册子的畜牧养猪仔猪的饲养管理篇都说了“仔猪料应符合色、香、味要求, 尽可能做到酸、甜、软、熟、香俱全, 品种多种化, 要新鲜,易于消化”
却不曾想,因为兆康的贪玩,让她做的饲料提前进入了大家伙的耳朵。
至于原因嘛, 说起来也是好笑, 因为晒场上, 别人家的小猪仔,都是鲜活活带着几分闹腾劲儿的,要么吭哧吭哧地啃地上的泥,要么嗷嗷嗷地就想往外蹿,只有他们家这头猪仔, 正用它白嫩嫩的小脚蹄,踉踉跄跄地上演“小猪醉酒”呢
说起来,队里家家户户的猪都是圈养的,毕竟家猪虽然温驯,但一放到广阔天地里,让它们出来拱拱墙根刨刨土,好补充需要的矿物质,预防发生贫血等疾病,那天生的野性儿时不时地就冒出来,一个看不住,就能给你蹿到自留地里胡乱拱菜。
那地要是自家的还好,要不是,呵,就等着两家燃起“战火”吧
所以,队里时不时地就出现这么一幕,养猪的人家拎着根藤条,在一头漫无方向逃窜的猪后头,边撵边骂“你这猪日的乱跑啥好容易攒下一点肉,才有点点像猪样了,又硬是被你个猪日的跑丢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嗷嗷嗷上蹿下跳的猪常见,而像苏家的猪仔这般,喝了小酒一样醉醺醺的模样,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周围三四个同样牵着猪仔摩拳擦掌要比赛的岁娃儿见状,忍不住哈哈哈地对着兆康大笑起来,就是一向更兆康一头的小更,也忍不住笑得捂住了肚子
倒是一旁最喜欢看孩子们热闹的跛大爷等几个老人,看出了些异样。
跛大爷“呀这小猪仔拾掇得不错嘛,面粉一样光溜溜白净净的,瞧这肚皮,溜圆溜圆的,有猪的样子了”
这年头,养猪,没有粮食,也没有专门的猪饲料,更加没有催生剂和激素,猪吃的不是各种洗锅洗碗后的泔水,就是各种菜、稻壳米糠、青草熬煮而成的青粗料,所以,普遍都长得瘦骨嶙峋的,跟个蚊子一样。
而反观苏家这头猪仔,那腆着的小肚皮,闪亮亮圆嘟嘟的,的确称得上跛大爷的一句“有猪的样子了”,当然,有人看到它这模样,也有些担心和怀疑。
“这猪仔看着,咋有些迷迷瞪瞪的,喝了老酒一样,别是过了啥子病气吧”
“对头,我看像是喝了尿,得了白痢病吧”
这年月,正所谓“年好过,月好过,日子不好过”,人都吃得粗糙,过年过节的能喝上半瓶红薯酒,都要抿着嘴巴慢慢吧唧品尝,所以,可没人会往小猪仔是不是喝了酒这方面想,倒是杨福全一脸的若有所思。
他刚刚听兆康说起那饲料名的时候,就觉得像酒名,这会儿看着
他问兆康“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个无粮曲发酵饲料,是不是有酒味儿”
兆康哭丧着脸,点了点头,深深地体会到了何谓贪多嚼不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姐说,那是发酵过的饲料,酸酸甜甜的,有些酒味,所以,猪吃饱喝饱后,就会有些像酒醉的样子,爱睡觉,就长得快了”
四周围一时寂静。
杨福全继续盯着已经趴在地上“佛佛佛”打起猪憨的小猪仔,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眼睛更亮了,继续问兆康道“你来之前,是不是刚喂它吃了那个饲料”
兆康的小声音充满了深深的怨念与后悔“我,我就怕它吃不饱,莫得力气比赛,就多给它吃了一瓢,我莫走想到,它那么快就醉了”
都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跛大爷他们这群人都是老庄稼人了,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特别门道,一个个也好奇地探过了脑袋。
“嘿,那是个啥子饲料,吃了还能让猪醉酒”
正好走到晒场边听了个正着的苏兆灵
我去这熊崽子,一没人监督,就能给她乱出幺蛾子,她明明叮嘱了他,要“少喂勤添,做到不浪费、吃得饱、消化好”,才能“爱睡觉,长膘快”的
苏兆灵正碎碎念呢,不过,不等她架起姐姐的威风,当场上演一出“训娃记”,杨福全的眼睛已经瞟了过来,给她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直接提问。
“阿康说的那个饲料,也是部队猪场喂猪的法子”
苏兆灵呃,这个
彼时的苏兆灵,深切体会到了,何谓“撒一个谎,需要拿一百个谎去圆”,而满脸心虚的她则丝毫没有注意到,杨福全看向她的眼神,若有所思
*
今儿中午的苏家小院,格外热闹。
队里养猪的好些人家,都特意过来,想跟她学做那个名字绕口死个人的猪饲料。
当然,来的基本上都是相熟的人家,像苏莽子,苏友岩,王秀娥,何玉秀等,此外,还包括了杨福全的大儿媳,还有一部分人是怕这从来没听说过的饲料把猪吃坏了,对她尚持观望态度,还有一部分人是不屑一顾,就像周桂枝。
昨晚,在杨福全试探性问她,能不能向其他人这个饲料方时,苏兆灵当场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顺便说了有谁想学都可以过来,于是,今儿的苏家小院,一时间便有些躁动。
苏兆灵待跟她打过招呼的人都来全了,先给大家看过自己大缸里的成品以后,就开始了现场教学。
“制曲种的原料有两种,一种是糠、麸皮、红薯粉、椿树籽,一种是糠、麸皮、糖糟和酒糟,因为家里没有糖糟、酒糟,所以我之前做的是第一种”
苏兆灵心情有些微妙,谁能想到,她一个学中文的,这一天天的,竟然和农业结下了这般深厚的不解之缘。
她按照之前的方法,一步步教大家如何按照比例、步骤制作曲种,因为有经验,这次倒是熟门熟路的,很快就完成了曲种的制作,进入第二步环节接曲种。
“接曲种,在配料上只要糠和麸皮就可以,比例、制作方法和晾干时间,和刚才做曲种一模一样,都是糠5斤,麸皮4斤”
因为刚制作的曲种和接的曲种,都需要经过23天的晾干,所以,苏兆灵教完这一步骤后,就用之前做好的“无粮曲”继续教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第三步正式制作。
“做饲料也有几种法子,我之前第一次做的,是最省粮的一种,只用青草、鲜野菜,加6斤无粮曲,搅拌后放到缸子发酵一天,猪就能吃了,但用这个法子,曲就只能用一次。”
“所以,我第二次做的,就用了第二种法子,糠50斤,打碎的干草50斤,加100斤水,6斤无粮曲,一样也是发酵一天就成用这个法子,可以从第一代发酵好的饲料中,每一百斤留下20斤做曲,然后外加100斤料,就可以传五代”
“如果全部用100斤糠发酵,可以传10代,当然,这个法子我还没有试过”
苏兆灵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力求说得清楚明白,听的人也很认真,毕竟,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苏家那头猪仔,他们昨晚都是瞧过的。
最后一个步骤说完,苏兆灵提醒注意事项“猪吃了这个饲料后会爱喝水,所以要在槽里给它放够水,刚开始吃的时候,身上会有些红斑点,发痒,过几天就好了,而且,像我们家这头猪仔,斑点没有以后,长得更快。”
苏莽子从头到尾听罢,虽然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一脸惊叹“嘿哟难怪都说部队里都是能人,养个猪都那么多门道。”
苏兆灵听到这话,不禁莞尔。
心说虽然这饲料不是出自部队猪场,但人家部队里养个猪,还真是门道挺多的,就连名字都高大上得很,按照傅敬疆同志曾经告诉她的话
“部队的一草一木,都要加上一个军字,养的猪也叫军猪,是官兵正常训练的重要保障,能派到养猪场去单独执行养猪任务的同志,都是受连队信任的,里头学问大着呢,部队里有好些战士就是从猪场考上军校的”
苏兆灵正想着傅敬疆说过的话呢,门口传来一个愉快的声音“小灵子,阿康,小蕊,我回来了,还带了傅大哥给你写的信和寄的书”
苏兆灵怵然回头,一脸的喜色傅敬疆的信这么快就寄过来了
至于苏兆安这个便宜大哥,怎么这个时候又跑了回来,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北方某部通信连,午休的号声已经吹过,但傅敬疆还待在闷热的机房里,和人加餐“谈恋爱”。
当然,这个人,性别,男,是他们通信连入选了军区“创破纪录大比武活动”团集训队的一名志愿兵、名字叫高立强,而这个“恋爱”,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正是傅敬疆当初开玩笑般告诉过苏兆灵的军营“四大怪”之一。
按照傅敬疆当时调侃的说法“部队除了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有四大怪。”
彼时的苏兆灵hat
看到姑娘一脸懵逼,傅同志心里爽歪歪够了,才施施然地揭晓了答案“这四大怪分别是,军帽洗了吹成球晒;裤子肥得像麻袋;被子不分里和外;两个男的谈恋爱。”
说到最后一个,看到苏兆灵忍不住又瞪大了眼睛,笑得更愉快了“你这个小脑瓜,想到哪里去了,两个男的谈恋爱,是领导和战士、战士和战士之间的互帮互学互管。”
彼时的傅同志,顿了顿,咳了一声后,又加了一句,给自己夹带了一回“私货”“咳,等以后你跟我随军了,就晓得了”
苏兆灵
而彼时的苏兆灵,差点忍不住给他来个华丽丽的小白眼。
吓她一跳,还听到了类似“某某山”一样了不得的惊天秘密呢
言归正传,这会儿的傅敬疆,正是“互帮互学互管”地陪着高立强,挥汗如雨地练操作。
这个老兵,是他很看重的一名技术尖子,奈何文化底子太差,一直提不了干,年纪又到了,这次军区的“创破纪录大比武活动”,是他最后的机会,否则,年底有可能就要复员。
通信连一排宿舍里,胡海平扫了高立强的空铺一眼,一脸的羡慕嫉妒加感慨“老高这臭小子,真特么运气,副连就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想到上次胡海平徒手爬杆被自家副连削了,最后吭哧吭哧老半天,连五百个字检查书都凑不齐的糗样,一群人忍不住再次哈哈哈起来
胡海平瞥了眼这群没大没小的手下一眼,眼睛骨碌碌一转,贱兮兮地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你们说,副连跟人家姑娘,香过嘴儿没有”
空气,忽然陷入安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