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元熙木木地站在那里“你让我跟他见一面, 我想当面跟他说。”
“没这个必要。”聂舜钧态度强硬,“其实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心意, 收起之前那种绝情绝义的姿态,又想来找他”
既然没有感情, 分开了, 又何必一再流连纠缠
元熙看了他一眼“我贱,不行吗”
隐藏在大门后面的人默默握紧了手。
聂舜钧又笑“难道不是因为你妈妈的尸体还没有下落, 两边的案子又像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你才觉得阿臣还有利用价值吗”
元熙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见到聂尧臣了,索性豁出去,说“就算是吧,只要他也乐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是吗”
聂舜钧不再跟她针锋相对, 只说“你走吧,他不会出来见你。”
这场悲剧不如到此为止。
别墅的门重新阖上, 门前的人重新陷入迷茫。
门后的人背靠在墙壁上,有不能言说的苦痛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聂舜钧进门后看到他脸上的神情,似乎也不意外。
“你刚才都听见了”
聂尧臣没有回答。
实际上, 从得知守宫全部死去之后, 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仔细咀嚼那个苦涩到难以下咽的消息。
无论身边的人说什么, 很少给予回应。
家中地下一层很大,各个区域做了功能区分,客房也在楼下, 他住在那里,仿佛穴居动物,都不出门,整天摆弄棋局,本就白皙斯文的面相更显得苍白。
这种状态是自闭症患者最典型的表现,对聂舜钧来说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最宝贝的女儿朵朵从出生之后就一直是这样。
基因、血缘这样的词汇对其他家族来说是亲情纽带,对他们聂家是诅咒。
命运本来算是宽待聂尧臣,阿斯伯格症的自闭症状并不典型。
不能共情顶多活得自私一些,谁知最后逃不过爱情这道难关。
可是你说他对外界全无反应,又为什么一听见赵元熙来了,就跑到这门后听他们说话
“你不要怪大哥心狠。”聂舜钧的手在他肩上轻拍,“无论过去她对你是不是真心,你们现在都不适宜在一起了。”
他也同样关注命案的真相,然而直觉告诉他,真相并不能真正解开两人的心结。
赵元熙太过复杂,阿臣又太过纯粹,这样的两个人并不适合一起走人生路。
“听说曲嘉倩的妈妈找到春海来了,只要你愿意,这段婚约还可以继续履行。感情其实是可以培养的,曲小姐率直可爱,婚后无论生活还是事业上都可以协助你。还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曲家明在美国率先申请了专利,且已经从二叔手中以及二级市场陆续购进足额的股权。假如不跟曲家成为亲家,上古集团旗下所有互联网相关的业务都要剥离出去,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相当于砍断集团的一只手臂,这块业务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还能不能有活血注入,都将是未知数。
聂权当初拼命逢迎曲家,将他们引入集团公司内部,其实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当时聂尧臣赌的不过是曲家明会站在他们这一边,避免他们在收购浪潮中被反噬。
谁能想到曲家明有自己的野心,临阵反水
聂尧臣对他的话仍然没有回应,只是慢慢的,又朝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走去。
朵朵一直坐在二楼的楼梯台阶上画画,这时终于画完了,朝聂舜钧跑过来,把手中的画板递给他。
画面上彩色的抽象图形组成两张脸,画的是他们兄弟两人,大的那一张占掉四分之三的画面,堆满孤独、伤感和渴望。
“叔叔。”朵朵说。
“是啊,叔叔不开心了。”聂尧臣拿着画,又把她抱起来,看着弟弟的背影,“可是我们帮不了他。”
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元熙回到公寓,偷偷痛哭一场。
猫猫年糕像是知道了,在门口挠门,吵着要进来。
她一开门,小小一团毛球蹿上她膝盖,大眼睛水汪汪盯着她脸上没擦干的眼泪看。
聂尧臣送来的猫,连眼神也跟他很像。
他真的让她养过好多动物啊,金鱼、小猫、守宫
哭完了想起那两只幸存的守宫还在花店里。
花店里花草密集茂盛,阴凉湿润,它们似乎很喜欢这个环境,如鱼得水,在爬宠箱里相当活跃。
这么小的空间,似乎太委屈它们了。元熙想到聂尧臣房间里那个巨大的玻璃箱,于是亲自跑一趟花鸟市场,找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箱子,请店家送到花店去。
她又根据聂尧臣说过的细节,找到那家卖面包虫的小店,店主一听就笑“聂老板啊,买面包虫回去喂守宫那个,你是他女朋友”
元熙也只是笑笑“听说面包虫死了就得挑出来”
“啊,对,不然会把其他的也给染病了。”
“您教教我怎么挑,哪种是死了不行的。”
她虚心求教,设身处地的去理解聂尧臣的爱好。
即便不这样,她也能体会到身边最亲近的东西和自己永诀时的那种心情。
元熙坐在花店的柜台背后挑虫,发现这件小事不用动脑子,又很机械,其实很能让人放松。
夏婵受不了她“你可真是精细,这也能挑得出。”
“反正没多少,它们食量小。”
以前聂尧臣养两百个的时候挑虫也是个大工程了。
她在海边被潮水困住那回,在聂家洋房里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坐在窗前低头挑虫子那时他心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其实已经知道她家的案子,开始用他的手段来调查她
元熙不由出了会儿神,门上的欢迎铃就响了,进来一位老先生。
精神矍铄,满头银发,自有威仪,目光简单的四下看了一圈“赵元熙,赵小姐在吗”
元熙认出他来,站起身道“聂老先生。”
聂坤鹏看向她,微微点头。
元熙请萱子泡了杯茶来,双手将杯子放到他跟前“我这店里只准备了一点小青柑,不是什么好茶,但口味甘醇,对身体也好。”
“谢谢。”
聂坤鹏鸡皮鹤发,身上的毛呢大衣非常笔挺妥帖,看不出已经是年逾八旬的老人。
因为年纪的缘故,眼睛的晶体有些浑浊了,中和掉了目光中本来锐利的成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在公司大会上所见那样威严肃穆,反而多出几分和蔼可亲。
赵元熙始终提着一口气,保持警醒。聂家的人往往表象之下都有另外的面孔和心思,大意不得。
老爷子不会无缘无故找到这里来。事实上,聂家花园挖出骸骨、聂权被警方带走的时候,元熙就设想过他会找她。但姜毕竟老的辣,聂坤鹏的心思比孙子、儿子都更深更缜密,耐心奇佳,一直到现在才出现。
而如今她已经不是上古集团的员工,也跟聂尧臣断了往来,他这时候找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更让人琢磨不透。
“赵小姐以前是在总裁办的秘书部门工作”
“是的。”
“去年董事会的其中一场会议记录,你在场做记录吧”
赵元熙一凛,回想了一下“没错。”
聂坤鹏点点头“我是觉得挺面善,跟名字不大对的上。”
八十岁的老人,竟然有这样好的记性,已经相当令人叹为观止。
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刻意保持低调,小心掩藏跟聂尧臣的特殊关系,聂家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
现在看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普洱茶凉了几分,老爷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品咂道“茶不错啊,很久没尝过新会柑的果香了,我喝的普洱都太沉太苦,有种陈旧的味道。”
“您喜欢的话,我给您带一点回去。”
“你不恨我吗”他突然问,“我们聂家很可能欠了你两条人命,你不恨我”
“我不知道。”她回答,“恨这种情感太强烈,没法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
她在曾经的表面证据下用尽力气恨过聂家老二聂权,以为他就是害死爸妈的罪魁祸首,然而挖出的骸骨把案件带向了另外的方向。
这次恨是错的,那么再恨一次就一定正确吗
未必。
伤筋动骨来一回,她差点连命都豁出去,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总觉得不太值得。
“那么阿臣呢,你恨他吗”
这个名字现在越来越像一颗石子,任何时候,由任何人扔进来,都像投入湖泊,激起层层涟漪。
“不恨。”
这个她其实可以很肯定的说,对聂尧臣,她并不是恨。
如果只是恨,那或许就简单很多了。
聂坤鹏似乎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又喝了口茶,抬头看了看,说“就是这里吧,你家人遇害的地方”
“嗯。”
“那时你多大”
“虚岁六岁。”
“还有其他亲人吗”
她稍稍犹疑,还是说“还有一个妹妹。”
“没想过找到她,一家团聚”
元熙摇头“她没有看到案发经过,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不想把她拉进来。”
聂老爷子似有感慨“我家几个孩子要是能像你这样为兄弟姐妹着想,就好了。”
其实聂舜钧对弟弟呵护备至,相当护犊子了。
这说的大概还是聂松、聂权兄弟两人在公事和私事上互不相让的斗争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臣臣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养孩子呢
77快了哈,快了,奶爸培训班可以走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