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珣是被隆隆的战鼓声吵醒的,也许是因为疲惫,他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连梦都没有做一个。等他睁开眼,早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咚、咚、咚。”
袁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书院房间中,而是在颍阳县令府中。
听着城内的战鼓声,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翻身爬起来,迅速的穿了中衣,套上缺胯袍。
桌上有一件崭新的铠甲,这是他从旧金城离开之时,大匠师浦兴为他量身定做的,在原有的精钢扎甲基础上,受袁珣板甲的启发,胸前用了浦兴现有技术能达到的巅峰,用整块精钢片熔铸成兽面的护心甲,加强了胸前的防护能力。
可是
袁珣摆弄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穿,城内鼓声一声赛过一声,急的袁珣满头大汗,大叫道“来人快来人”
门被轻轻推开,只见身着一身白色曲裾的蔡琰小步迈了进来,袁珣一见,奇道“蔡小姐,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蔡琰俏丽在房中,看着披头散发的袁珣,不禁已袖掩面,轻笑一声,说道“袁君侯,现在城外全是黄巾贼子,您要我们往哪去啊”
袁珣急道“意思黄巾已经到了么郭奉孝和周仓有没有到”
蔡琰点点头道“昨夜半夜郭司马和周将军已经带着大批的援军进城了,只是陈将军看你睡得香甜,不让人叫醒你。”
“黄巾军几时到的”
蔡琰想了想说道“才到没一会儿,郭司马、荀先生和周陈两位将军已经上城头了。”
袁珣差点没气死,一定是郭嘉觉得自己没什么用还有可能瞎指挥,干脆没叫自己一个人领着部队上了城头,他心中大急,也不管那该死的铠甲了,从桌上抄起破军刀就要朝着门外跑。
“哎哎你去哪”
这时,只见身穿淡黄襦裙的刘彤抬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是蒸饼清粥和一些小菜,看到披头散发往外跑的袁珣,面带嘲讽的笑道“好歹一军主帅,没了丫鬟连头都不知道如何梳,披头散发就想上城头啊也不怕三军将士笑话你”
“与你何干”
袁珣见到刘彤心里就不舒服,头也不回的怼了回去。
还没跑出两步,衣服后摆就被人个拉住了,袁珣回头一看,居然是蔡琰。
蔡琰面色有些发红,拉着袁珣衣服将他拽了回去,轻轻按在座位上,从怀中拿出一个木梳,为袁珣梳起了头发。
“彤儿妹妹说的没错,君侯勿急,来的只是黄巾的前锋部队,人数只有四千人,不敢贸然攻城的。
且君侯这副样子上城也会影响士气,且安坐片刻,待小女子为君侯梳洗着甲,君侯安心将早饭进了再去,这也是郭司马的意思。”
“那便有劳蔡小姐了。”
袁珣听了蔡琰的话,知道郭嘉若是没有把握,也不会有此安排,心中倒是安心了几分。
他坐在椅子上,闻着蔡琰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蔡琰可是闻名洛阳的才女,和海棠并称“洛阳琴姬”,这样的女子居然像丫鬟一样伺候自己梳头着甲,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小女子心中有一疑问,不知能不能问”蔡琰一边帮袁珣梳着头发,一边柔声问道。
而刘彤冷着一张脸,坐在袁珣对面也不说话,袁珣也不理她,抄过一个蒸饼一边吃着,一边道“蔡小姐尽管问便是。”
“颍川黄巾复起,攻舞阳,克襄城,一路势如破竹,连太守李旻都龟缩阳翟不出,为何君侯却愿意带兵来守颍阳君侯也不过是个十四的少年罢了”
蔡琰轻声问道,就连一旁的刘彤都支棱其了耳朵。
袁珣闻言愣了一下,苦笑道“蔡小姐真是高看我了,你当我愿意带兵来守颍阳么倘若是让黄巾再破颍阳,围攻阳翟,我那旧金只怕也是覆巢之卵不得保存,旧金城中五千多百姓,之前都是孤苦无依、饱受饥寒的流民,刚刚过些好日子就要再被兵祸牵连,让我如何能坐视呢”
蔡琰闻言凤目之中柔光悄然闪过,又问道“那君瑜为何又要收拢这些百姓”
“人都有恻隐之心,在洛阳时,也许小姐你在街头看见一只流浪犬受苦,都会心疼不已,何况是我见到这些卖儿卖女的人呢”袁珣叹了口气道,“我尽力让他们生活的好一些,总不能给了他们饭吃就不理会他们了,自然要力保他们的安全。”
或许是和蔡琰聊天总让人如沐春风,又或许是蔡琰身上的檀香香薰味道,袁珣都没注意蔡琰称呼变了,只是顺着蔡琰的话聊起了天。
蔡琰点了点头,偷偷在袁珣身后看了刘彤一眼,刘彤不服气的说道“哼说的好听,打仗可是会死人的我才不信你不怕”
袁珣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打仗会死人知道你还乱跑倘若你死在这里,就算是我们这仗打赢了,你那皇帝老爹一怒之下,还可能诛了祭县君的三族,我也要给你陪葬
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直到战事结束,你就给我待在县衙里那里也不许去要是再乱跑,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你”
“好了好了,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吵架”蔡琰苦笑着劝解,又岔开话题问道,“君瑜真不怕么”
“怕,当然怕了。”袁珣闻言苦笑道,“可是怕有什么用呢难道我怕,黄巾就不打我
我是可以躲回洛阳,可是我的百姓呢我活着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当然要是我死在这里了,我也就顾不上他们了”
“你的百姓”刘彤本来都不想和袁珣吵了,可是她作为皇家宗室嫡系,对某些事情极为敏感,一听又蹦了起来,“这是我大汉的子民,我刘氏的子民”
“啪”
袁珣一拍桌子,怒喝道“亏你们说得出口那些黄巾军,哪个不是你大汉的子民,哪个不是你刘氏的子民,哪个又不是被你们所谓的刘氏逼得活不下去才选择拿起武器反抗的
你和我说这个
令尊当今天子要是真的贤明,用得着我帮你们收拢流民么用得着我一个太平侯爷为你们打仗么我他娘的在洛阳斗鸡走犬的生活不好吗我闲的发慌往战场跑”
袁珣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刺入刘彤心中,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语反驳袁珣,袁珣说的没错啊,外面的黄巾,乃至全部的黄巾军,以前哪个不是良善的百姓人家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又哪里会做造反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可是可是臣不言君之罪你大逆不道”
“可是什么可是,你爹,还有以前那个皇帝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还可是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那个大汉,早就在他们手里被败得一干二净了”袁珣说到这里,脑后的头发微微一紧,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蔡琰在他身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袁珣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这里愤青个什么劲,对面的女子虽然姓刘,但是终归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这天下糜烂也不是她的责任啊
看着泫然泪下的刘彤,袁珣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错的不是黄巾,也不是百姓,只是那些鱼肉天下的当权者罢了,这些人可能是你父亲,更可能是我父亲,要知道,民为水,君为舟,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到这里,袁珣也没了兴致,催促着蔡琰草草为他戴上了束发玉冠,又为他开始着甲。
蔡琰也没帮男人穿过甲胄,一时间也是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候,刘彤轻轻擦了一把眼泪,起身走到袁珣身旁,抬起桌上的甲胄认真的为袁珣穿戴起来。
袁珣回想昨日今日对刘彤的行为,也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些,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孩,自己其实是把第一次上战场的紧张下意识发泄在了刘彤身上。
这时候也不禁有了几分愧疚,想道歉也不知怎么开口,只好像木头一般站在那里任由刘彤施为。
刘彤出身皇家,见识颇多,也会替人着甲。片刻之后刘彤就麻利的将那身玄色盔甲给袁珣穿好了,又取来了一件暗红色丝绸半袖罩衣给袁珣穿在铠甲外面,束上腰封,如同一个伺候即将出征丈夫的小娇妻一般细心为袁珣拉平衣角。
她退后了三步,看着眼前身穿兽面玄甲外罩暗红色战袍,头戴束发玉冠的少年将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
“说不出口就不要说了。”刘彤面无表情道,“我只想问一句,在你心中,大汉还有救么”
袁珣下意识想摇头,可是却又不忍心伤害眼前这皇室公主,只得摇头道“我不知道,汉室江山的颓然真的不是一个皇帝或是几个朝臣宦官造成的,而是几百年的沉疴累积所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说完,袁珣将横刀破军配在腰中,从桌上拿了个蒸饼,大步流星的走出县衙,飞身骑上夜照玉,打马快速朝着城墙赶去。
“水能翟舟亦能覆舟”
刘彤失魂落魄的坐在袁珣房间中,口中不断喃喃着袁珣的话,蔡琰轻轻抚摸着刘彤的背脊,眼中却是流淌着异样光芒看着袁珣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