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又是五枚巨大的石头飞上黄县北城门城楼,因为黄巾贼已经这般“狂轰滥炸”了近四天,经过最初的惊恐后,士兵们已经大概知道如何规避这从天而降让人胆寒的大石头了。
可是即便如此,那已然被砸塌而又被守军拼命堵上的缺口,还有混杂在土方中已然开始发臭的尸体都在诉说着这三天黄县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
“起来起来防守黄巾贼子要攻上来了快起来”
郡都尉王登等黄巾一轮石弹打完,站起身哑着嗓子吼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这么喊了,可是那沙哑的声音在战鼓声中已然开始不明显。
城下的黄巾贼其实除了那五台能在弓箭射程外发射石弹的投石机,也不过只是云梯抓钩攻城搥,而战术也并不复杂,就是在几轮石弹压制城上之后开始蚁附攻城。
若是平常,这样的进攻即便是打上一个月,王登也有信心让他们无功而返。
可是现在不行,黄巾贼开始进攻的第二天,城中存放粮草军械的府库居然着了大火,十几个早就混入城中的黄巾贼细作以桐油一点燃大火,而早春季节青州雨水并不多,大风吹来火势呼啦一下便不可控制。
王登想不通,府库重地他明明派了近三百重兵把守,可是为何还会被黄巾烧毁,细细打听下才知道,原来是刺史焦和临时征调那三百郡兵去府衙护卫自己和其家眷
王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黄巾还未破城,你护卫个鸟的府衙啊
他素知自己的这个上官不靠谱,未想到能够离谱道如何地步
就在他压住脾气询问焦和为何如此做时,焦和的回答差点让王登拔刀子和他拼命
因为巫人占卜得出结果,此战胜利之处在于府衙
王登便是黄县本地人士,黄县是他的家乡,家中还有老父母和妻儿,即使焦和可以逃走,可是王登的根便在这黄县,他不想守也得守
愤怒的在瑟瑟发抖的焦和注视下斩杀了那几个装神弄鬼的巫人道士后,王登怒气冲冲的带着三百郡兵再次上了城楼。
仅仅两天,府库被烧的恶果便开始显现出来
粮草还好,虽然府库十几万石粮草被付之一炬,可是毕竟可以强行征调百姓家中存粮。
可是府库中存放的箭矢弩矢却是一时间没有办法补充,仅仅剩余城楼上的一两千柄箭矢可用。
一两千
在守城中一两千箭矢能够支撑一上午吗
而最让人绝望的是府库的大火十里之外都能看得见,这种事情想掩盖都掩盖不住,仅仅半天之后,整个守军的士气全无,若不是王登拔刀斩杀了十来个避战不出的士兵,也许守城士兵很可能自己开城投降
在王登的催促和踢打之下,守城士兵这才磨磨蹭蹭支起身子,便见海潮一般的黄巾贼扛着云梯冲了上来。
守城士兵的箭矢早在两天前便用完了,于是黄巾贼很是嚣张派弓箭手来到城下几乎面对面的朝着城上仰射意图压制守军。
“竖盾”
随着王登的一声大吼,无数大盾在城头上竖起,随后只听咄咄咄的声音响起,大盾之上顿时插满了黄巾射下来的箭矢,还有无数倒霉鬼来不及躲入大盾被仰射的箭矢钉死在地上。
“收集箭矢礌石滚木给我往下扔不要让他们上来”
王登倒也不是庸人,苦苦等待就是等黄巾进攻前的弓箭压制,一声令下百十来个士兵不顾箭矢撤下大盾开始收集大盾上的箭。
而此时,随着无数声云梯搭上城楼的声音,黄巾贼开始登城
“礌石滚木”
雨点般的石块砖块从城楼上被扔下,随后十几家云梯上开始有黄巾贼惨叫着被砸落云梯,此时黄巾登城贼兵也开始顶起了圆盾,礌石的作用瞬间变得不那么明显。
王登心中苦涩,礌石早就用完了,现在用的不过是拆了民房拿来的土砖而已,至于滚木,那比一般守城滚木细上不少的房梁估计也不能起到该有的效果。
原本守城的滚木都应该是两人合抱粗细的粗大原木,用绳索固定在城墙之上,丢下去便可以拉上来循环使用。
因为捆绑滚木的麻绳容易在城墙上磨碎坏,一般都有备用,为了防止滚木因潮湿腐朽,一般备用滚木都会被当做军备放入府库。
可是现在
今日黄巾贼的攻势异常的迅猛,一改前两日稍加抵抗便退去的样子。
不过想来也正常,磨了三天,估计着己方士气几近丧尸,昨日攻击也能确定守军军备确实不足,此时再不大举进攻更待何时
王登想到这里,从副将手中接过自己那长柄大刀,怒吼道“弟兄们,身后是我们的父老乡亲,黄巾贼子若是进城,只怕鸡犬不留,搏命吧”
说着王登一刀挥去,正好将一个从城墙外探出头出来的黄巾脑袋砍飞
“给我杀”
而随着第一个黄巾贼登上城楼,上城的黄巾开始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在十几个云梯出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和守军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城头兵戈交击和双方怒吼声此起彼伏。
比起士气低落的守军,这股来自海上的黄巾军明显与寻常黄巾军不同,除了统一的汉式扎甲外,人人手持木牌钢刀,战意盎然。
一个黄巾刀盾兵在厮杀中稍有不慎,瞬间三柄长矛绕开他的大盾噗嗤一声刺进他的腹部,随着长矛汉军怒吼着搅动手中长矛,那黄巾刀盾兵痛苦的大吼出身。
下一秒,只见此贼满脸狰狞,将手中刀盾一把扔掉,双手死死拽住已经将肠子都几乎绞出来的三柄长矛,奋力纵身往城下一跃。
那三名守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此贼想干什么,便惊呼着被这悍不畏死的黄巾贼拽着跌落城楼摔成肉泥
王登见此场景,也是眼角一抽。
饶是他本身凶悍无比,也被这些不似人一般的黄巾吓了一跳。
“找你好久了”
就在这时,一声冷笑在王登身边响起,随后王登便感觉破风之声传来,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跌落城楼,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具无头尸体软软倒了下去
管承一甩手中大刀上的血迹,狂笑道“敌军主将已死弟兄们,给我杀”
“城破了”
不知从何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抖若筛糠的焦和从恍然之中拉回现实,他身体猛地一震,如丧考妣的惨笑道“某就知道某就知道王登匹夫擅杀仙长,触怒天神,总要得报应的,总要得报应的”
“方伯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速速带着家眷自北门出城才是啊”
而一旁的蔡超显然比焦和要镇定的多,虽然面色亦有些发白,但是还是将腰中宝剑抽出,一面警惕的看着府衙大门,一面焦急转头对焦和怒吼道。
“出城还有何用失土之责亦是要阑车入京的”焦和瘫坐在主位上惨笑道。
蔡超差点气得跺脚,转头怒吼道“方伯糊涂啊,此时董贼乱政,谁还有心思管你失不失土”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几声惨叫,将二人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紧闭的府衙大门好似被巨力相撞,发出砰砰的惨叫。
贼子来了
焦和和蔡超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
哗啦啦粗大的门栓被洞开,府衙那沉重的柚木大门瞬间洞开。二人定睛看去,只见门外十几个手持怪模怪样弩机的大汉正在门外,多数人背朝府衙半蹲着,抬着弩机瞄着外面,为首二人正朝着府衙内张望,一见焦蔡二人具在,眼睛一亮大跨步走了进来。
这这是黄巾贼
和为首的两个汉子一样,这十几个大汉虽然各有穿搭,有人穿着平民的短裾,有人穿着直裰,还有人穿着洛袍,可都是身穿背心一般的大甲片甲胄,腰间蹀躞上挂着横刀和插着箭匣的皮袋。
他们左手小臂上装着一尺见方精铁圆盾,手中都抬着一柄并不大的“大肚子”弩箭,面容冷峻,眼神像是冰封一般。
这是黄巾贼
只见二人走入前厅,双双叉手略略行礼道“右将军麾下锦衣卫北镇影五、影六见过焦方伯,蔡县君”
锦衣卫这是什么军队
不过听到是右将军麾下军士,焦和蔡超还是松了一口气。
不是黄巾贼就好。
同时,焦和兴奋的问道“右将军发兵来救吾等了么援军在何处”
那个自称影五的汉子摇头道“没有援军,我等的任务就是将二位救出黄县。”
“什么”焦和惊呼一声,“就你们十几个右将军为何不发兵救黄县”
影五并没有回答焦和,而是直接说道“请方伯速速请出家眷与我等出城。”
“那袁珣小儿怎么回事救得孔文举的营陵救不得我的黄县么我”
焦和还未说完,只见旁边的影六冷哼一声,一记手刀砍在焦和的颈动脉处,焦和身子一软便软在了影六的怀中。
“你们干什么”蔡超见此,不禁又惊又怒,怒喝起来。
影五面无表情的抱拳道“时间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蔡县君请出你二人家眷,速速与我们离开黄县,此时北门已破,黄巾贼子瞬息便到,耽搁不得”
蔡超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只怕不是寻常士兵,而且根本也不是讲理的,无奈之下赶紧入了内堂,将自己和焦和家眷领了出来。
影五看着那些手里大包小包的家眷们,微微一皱眉,冷道“请丢弃这些东西,空手和我们走。”
焦和的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蔡超朝她摇了摇头,再看看影六背上的自家夫君和影五眼中万年兵封般的冷意,赶紧招呼儿女丢下行礼。
影五一转头,便带着一干人等往府衙外走去。
才到门口,便听见门外一阵混乱,只见门口护卫的十几个锦衣卫纷纷转向北方,扣动弩机,然后便是一阵惨叫传了进来。
影五手一抬止住众人去路,蔡超才发现那些锦衣卫们手中的小弩根本不用上弦,只是一推弓弩下面的推杆,便继续扣动弩机。
十几柄弩机发着“咔咔”声,箭矢如同暴雨飓风一般挥洒向他们射击的方向,一阵阵惨叫不断的传入府衙内。
片刻后,这些自称锦衣卫北镇的士兵们停止了射击,为首者大喊道“安全”
影五这才抬着弩机带着蔡超等人出了府衙。
才出府衙,蔡超便吓了一跳,只见府衙外地上躺着几十具备射的如同马蜂窝一般的尸体,还有人中箭未死正在痛苦的呻吟着。
看这些人头上的黄色头围,定是黄巾贼无疑。
蔡超他们一出府衙,十几个锦衣卫便背对他们将他们围起来护在中箭,用手中短弩警戒着朝着南门方向撤去。
此时城中四处火起,惨叫声此起彼伏,肯定是黄巾贼正在四下杀戮。
一行人走出不到百丈,便听后面喊杀声四起,又是一波莫约百余人的黄巾贼追了上来。
而蔡超身后护卫的六个锦衣卫马上抬起短弩朝着贼众射击,那怪异短弩十分凶悍,短时间便能朝着贼众连续射击八次,一瞬间百余人便死了二三十人,剩余的都被锦衣卫这一通射吓坏了,赶紧躲入两边民房。
锦衣卫再次启动,又护卫着一群人朝着南门而去。
一路有惊无险,凭借着锦衣卫手中那强悍的短弩,他们杀退了几波偶遇的乱兵,终于来到了早已洞开的南门口。
蔡超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右将军手下这队神秘的锦衣卫万分好奇。
正在此时,只听后面一声大吼“追上了莫要让他们一人走脱”
蔡超转头看去,只见后面百丈外乌泱泱一片莫约千余黄巾贼死命追来,为首者手持一柄大刀,满脸戾气。
影五转头一看,皱了皱眉,一挥手,十几个锦衣卫凭借着城门口作为掩护,抬起短弩对准追来的贼众,同时将焦蔡二人家眷拉入门洞之中躲起来。
片刻之后,只听破风之声不断于耳,箭矢便朝着城门口如同下雨一般激射不止。
有掩体的锦衣卫们低着头,根本不理会家激射的箭矢,影五悄悄从墙后微微探头,等那贼众靠近莫约二十丈之时,才大喝道“射”
于是十几个锦衣卫同时从掩体后面支起身子,咔咔咔不断瞄准人群扣动弩机。
瞬间弩箭如同密密麻麻组成一道道连绵不断的箭幕,朝着靠近的贼众劈头盖脸的射去
那激射的箭幕让管承吓了一跳,十几个人的弩箭居然射出了百十余人的效果,简直是为所未闻
而且那弩箭还不是一阵一阵的,却是像暴雨一般连绵不绝
也是管承反应快,下意识拉过旁边的一个黄巾兵挡在身前,一时间他只觉得手中黄巾军士身体连连颤抖,等第一波箭雨停止,他丢下那黄巾贼一看,那人头脸中了一箭,死的不能再死
就这一轮弩弓射击,几方居然直接死了百余人细细一看,居然都是脑袋被一箭射穿,直接射死
管承瞬间冷汗直冒
这是哪里来的士兵,这是什么邪门弩弓怪不得十几个人面对千余人的追杀,还敢转头来攻击
一瞬间,黄巾贼的攻势一滞,显然是被这群凶人吓到了
但是那十几人明显便是掩护焦和和蔡超出逃的
管承身体朝后缩了缩,一咬牙怒吼道“他们人不多冲过去杀了他们怯战者,杀”
在管承的威胁下,黄巾贼再次射了一轮箭,可是对躲在城门洞中的锦衣卫并不能构成威胁,随后黄巾贼们怪叫着朝着门洞冲去。
又是一阵咔咔响动,又是百余黄巾当场毙命,可是黄巾贼子实在太过众多,一时间就这么顶着箭雨那人命扛着冲向城门洞。
影五一皱眉,冷声道“神火雷”
随着他一声令下,便见四个锦衣卫放下手中弓弩,从后腰的鹿皮袋子里掏出几个拳头大小黑乎乎的陶罐,他们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吹燃,点燃陶罐灌口的碎布头,奋力的朝着人群中扔去
四个陶罐飞出门洞,准确的砸在即将冲过来的黄巾贼身上,只听轰一声,四个倒霉鬼瞬间变成火人,惨叫着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邪门的是即便是那四人身上溅射出来的火花飞溅到周围人身上,居然也着了起来,被火花溅到的黄巾贼赶忙用手想拍息火焰,可是连拍火的手都开始燃烧起来。
而被那四个火人挨着的黄巾贼也是身上立马开始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
大火像是瘟疫一般,随着被点燃的黄巾贼小规模在周边蔓延,黄巾贼们立马离那些被点燃的贼兵远远的,生恐再次被点燃
贼众的攻击又是一滞
这时候,又是四个陶罐飞出,立马再次点燃冲在前面的一片片贼众,加上飞射不断的弩箭,前端的黄巾贼终于支撑不住,往后撤去。
“娘的邪他娘个门了”
管承又惊又怒,带着自己的亲卫收起刀落砍倒十几个逃兵,这才让贼众们后撤的脚步停了下来
“十几个人,就算有这邪火能怎么样,冲上去杀了他们还有逃跑的,这些就是下场”
管承面色狰狞,驱赶着贼众们再次冲向门洞。
而此时门洞中箭矢攻击渐渐弱了。
“没箭了”
影五闻言面色一沉,吼道“十随我和六撤,其余人断后,为君侯尽忠”
说着,影五头也不回的带着蔡超和家眷们,领背着焦和的影六就朝门洞外奔去。
蔡超闻言也是心中一沉,他听出来那尽忠是什么意思了,身后千余贼子,留下断后的锦衣卫是什么下场他也能想象得到
“君侯万胜”
“君侯万胜”
蔡超一面跑,一面朝后看去,却看到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随着一声声怒吼,只见剩余八个锦衣卫们纷纷点燃手中的陶罐丢出,让大火阻挡了整个北门,然后将手中短弩丢入火中,纷纷抽出腰中横刀。
八个如同山岳一般的身影就这么站在门洞里,当第一个黄巾贼浑身冒火冲出火墙,那八个锦衣卫也挥舞着横刀朝着越来越多冲出火墙的黄巾贼众冲了过去
蔡超心中震撼,喃喃道“锦衣卫北镇”
奔跑着的影五眼珠朝后瞥了一眼蔡超,声音好似不带任何感情“县君也可以叫我们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