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在侍卫引领下入座, 旁边都是京城的瓷商,看见聂慈颇为年轻的面庞,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聂慈果真和传闻中一样, 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初贸然与夫家和离, 而后便不明不白的住在娘家, 半点不顾及整个聂家的风评。”
“我倒是听人说起, 聂慈之所以和离, 是因为丈夫与养妹生出私情, 她不堪受辱,方才与夫家恩断义绝。”
满脸横肉的富商冷哼一声“什么叫不堪受辱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 聂氏如此善妒, 已经触犯了七出之一, 我看她的夫家根本不必和离, 直接休了这个妒妇便是”
“你小点声,此处终究是王府, 不是你的宅邸。”
干瘦青年瞥了聂慈一眼, 觉得这名女子虽然年轻, 却不是个简单人物, 否则也不可能让早已没落的聂家瓷窑重现辉煌。
富商到底惧怕赵王的权势,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那张脸上却布满了不忿之色。
聂父被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辞气得浑身发抖,聂慈的神情倒是尤为平静。
她缓步走到富商跟前,淡声道“若是小女子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徐员外吧徐家瓷器以轻盈薄透闻名京城,就连太后都赞不绝口。”
“聂氏,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聂家瓷窑在昌州算是顶尖,但来到京城以后,希望你这个小辈谨慎行事,千万别把那副乡野做派拿到台面上,免得贻笑大方。”
据说琼琚和墨青都出自聂慈之手,富商上下端量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嗤了一声,显然没把那些传言当真。
“徐员外,您刚才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而女子妒忌就是犯了七出,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徐员外冷哼一声。
“太后嫁给先皇前,曾经与夫家和离,不知徐员外如何看待此事”
聂慈笑吟吟望着近前的富商,她五官本就生得纯美,可惜平日里不苟言笑,冲淡了那份美丽,这会儿倒是称得上精致夺目。
徐员外万万没想到聂慈竟会搬出太后来压自己,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地位尊崇无比,且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年先皇在世时,后宫妃嫔屈指可数,由此可见,太后的性情有多乖张。
徐员外最是看不起女子,可他又不敢开罪当朝太后,此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吭哧了半天也未曾开口,一张脸涨得发紫。
聂慈不再理会徐员外,兀自端起茶碗,轻轻吹散氤氲的水汽。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内侍尖锐的通报声“赵王殿下到”
身着青袍的俊朗男子缓步走入堂中,后方还跟着一名容颜不俗的女子,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梳着妇人发式,不是颜舒棠还能有谁
看到许久未见的养女,聂父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初他并不知晓住在清风楼的行商就是尊贵的赵王,直至孙泽生与颜舒棠起了争执,落得瘫痪在床的下场后,他才听到一些风声。
颜舒棠虽然跟在赵王身边,也诞下一子,可她的身份却不被赵王所承认,说的好听些是王爷身边的贴心人,要是说的难听些,与无名无分的外室有何区别
聂父实在想不明白,颜舒棠为何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自轻自贱跟在赵王身边。
此刻颜舒棠也看到了聂父和聂慈,她面色微微一变,用力咬了下舌尖才恢复如常。
赵王瞥了她一眼,状似无意的问“你的养父和姐姐都在厅堂,不去打声招呼吗”
颜舒棠轻咬下唇,姣美面庞上刻意露出几分黯然“王爷有所不知,当初妾身的养父母和离时闹得很不愉快,再加上孙家人肆无忌惮的污蔑,妾身已经沦为聂家的污点,实在无颜面对养父和姐姐。”
赵王指节摩挲着瓷盏边缘,倒也没有勉强。
很快婢女鱼贯而入,将鲜美至极的菜肴及香醇适口的酒水端上桌,颜舒棠余光瞥见聂慈面前的酒杯,唇角不禁扬了扬。
杯中酒液浅绿而透明,轻轻一嗅便能闻到令人心驰神往的香气,聂慈端起酒杯摇晃了下,眸光瞬间变得幽深。
前世的她身为华国最顶尖的名厨,嗅觉与味觉远超常人,这会儿不必刻意分辨,都能闻到那股苦涩的药味。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杯酒上。
聂慈陡然站起身,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赵王。准确的说,是走向赵王身边的颜舒棠。
“小女子恭贺王爷寿辰。”聂慈一双手极稳当,即使做出行礼的动作,杯盏中盈满的酒液也未曾洒出分毫。
赵王与聂慈的接触虽不多,却能看出此女并非擅于拍马逢迎之人,如今她主动来到自己面前敬酒,只怕有别的缘故。
“王爷,小女子今日来府,除了给您贺寿以外,还想见一个人。”
“见谁”赵王忍不住问。
聂慈的目光从赵王移至颜舒棠身上,她眼底蕴着浅淡的笑意,如同枝头新绽的花蕾,可这副模样看在颜舒棠眼里,却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让她仓惶不安,恨不得立即逃离此处。
“您身边的棠夫人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即便不是骨血至亲,但那份情谊却做不得假。”
话落,聂慈再度往前行去,将手中的杯盏塞给颜舒棠,扬声道“好妹妹,这杯酒是姐姐亲自给你倒的,咱们许久未见,你总不会拒绝吧”
颜舒棠脑袋嗡得一声响,额间也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聂慈恐怕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否则也不会将这杯加了料的药酒送到自己跟前。
当着赵王以及诸位宾客的面,颜舒棠无论如何都不能出言拒绝,她面色煞白,指尖不断颤抖,仿佛端不住小小的杯盏。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棠儿的腕骨受过伤,使不得力气,这样吧,姐姐扶着你,免得浪费了王府佳酿。”聂慈笑吟吟道。
原本颜舒棠还想把杯盏扔出去,但聂慈的手仿佛铁钳一般,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将酒水倾倒在地。
聂慈握住颜舒棠的手,将杯盏挪至女子面前,可后者却紧紧抿着唇瓣,半晌也没有开口。
“妹妹怎么不喝难道是觉得这杯酒有问题”
赵王自幼在深宫中长大,看到颜舒棠慌乱心虚的神情,已经猜到了几分。
男子俊朗面庞露出不耐之色,打从第一次见颜舒棠时,他便看出此女心机深沉,却没想到她的手段如此蠢笨,竟然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动手脚,一旦生出岔子,丢的可是赵王府的脸面。
赵王强压住心内的火气,摆了摆手道“舒棠身体不适,先让她回房歇息,这杯酒稍后再饮也不迟。”
听到这话,颜舒棠不由松了口气,她眼眶略有些泛红,怯生生的望着尊贵无比的青年,本以为王爷会念在孩子的份上,斥责聂慈咄咄逼人的举动,哪知道赵王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唤来侍女,让她们将自己拖拽回了群玉阁。
看着颜舒棠狼狈十足的背影,聂慈垂着头,未曾言语。
等生辰宴结束后,满堂宾客尽数散去,赵王起身往外走,抬脚迈过门槛时,说道“聂老爷,聂小姐,你二人随本王去一趟群玉阁。”
聂父忐忑不安地跟在赵王身后,不明白这位究竟是何用意,聂慈倒是隐隐猜到了赵王的想法。
群玉阁与正堂间的距离不算太远,走了约莫一刻钟功夫,便瞧见了字迹娟秀的匾额。
聂慈尚未踏入小院儿,就听到女子低低的抽噎声,她定睛一看,发现颜舒棠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两个婆子分立左右按住她的肩膀,神情冷肃至极。
看到迎面而来的赵王,颜舒棠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她拼命挣扎起来,两行清泪顺着雪白香腮往下滑,说不出的可怜。
“王爷,您是不是误会了,妾身什么也没做,为何要被这起子奴仆折辱”
“究竟是不是误会,只需一试便知。”赵王嗓音疏离淡漠,冷眼端量着颜舒棠,其中没有半点温情。
他屈指轻叩桌面,有名侍卫走上前来,手里端着红木托盘,一只小小的杯盏摆放在上面,这幅画面看似寻常,却让颜舒棠吓破了胆。
“王爷”
颜舒棠挣扎的幅度更大,身子不住颤抖。
“这是你亲自给聂慈准备的酒水,里面掺了何物,本王也不得而知,只能辛苦棠儿,让你亲自尝试一番。”
颜舒棠做梦也没有想到,赵王居然狠心到这种地步,他明知道这杯酒有问题,仍逼着自己饮下,难道自己在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吗
“这酒喝不得。”女人嗓音干涩异常。
“为何不能喝”赵王拉长了语调询问。
颜舒棠闭上双眼,她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再无转圜的机会。
女子娇柔美丽的面庞爬满了绝望,幽幽道“我在里面加了一些催情药酒,若是服用的话,便会当着众人的面,露出为人所不齿的丑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凤凰花又开和美杜莎夫人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