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走了。

    跟它出现时一样突然, 一样令人猝不及防。

    小区很快便恢复了原样，平静又安稳。

    晴朗的夜空上，那轮明月向世界投下亘古不变的温柔光芒。

    杜小希脸上还残留着眼泪, 她傻傻看着天边, 百感交集。

    “喵呜”

    煤球温温柔柔叫了一声。

    杜小希回过神，有些好笑为什么自己反应那么大，突然疯狂流泪。

    自己跟张秀才遇见时间不长，对方也没什么特别凄惨的身世, 为什么会带着些许伤感

    也许，离别本身就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情吧。

    煤球顺着阳台栏杆走到杜小希身前，伸出小爪子，温柔又笨拙地替她擦着泪痕。

    杜小希一把将煤球抱进怀中，“煤球，你真好, 一直陪着我。”

    煤球舔了舔她的手，得瑟地喵了一声

    接着它开始巴拉巴拉讲话“喵呜呜呜，喵呜呜呜”老秀才做鬼的时间太长了，它的鬼泪也很沧桑，容易令人伤感

    杜小希破涕为笑。

    这个小机灵鬼，真是个惹人疼的小东西。

    不过煤球的话也让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张秀才在世上逗留一百余年, 经历了世事变迁，人情冷暖, 它的鬼泪能带给自己如此深重的影响也说得通。

    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朝着张秀才离去的地方鞠了一躬。

    “谢谢您，希望您一切顺利。”

    清冷的秋夜如此平静温柔，杜小希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自己精神百倍。

    这种舒爽感是由身体到头脑的, 根本无法形容的愉悦。

    杜小希脑子一阵兴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伸手拽住了自己刚才坐过的厚重木椅。

    原本需要稍微用力才能拿起来的椅子，现在在她手中轻得像纸糊的一样。

    杜小希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有些纤细的胳膊。

    这啥情况

    再往前看，原本夜色中那些模糊的景色都看得清清楚楚。

    耳朵里似乎能听到空气的流动，还有远处草丛里老鼠们窸窸窣窣的活动声，以及更远处伺机捕猎的野猫脚步声。

    杜小希大为震惊，呆立当场。

    苍天啊，这就是一百多年鬼泪的效果吗

    这不就是只有在传说中见到的，能让人耳聪目明，身轻如燕，力大无比，延年益寿的神药吗

    “喵呜”

    煤球从她怀里跳出来，傲娇地哼了一声，又提起小爪子拍了拍杜小希的额头。

    杜小希看向它。

    煤球大眼睛微微眯着，脸上明晃晃写着“没见过世面”这五个大字。

    “”杜小希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煤球，鬼泪对我的影响有这么大吗”她决定不懂就问。

    煤球喵呜一声，表示肯定。

    “阴差阳错进入这一行，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机缘。”杜小希再度把煤球抱入怀中，“谢谢你，还有那些已经去投胎轮回的朋友们。”

    “喵呜”煤球又叫了一声，“喵呜呜呜呜”

    “嗯。”杜小希摸摸煤球脑袋，“你说得对，我帮了你们，所以你们也愿意帮我。无论如何，能跟你们遇见是缘分。”

    原本杜小希想抱着煤球坐会儿的，但突然她发现自己的耳朵里会自动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声，有野猫野狗的叫声，最离谱的是还能隐约听到有人吵架和电视的声音。

    这声音一开始还让人觉得新鲜，没过两分钟杜小希就觉得耳朵难受，脑子嗡嗡嗡的犹如塞进了

    一架直升飞机。

    她难受地捂住了耳朵，蹲了下去。

    煤球看主人难受，也跟着着急。

    它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围着杜小希转来转去，喵呜喵呜地叫着。

    杜小希此时的脑子里堪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闹腾得像在过年。

    而她自己的意识像是被这些声音挤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难受，好难受。

    杜小希的意识不断被压缩，她的脑子仿佛快要爆炸。

    身体的本能告诉她不行，不能这样被动下去。

    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

    她费尽全力，深呼吸几下，随后放开手，干脆放任这些外界的声音对她进行侵袭。

    “相信自己，你可以压制住这种强大的力量，然后让它为自己所用。”

    杜小希如此对自己说道。

    她调整呼吸，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

    煤球见主人不再难受，它也安静下来，静静坐在她的旁边，用自己的独有方式守护着她。

    杜小希放松之后，那些声音反而不再那么刺耳了。它们像是一块块积木，被一只手整理成一块完整的拼图，变得有序起来。

    她的脑子里像是装置了一个开关，一旦按下关闭键，外界嘈杂纷扰的声音就被过滤掉。

    而这个开关，她已经可以用自己的意念进行控制。

    她睁开眼睛，世界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

    天边云朵的缝隙边缘染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旭日即将冲破阴霾黑夜。

    没想到这么一折腾，天都快亮了。

    杜小希刚才都以为自己要疯狂至死。

    还好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煤球，我没事。”杜小希抱起身边的煤球，“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天快亮了，你也该睡觉啦。”

    煤球亲昵地蹭了蹭杜小希的脸蛋，随后打了个哈欠，化作一道黑烟，回到杜小希的手镯之中。

    杜小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保持着一个打坐的姿势。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浑身舒坦，精神百倍。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精神饱满地给杜小希说早上好。

    杜小希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度过了一个极为神奇的夜晚。

    既然一点不困，那就洗漱一下，直接去开工吧。

    小圆被闹铃叫醒的时候发现杜小希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还把早餐都做好了，差点惊掉下巴。

    “姐，你什么都搞好了不说，还弄了这么丰富的早餐”她指着桌上的炒面稀粥还有煎蛋，“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说着她看了看杜小希，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姐你容光焕发，皮肤白皙透亮，嘴唇红润有光泽，一看就睡得很好。天哪，你是什么贤惠的田螺姑娘呀。”

    杜小希笑而不语。

    “快去洗澡吧。今天我记得行程不少呢，早上还要去公司开会。”

    想到迟到后会被胡烁教育的凄惨场面，小圆一秒清醒，飞快爬起来奔向卫生间。

    杜小希依旧是提前十分钟来到公司，先去办公室找了胡烁。

    胡烁看到她时猛然一顿，随后又取下眼镜凑近了观察。

    “小希，你气色相当好啊。”他惊喜道“如果仔细看的话，你脸上还浮现着金色光芒。当然，这个颜色非常浅，但已经相当难得了。”

    杜小希摸着自己的脸，“金色光芒”

    那不是鬼魂投胎时才会焕发的金光吗为什么她身上也有

    “胡导，这个代表什么呢”杜小希急忙问。

    “当然是好事。”胡烁笑道“世人都说039红光满面，气色很好039之类的话。对于普通人来说，脸上能浮现出浅浅的红色光芒已经算是相当有福气了。至于金光，那代表着功德。”

    又听到一个不明觉厉的词。

    杜小希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又没完全懂。

    胡烁看出了杜小希的迷惑，笑眯眯道“普通人脸上几乎见不到代表功德的金色光芒，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也是凤毛麟角。一般都是当世很厉害，名扬天下的人。”

    “为什么普通人会很难积攒功德呢”

    胡烁给杜小希倒上一杯茶，解释道“攒功德很不容易，用俗话来说，就是有门槛。做一些普通的好事当然也能积德行好运，但那算不上功德。要挽救人命，救赎灵魂才能算；不是有句俗话么，偶尔做好事很容易，但一直做好事却很难。普通人一辈子也许都没有一次挽救人命，救赎亡魂的机会，又哪那么容易积攒功德呢”

    “这下我明白了。”杜小希恍然大悟，“因为我体质特殊，算不得普通人了。又帮助过那几只鬼魂，让它们放下执念，所以才有了这种代表功德的金色”

    胡烁点点头，“你惩治坏人，让满含冤屈的鬼魂报仇雪恨，又让它们放下执念安心投胎，这就是在惩恶扬善，救赎亡魂。小希啊，每一次你都拼尽全力无怨无悔，这份功德是你应得的。”

    “而且你这个体质，天生就适合与亡魂打交道。”胡烁又补充道“可以说，你是与鬼魂打交道的天选之人。“

    “天选之人”四个字从胡烁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气势，当即就把杜小希给震住。

    胡烁被她呆呆的模样逗乐，“别被吓到，也别有压力。不是让你去做宇宙英雄，就按现在的步子走下去就好。”

    “吓死我了。”杜小希反应过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您刚才那语气搞得我好像要去拯救世界一样。看来您也是看过我粉丝那些离谱图的。”

    胡烁哈哈大笑，“超人服装，侠女服装，还有迪士尼在逃公主你都适合。”

    “您就别取笑我了。”杜小希被调侃得不好意思，赶紧喝下几口茶缓解尴尬。

    “对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你的功德就凸显到能看得见颜色的地步”胡烁的目光充满了好奇，“能给我说说么”

    “好的。”杜小希放下杯子，不自觉端坐。

    紧接着她把昨晚张秀才离开的事情对胡烁讲了一遍。

    “原来你手镯里那只鬼竟然死了一百多年了”胡烁脸色大变，拍拍他那秃得快要反光的额头，有些后怕道，“是我大意了，还好没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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