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霜聘后来一直想,时清薏的混账当真是毫无预兆的吗
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过去回想曾经,后来才明白,也许并不是毫无预兆,比如时清薏也曾经一身酒气的回来,身上沾染过其他女子的香水味。
深夜被副官扶回来放在沙发上,她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喝醉的人躺在那里,身上除了酒味还有香水浓烈的味道。
其实也想过就那样把她扔在那里,只是终究没能狠下心去,喝醉的人迷迷瞪瞪的抱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的手臂上,半闭着眼睛喊她的名字。
“霜聘霜”
拉着她的手去捂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嘟囔“霜聘,好疼”
黑暗里没有开灯,时清薏下意识的扒拉开自己的西装外套,依恋的倚靠着她,佟霜聘刚想硬起来一点的心就那样软化了下去。
扶着她回到卧室,脱下衣裳给她擦拭身体,又换了干净睡衣,末了去煮了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时清薏就靠着她,又安静又听话,喝醉的人眼里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也许是因为醉了还爱耍脾气,非不让她走,要让她抱着自己睡,不然就委屈的不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记起自己昨夜是个什么模样才无奈扶额。
恨不得当场钻进被窝里消失。
佟霜聘不肯绕过她,在床头把被窝扒拉下来问她“你昨天晚上那时候才回来是怎么回事”
时清薏像是卡壳了一样,佟霜聘不得不别过脸气愤的提醒她“你身上的酒气还有、还有香水味儿”
许久没听见身后人忏悔的声音,反倒是听见闷闷的笑声,佟霜聘皱眉回头,刚好撞进那个人的怀抱里。
时清薏抱着她,把头搁在她肩上,闷闷的笑“这是霜聘你在吃醋吗”
“胡说”佟霜聘被她的笑声气的心烦意乱,手都不自觉的发抖,梗着脖子反驳,“分明就是你在外头鬼混”
她不敢在这里呆,起身就想离开,被时清薏猝然收紧手臂圈在了怀里,时清薏在她耳边闷声的笑,一开始还是小声的,后来那笑声越来越大。
“我还以为,你是不在意我的。”
剩下的话不需要说佟霜聘也想明白了,她以为自己不在意她所以出去喝闷酒,结果发现自己竟然在吃醋
“我还以为你不会为我伤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惊醒的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心。
是啊,不是一开始只是把她当靠山,可以毫不犹豫的离开她的吗为什么会在发现她身上有酒味有其他人的香水味时难受,伤心
也许才那时起,她才真正看明白自己的心,不知在何时就悄悄的被人俘获。
那个在她肩头笑的开心幸福的人如此深情款款,轻易就让佟霜聘相信了她,再没过问她出去鬼混的事。
如果一切都能如那时一般就好了,可惜
那年十月初北方的战火终于烧到了平洲城,城里早早就传言说有倭寇要打过来了,那段时间的时清薏非常忙,几乎到了少有休息的时候。
佟霜聘偶然想问一问她现在的局势,却连询问的时机都找不到,每一次时清薏回来都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她去帮她放好衣裳回来时人就已经睡着了,眼下是一片淤青。
战火即将燃烧到平洲城的时候百姓能跑的就都跑了,戏园子的老板也收拾了细软离开,临走前叹着气跟她说话。
“霜聘啊,打仗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你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呢
戏园子老板待她很好,临走还在问她“霜聘啊,我是夜里的轮船,也是最近最后一趟船了,霜聘你要走我给你留一个位置,到时候我们去了南方,依你的本事也能红火。”
佟霜聘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把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笑了笑“您走吧,我就不走了。”
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人,那人没走,她也不能走,她宁愿在这里跟时清薏一起死在炮火之下。
回想那时戏园子老板看她的表情,就跟看个鬼迷心窍的人差不多。
战火在这苍茫大地上烧了起来,平洲这千年古城能跑的都跑了,就是没钱的也都拖儿带女的走了,剩下的不过就是这些不能跑的军人了。
战火快要烧起来以前时清薏回来陪她吃了一顿饭,家里请的仆人早就已经跑了,那顿饭是时清薏跟她一起下厨做的。
时清薏手笨,好好的一道炒豆子都能做糊了,就着能找到的食材勉强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饭菜,吃完以后时清薏在桌上坐了许久。
佟霜聘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同她说“我在。”
时清薏伸手环过她的腰肢,把头埋在她的腰腹间,轻轻笑了一下,如释重负一般的“我知道。”
恰时窗外起风,吹起了满地落叶,秋风肃杀,满城萧索,把一切都笼罩进了一片阴翳之中。
那时的佟霜聘却并不觉得害怕,她以为她会跟时清薏一起死在这场战乱里,君生我生,君死我死,绝不苟活。
她曾经那样以为。
幻想破灭的很快,大约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头痛欲裂,时清薏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在她额心落下细细一吻,恍若喟叹“睡吧,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伸手尽力的想捉住时清薏的手,又活生生的被那个人一点一点掰开,那个人抱起她,往门外走去,有风吹过去,像是在催着她陷入沉眠。
只有一滴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她很想告诉时清薏,她不想走,她只想留在她身边,陪着她,无论生死。
其实那时候她心里是有预感的,不过她以为时清薏是为了救她,要把她送出去。
所以当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船上时整个人都是惊恐的,十月份的河水虽然还没有冰封但也冷的让人瑟瑟发抖,她被人从麻袋里扔出来,四肢都捆着麻绳,嘴里塞着棉布呜呜的叫着。
船在急速离开,远处的岸边是那个她愿意生死与共之人。
时清薏穿着一身军装站在江边的风里,神色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异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所在的船只顺着河流而下,一直失去踪影。
那天江上的雾很大,佟霜聘只能模糊看见时清薏的模样,她仍然还是笑着的,温润如玉,跟过往无数次哄她一样。
只是这笑第一次让佟霜聘如坠冰窟。
她的嘴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落泪,在船板上剧烈的挣扎着,船板上戴着帽子的男人哼笑一声“我劝佟小姐还是老实点的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后她才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原来是现在南方的一个姓顾的军阀瞧上了她,硬要见她一面,时清薏就拿她换了几千箱弹药,彻彻底底的把她卖了。
知道真相那一天她在船板上站了许久,秋风萧瑟江水滚滚,她自以为是的甜蜜恩爱都在那一瞬间崩塌殆尽。
后来,她从船上跳了下去。
被人捞起来以后恨极了绑在船柱上打了整整十鞭子,打的全身鲜血淋漓,十月的江水冷的彻骨,她染上了极重的风寒,船上没有应急的药物,这一拖就拖出了问题来。
她练了十几年的嗓子废掉了,再也不是名动平洲城的佟小姐。
嗓子废了一干人等都着急上火,她的嗓子虽废了人却还是一等一的美人,那船人将她送到了顾姓少帅的手底下,又经过舟车劳顿准备送给那位臭名昭著的顾少帅。
传言那位顾少帅喜爱听戏却性格暴虐难言,进他手里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佟霜聘心如死灰被押送时宛如一个木偶,倒是让人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后来在一次交接当中她突然逃跑闯进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结果街上刚好开过来一辆新车,直接把她撞了。
人没死腿却骨折了,在医院养了几个月,最后被医院下了断言,最好的结果就是以后都是一个跛子,走路歪歪扭扭,这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她的人生好像就那样彻底为她关上了大门,变成了一片灰暗,不见光明。
她恨时清薏,恨不得时清薏死无全尸,恨不得她在战场上被炸的稀碎,恨不得她下十八层地狱。
可这世道不做人,时清薏偏还好好活着,不,其实也不是
川南的山道上一辆旧式马车在山路上快速跑着,前头的马夫在黑暗里赶着车,车厢里的女子一身旧式服饰,慢慢按摩着自己酸痛的腿。
最近大雨,她的腿伤犯了。
“再快些”
车夫连忙应着“小姐坐好,小的这就快些。”
系统看的津津有味,顺便为宿主的以后狠狠掬了一把同情泪。
“宿主,然后呢”
然后
时清薏嘴角再次抽搐,然后佟霜聘就被她十几岁就出国留学的哥哥救了下来带回了当时内陆的川南,战火还未烧到那里,一切尚且平静。
佟霜聘出身名门,有名的程度是她能被称上一句格格,乃是前朝皇族遗老。
而她一生坎坷,救她活命的亲兄长不到半年就突然病逝,将偌大一个川南佟家都交到了她手里。
她的兄长是个难得的奇人,手下商行开遍了川南,于各方势力都有所粘连,是当时半个川南顶煊赫的势力。
任何势力想要获得粮草支撑都得向佟家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