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骏马四蹄生风,往皇宫的方向疾驰。
马背上的云长清倚在身后萧白安的怀里,咬唇忍住因颠簸而翻滚的呕意。
她头一次发现坐马车是多么舒服的事情,骑马快是快,可马背不光屁股硌得疼,单单剧烈的颠簸就让人受不了。
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马儿绕过一道长巷,皇宫的外墙终于出现在眼前。
萧白安勒住马绳“吁”
骏马前蹄朝前扑腾了几下,停住。
看了看四周,萧白安将云长清从马背上扶下来,道“长公主,奴婢是偷偷带您出宫的。咱们不能从宫门进去,还是要。”
云长清的想法和萧白安一样,她点点头“好。”
将马儿栓好后,萧白安上前揽住云长清的腰,飞身一跃。云长清小小惊呼一声,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立在了高墙上。
她看着萧白安感慨,嚯,飞檐走壁,会武功还真是厉害。
确定没有侍卫巡查,萧白安才携着云长清从墙上跳了下来。
顾不上回长丹宫换衣服,云长清疾步匆匆的朝太和殿去。
而此时的太和殿,气氛怪异到极致。
大殿中央群臣及女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声不断,但无人再大声言谈。
午时已过,皇上和长公主怎么还没露面
萧远山环顾四周没看到萧白安,于是扯了扯萧子石的袖子,低声问“你姐呢”
萧子石满脸担忧“不知道,之前说去散散心,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
太和殿供皇帝休息的内殿中
李景明不掩怒意,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冯成仁,目光咄咄“你身为长公主身边的大太监,长公主去了哪里不知道”
冯成仁战战兢兢的不敢接话,冷汗从他脑门上滑落。
“嘭”的一声摔了手边的玉杯,李景明怒声道“找继续找长公主若掉了一根头发,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说话间老太监德忠欣喜若狂地推开门,小步匆匆的上前对李景明道“皇上找到长公主了”
话音未落地,云长清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她噙着笑进门“谁惹我们景明发那么大火,要了谁的脑袋啊”
看到云长清,李景明霎时间快步上前“长姐”
冯成仁一骨碌的跪爬到云长清腿边,说话声音都变了,像是要哭出来“长公主,您去哪儿了啊让奴才好找啊”
一个紧张的拉着她上下打量,一个跪在她腿边哭哭啼啼。
云长清被他们弄得啼笑皆非,瞎编了个借口对李景明道“好了,姐没事。就是寻了个地方呆了阵,一不小心睡着了,刚刚才睡醒。”
说着,她又朝冯成仁抬抬手“快起来吧。”
冯成仁期期艾艾的应了一声,退到了一旁候着。
李景明眉头依旧紧锁,他疑惑道“长姐,你,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
云长清身上衣服是刘伯孙女的,料子算不得好。
普通的素净裙衫,款式还是最简单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花样。
“公,公主今日穿的不是织锦羽缎裙吗”冯成仁比李景明还惊讶,早晨他看到云长清的时候还一副华丽富贵的打扮,什么时候换上了这一身
云长清在原地转了个圈,岔开了话题的重点“不好看吗我还挺喜欢的。”
自家长姐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可今日参见宴会的还有白羽大将军啊,长姐要这样和白羽大将军碰面是不是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和云长清满含期待的笑眼对上,李景明心中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什么寒酸不寒酸,长姐喜欢便好了,萧白安若是敢嫌弃长姐,他第一个不答应
李景明朝云长清笑得两眼弯弯“好看长姐穿什么都好看。”
云长清被他逗笑,伸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好了,长姐有正事跟你说。你也知道长姐最近身体不好”
李景明神色一紧,细看云长清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他急急追问“长姐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我让德忠去传御医。”
云长清笑着捏了下李景明的脸颊,道“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我派人在宫外找到了神医。可神医脾气怪不愿进宫,只能我去神医那里。我已经和神医说好,今日便登门拜访。”
“今日”李景明表情错愕,回神之后又很快道,“长姐怎么不早说,我陪长姐一起去神医那里德忠,传朕旨意,今日宴会取”
云长清忙拦住小皇帝,半真半假地哄他打消主意“不可不可,今日参宴大臣众多,宴席都已摆上了,突然取消会让别人生疑的。还记得我之前去寺庙被刺杀吗上次就是过于大张旗鼓,才给了刺客信号和可趁之机。”
反应过来云长清的话,李景明说“所以长姐是要在宴会上露个脸,然后再悄悄离宫免得暴露行踪引得刺客突袭”
云长清点点头“对,你要留下主持大局,长姐自己去拜访神医就好了。”
“可”
云长清假装不悦“长姐的话都不听了”
李景明张张嘴,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耷拉着脑袋蔫蔫地道“长姐别生气,景明听长姐的安排。”
时辰已然不早。
云长清领着冯成仁先出了内殿,走了一段距离后,她才对冯成仁道“成仁,刚刚皇上在,本宫没说实话。其实本宫上午不是睡过去了,而是被人下了药。”
冯成仁脸色一变。
云长清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继续道“一会儿你带人在宫中寻一寻阿秀,她应该是和本宫一起被人打昏了。还有,找到阿秀以后你别急着回长丹宫,来宴会上守着。”
“守着”
“对,若有行为可疑的人,记下来告诉本宫。”
冯成仁很快反应过来,他压低声音道“公主是怀疑给您下药的人就在这宴会上”
云长清回以冯成仁一个眼神,不然呢
“是,奴才明白了。”
才交代完,李景明便从内殿追了上来。
云长清朝冯成仁挥挥手,示意他先去找阿秀。
云长清同李景明一起行至大殿,一侧的小太监尖锐着嗓子喊“皇上、长公主驾到”
大殿中议论纷纷的大臣们忙止住话音起身,携自家女眷们呼呼啦啦跪在了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景明坐到高位上后虚虚一压手“平身,都坐吧。”
陆续入座后,云长清目光瞥到不远处的一人,她眉心一跳。掩起心思,云长清笑看向怀亲王,问“皇叔何时到的京”
被点名的怀亲王起身朝云长清拱了拱手“昨晚深夜才到。当时时辰已晚,宫中夜禁,便没向皇上和长公主请安。”
云长清表情不变,又道“无妨,那肖厉一事如何了皇叔可有将他们招降”
怀亲王面露自责“臣到白金山时,肖厉一行人已经不在了。四下打听才知道,肖厉带着他手下那群乱臣贼子已霸山为寇。臣寻了他好些日子,可这群人踪迹不定神出鬼没,一直没寻到。”
私下打听
肖厉等人一路东躲西藏,一直活在暗处,怀亲王向谁打听能打听到他们
霸山为寇
肖厉明明早已回京,又怎么可能霸山为寇。
云长清心中冷笑,但面上不显,她点点头“如此说来是那肖厉不识好歹。”
怀亲王不知云长清的心思,他一脸气愤状“皇上和长公主宅心仁厚,但这群贼寇却自甘堕落,欺善霸民罪大恶极皇上,再留他们迟早出祸患,早些清除为益啊。”
司空治跟着站起来“怀亲王所言有理,皇上,这群贼寇不能留”
又有几个大臣跟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催着李景明把这群人的罪名定下来。
李景明脸色不是很好。
他不知肖厉和云长清已碰过面,更不知之前肖厉是以卧底的身份潜在六皇子身边。在他心中,肖厉是实实在在的叛臣。
正当李景明想应怀亲王的话时,一年轻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笑言“皇上,难得有今日之宴,政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左右皇帝的行为,还是关于政事这种敏感的话题,这人着实大胆。
大臣们不由得替这年轻人捏了一把冷汗“这是谁家的公子,居然敢对皇上指手画脚,怕是不想活了。”
“好像是长信侯的嫡子,因为他打小身体就不好,在侯府呆着没怎么出来过,所以认识他的不多。”
不管是皇帝还是长信侯,哪个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得起的,小声议论的几人没了声音。
但令人意外的是,小皇帝不仅没有发火,还顺着年轻人的话点了点头“那便改日再议,德忠,开宴吧。”
云长清看到这人的一瞬间,脑袋中便浮现出了关于他的记忆。
宋子宵,长信侯的嫡子,亦是李迎秋的好友。
长信侯能站派到她姐弟二人这里,离不开宋子宵从中撮合的功劳。
只是小皇帝登基后,长信侯就以养病为由,带着一家老小搬离京回了封地。
宋子宵和李迎秋也已数月未见。
察觉到云长清的视线,宋子宵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宋子宵故作风流的挑了挑眉,又冲云长清单眨了一下眼。
哪怕他长得清雅俊秀,可这一套动作实属油腻。
云长清实在看不下去,默默偏头移开了目光。
“白羽大将军呢”李景明终于想起来宴会的目的,目光在宴会上扫视一圈,也没看到萧白安的人。
萧子石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支支吾吾地道“回皇上,白、白羽大将军她她旧疾复发,头痛的厉害,先回去了。”
萧白安前两年在战场上伤过脑袋,满朝文武都知道她留下了头痛的旧疾。
李景明下意识看了云长清一眼,然后才道“原是如此,那让白羽大将军在家好好歇息几日。”
小皇帝没再追着往下问,萧子石松了一口气。
又呆了片刻,云长清给小皇帝使了个颜色,示意自己该走了。
从太和殿一出来,云长清便疾步匆匆地去找萧白安。只是还未走多远,宋子宵就吊儿郎当地追了上来,他极为熟络地道“走这么快干嘛这么久没见了,走,去你宫院里喝两杯”
宋子宵一边说着,一边去勾云长清的脖子。
云长清闪身一躲,宋子宵搭了个空。
反常的举动让宋子宵一脸诧异的看向云长清“公主”
以前宋子宵也经常去搭李迎秋的肩,只是李迎秋从来不会躲,而是一脚把他踹开,再骂一句“滚”。
云长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滚”
这才对嘛这才是李迎秋
宋子宵面上诧异瞬间消失,又笑嘻嘻地贴了上来“哎哟公主,这么久没见,您不想和我喝两杯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拥有李迎秋记忆的原因,这是云长清第一次见宋子宵,却感觉异常熟悉。
像是经历过千万遍这样的对话,云长清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偷喝酒被你爹知道,不怕屁股被打开花”
宋子宵笑着撞了撞云长清的肩膀“公主不说我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我喝酒了”
云长清急着回刘伯那里,于是潦草的糊弄宋子宵“下次下次,今天本宫有事情要忙。”
宋子宵眼睛一亮,不仅没走,粘的还更紧了“又是要揍谁带我一个”
云长清“”
甩掉宋子宵后,云长清急匆匆赶到宫墙边,萧白安还在那里等着她。
“抱歉卫玉,我来晚了。”云长清歉疚地开口。
萧白安简短开口“无事,时间不多,快些走吧。”
还有小半个时辰便到服药的时间,云长清立时上前一步,主动环住了萧白安的腰“飞吧”
萧白安“好。”
如来时一般,云长清与萧白安共乘一匹马,疾驰赶回刘伯的住处。
不知是不是云长清体质的原因,烈日艳的药效比预计克制的时间要短很多。才到半路,她就感觉到了身体中的异常。
云长清眉头紧皱,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失控,挺也要挺到刘伯家中。
然而事实上正如刘伯所说,烈日艳的药效只会越来越烈。这次她身体的感觉比之前来的要凶猛很多,细汗自云长清额间滑落。
越想清醒,反而越不清醒。
萧白安注意到云长清的异常,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和云长清对话,转移着云长清的注意力。
“长公主,听说您小时候是在冷宫长大的”
云长清撑着意识点点头“对,母妃怀我时候犯了错,被,被贬冷宫,是在冷宫生下的我。小时候没有人陪我玩,只有我一个人,后来,后来景明的母妃也被贬到了冷宫。”
本意只是想转移云长清的注意力,没想到云长清反而对她倾诉起来。
怕云长清被烈日艳的药效控制,萧白安顺着她的话道“您和皇上一起在冷宫长大,所以感情才如一母的亲姐弟”
“景明的母妃,同我的母妃,本就关系嗯”
一声轻喘代替了云长清后面的话。
萧白安急声唤怀中的人“长公主,长公主”
云长清隐约听到耳边的呼唤声,她抵抗着体内的燥热,两段不同的记忆又开始在她脑海中交织。
“公主”
云长清意识稍稍占据上风,但未彻底清醒,耳边的声音一直不停。
她蹙紧眉头,呢喃反驳“我不叫,不叫长公主,我叫长清”
“不是长公主”
萧白安挥绳加快了马儿的速度,药效怎么会提前发作呢
“长公主,坚持住,快到刘伯家了。”
云长清咬唇,一脸难受地摇头解释“叫我长清我叫云长清长清”
虽不知长公主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长清,但眼下为了安抚住她,萧白安顺从道“好,长清,长清坚持住。”
熟悉的称呼让云长清舒展了眉目,只是烈日艳却并不怜惜她。
萧白安无奈,只能再一次将她打昏。
等云长清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刘伯家中了。
她睁开眼,揉了揉生痛的脖子,倒吸一口凉气“嘶”
刚从床上坐起来,门突然从外面推开,晓晓端着磨好的草药进来,和云长清的视线撞个正着。
“咣当”一声,晓晓手中的木盘摔在地上,她惊慌地看着云长清。
不是说长公主醒不那么早吗怎么现在就醒了
晓晓心中暗自祈祷,长公主只在寺庙见过她,都已过去这么久了,长公主应当不会记住她这个小丫鬟吧
“晓晓你怎么在这”云长清一脸惊讶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