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清笑得灿颜如花,萧白安却微微抿起唇。
所以，云长清等她到现在，只是因为和刘伯打了赌萧白安心思百转千回,但终究没问出口。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屋，暖意扑面而来,云长清将油纸伞收起放在门口的架子上。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像是不久前才热过。半米远处支着一个小火炉，小火苗噗噗作响的温着酒。
身上寒意乍然间去了七七八八。
阿秀正抱着青梅酒的酒坛蹲在炉子一侧，脸颊红扑扑的，醉眼朦胧。
明显喝醉了。
看到在门口抖落肩头雪的人,阿秀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上前。
她努力瞪大眼睛，大着舌头指着萧白安凶巴巴地指责“你、你好大的胆子敢让公主，等、等你那么久你混蛋”
萧白安被骂得抖雪的动作一顿。
云长清一边乐一边将阿秀拉到了一侧,早知道阿秀喝杯青梅酒都能醉，她就该拦着。
醉意上头,尊卑礼仪被阿秀抛到了脑后。
她像是个闺女被人欺负的老母亲，泪眼汪汪地拉着云长清的手,红着眼眶扁嘴就想哭“公主等了她那么久,她现在才来，欺负公主”
云长清啼笑皆非“没有欺负我,别喝了。来,把酒坛给我。”
阿秀抱着青梅酒的酒坛不撒手,也不听云长清的话。
她目光怨怼的望着萧白安，越瞅越伤心，最后咧开嘴呜呜哇哇的开始哭“呜呜呜，欺负公主,我，我打死你，你欺负公主”
阿秀哭得撕心裂肺，清醒的人被逗得乐不可支。
画面搞笑却又出奇和谐。
云长清忍着笑，好不容易让阿秀停了嚎啕，转头就看到萧白安正直直盯着她瞧。
“看我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萧白安顷刻间回神，她收敛起心思，缓步到了桌前坐下。
阿秀醉醺醺的抱着青梅酒缩回了炉子旁，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云长清提起酒壶给刘伯倒了杯酒，转身又给萧白安斟满，道“来喝点热酒，去去寒。”
萧白安迟迟没端杯。
云长清疑惑抬眸，目光和萧白安对上的一瞬间，蓦然反应过来萧白安不愿摘面具。
喝酒要取面具，她不想。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刘伯装聋作哑，不停地用余光打量着她们，但并没有打圆场的意思。
一个长公主，一个大将军，他可不想掺和到她们的事情中。
萧白安心中略略烦躁。
云长清等她到现在，她没个解释不说，现在还这么不领情，云长清要生气了吧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她脑中盘旋着，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云长清率先打破沉默，她无奈地笑着，将酒杯从萧白安面前收走“知道了知道了，不摘面具就不摘。”
语气莫名带着几分纵容。
萧白安侧眸，见云长清还是那副笑意冉冉的样子，迟疑开口“你不生气”
云长清一摊手，贫嘴道“那我能怎么办呢打又打不过。”
刘伯瞄了她一眼，然后深感赞同的附和点头“那确实，就你这个身板，卫玉单手就能把你撂趴下。”
云长清先是假意生气，后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敛起嬉笑，对萧白安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但肯定有你的理由。作为朋友，我尊重你也支持你。”
作为朋友。
萧白安默念重复着这几个字。
云长清的善解人意不仅没让她好受些，心头烦躁反而更重了。
云长清当她是朋友那日后若是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一直在欺骗
不知道萧白安的想法，云长清起身到不远处的小书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小方盒，被长条丝巾包裹着。
云长清拿着方盒返身，献宝一样将它递给萧白安“送你的新年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在云长清的催促下，萧白安拆了礼盒，精致的兽皮剑鞘露了出来。
“剑鞘。”
云长清笑眼弯弯地点点头，问“对啊，喜欢吗”
萧白安捧着盒子，静默了几秒才接话“喜欢。可我忘了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对不住。”
走得匆匆回来也匆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
云长清嘴角上扬，黑眸亮得惊人，她附身凑到萧白安面前“那我可以自己提要求吗明天陪我去一趟青山赌坊，就当送我的新年礼物了。”
萧白安一脸错愕“去赌坊明天”
云长清连连点头，示意萧白安并没有听错。
“对，我在赌坊约了人，明天一早见面。”
约的是肖厉。
之前在寺庙中，肖厉去而复返，与云长清定下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大年初一，青山赌坊。
云长清之所以在刘伯这等萧白安这么久，一是因为之前说好了，二是因为有所求。
她身边那群暗卫，简直一群摆设。
功夫差实力弱，需要他们的时候永远看不到人，真打起来别说保护她，估计自身都难活。
相较起来，她更相信萧白安。
明天有萧白安陪着她一起见肖厉，她心里要踏实得多。
见云长清一脸认真，不是开玩笑，目光中还隐隐含着期待。
萧白安心中动了动，最后道“好。”
一直到深夜，酒菜才撤下去。
大雪不见停歇，积雪已到脚踝深。云长清将醉醺醺的阿秀拖到了偏房，一张床被阿秀占了个满满当当。
刘伯家只有这么一间空房，云长清和萧白安没办法，只能闲聊打发漫漫长夜。
萧白安将火炉抬到了偏房，她和云长清围着火炉相坐。
“公主今晚没回宫，没问题吗”
“不是说好了叫我长清”先纠正了萧白安对她的称呼，云长清才答道，“没事，子宵晚膳后进宫了，他知道怎么跟景皇上交代。”
子宵萧白安嘀咕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想出是谁，但也没追问。
顿了下，她又道“长清明天去赌坊，要去见什么人”
就算萧白安不问，云长清也是要告诉她的。
瞥了眼床上的阿秀，确认她已经睡沉，云长清压低声音道“肖厉，你应该听说过。”
萧白安一怔，肖厉
肖厉那群人不是在白金山一带吗什么时候回京了。
怀亲王寻他们这么久都无果，云长清又怎么会和他联系上，还要在京中碰面。
“皇上明明下令赦免肖厉一党，可他们没收到旨意不说，还一路遭遇追杀。我答应肖厉，要在三月内找到背后凶手，给他一个交代。”
“现在过去一月，按约定，我们明日需在青山赌坊碰面，告知他我最新的发现。”
云长清简单解释了原由。
萧白安心中疑惑。
肖厉是六皇子的人，怎么会信云长清的话追杀他们的人，最有可能的不正是长公主
“那长清可有查出背后之人”
云长清理直气壮地说“什么也没查出来，要是有线索，我也不让你跟着了。这不就是怕肖厉一气之下会对我动手嘛，你跟着我心里稳当些。”
萧白安啼笑皆非“你这是把我当护镖打手了”
云长清干脆利索地一点头，承认的倒是爽快。
围着火炉两人一夜说说笑笑，时间眨眼过去。
昨夜宿得晚，天色大亮时刘伯和阿秀还迟迟没醒意。
云长清和萧白安没唤他们，两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小巷子。
大年初一，两侧商铺紧闭。
街道上只有小孩子穿着新衣追逐打闹，团着昨晚下的新雪打雪仗。
拐了一道道弯之后，两人停在了一扇门前。
匾额上写着“青山赌坊”四个大字。
“关门了，可能都回去过年了。你们约的是这儿吗，确定这儿有人”萧白安一边问，一边上前扣了扣门。
“就是这儿。”
里头静悄悄的没回应，萧白安耐着性子又敲了敲。
云长清蹙眉打量着赌坊，正疑惑时，木门发出“咔哒”一声细响，从里面打开了。
肖厉站在门内侧，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进来。”
两人进了赌坊，云长清四下看了看，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在。
“别看了，没有旁人在。”肖厉关上门，一回头就看到了云长清的目光，他掠过两人，在前面领着路“跟我来楼上。”
两人随着肖厉到了二楼包厢。
进门后，肖厉开门见山“过去一月了，长公主查到所说的背后之人了吗”
云长清踱步至桌前坐下，镇定自若的看着肖厉道“没有，但三月之期还不到，肖将军别着急。”
肖厉冷声回“我自是不急，满三月没命是长公主，又不是我。”
立在云长清身后的萧白安蹙眉，肖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来，一是讨解药，二是想问问肖将军，在白金山的时候真没有遇到怀亲王吗”知道肖厉不喜欢拐弯抹角，云长清直奔主题。
肖厉侧眸看向云长清，面带狐疑“你想说什么”
“前几天怀亲王回京了，本宫问了他六壬卫的事，他说他赶到白金山的时候，你们已经不在了，四下打听之下，才知道你们已经霸山为寇。”
云长清边道边注意着肖厉的神情。
肖厉不是善于伪装的人，他神情逐渐变得惊愕，还有丝丝愤怒。
云长清继续道“哦对，他还提议去全国围剿通缉你们，当时百官俱在，本宫绝无虚言。”
肖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段时间他已经发觉事情不对劲。
怀亲王一直告诉他小皇帝和长公主对他及六壬卫深恶厌绝，几次要下令全国追杀六壬卫，都是他怀亲王拼死拦了下来。
但怎么可能呢
他和长公主已经私下有过协商，而且长公主的命还在自己手中，又怎么会下令追杀六壬卫。
不知不觉中，肖厉已经相信了云长清，开始盘点始末。
怀亲王确实有古怪。
心中有了结论，肖厉目光一冽，看向云长清“长公主”
话还没说出口，忽有人破窗而入，执剑冲向云长清。
云长清还没反应过来，萧白安已经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找个地方躲一躲。”丢下一句话，萧白安飞身上前和来人打成一团。
猝不及防的情况让肖厉怔了一瞬，但很快提起剑和萧白安并肩迎向来人。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萧白安和肖厉的功夫都不弱。来人很快处于下风，节节败退。
正当云长清松一口气时，一袭青色衣袍跃窗而来，眨眼间闪到孤身一人的云长清面前。
来人摇着一把扇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云长清。
不好
注意到云长清的情况，萧白安心中一突，撤出战斗旋身朝云长清这边来。
青衣人拿扇子挑起云长清的下巴，萧白安见状心中一怒，运气一掌朝着青衣人挥过去。
与其同时，云长清已干脆利索地捞过茶壶，快准狠的砸在了这人脑门上。
见人挨了一下没倒，云长清毫不犹豫地握紧拳，朝着人的脑袋又是重重一拳。
“嘭”的一声响，青衣人倒地。
青衣人突然倒下，面前人变成云长清，萧白安急急将这一掌转了个方向，“轰”的一声桌子碎成木板。
云长清吓了一大跳。
再回神时，先前进来的人也已经被肖厉制伏了。
她连连拍着胸脯，连声道好险。
稍平复了下呼吸后，云长清弯身从昏迷的青衣人手中夺过扇子。顺势将人的身子踢正，露出了他的脸。
云长清没忍住吐槽“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惜脑子有问题。大冬天的扇什么扇子，嫌冻不死你”
看云长清这副样子，萧白安不禁失笑。
这长公主行事，倒比自己想象中要彪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