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风吹过。
夕阳余晖洒在这处小院中, 满地碎金。
少女的脸庞也镀了层暖色,她侧过头,去瞧屋檐下看不清面目的那个人。
“你已经弄好啦莫大哥怎么说的”
道汀的手指仍停留在她发丝之间, 他对突然出现的另人置若罔闻,只专心于当下的动作。
他又挑出片草叶,递到清清眼前让她看,清清扬起脸,看着那片草叶又被风卷走, 也注意到他的手指长而干净。
裴远时从阴影中走出,同他们起站在了地落晖之中。
少年的声音在风里十分温柔,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轻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刚刚有风吹了草药在我头发里,真是烦死了”
“是吗我看看。”他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二人之间, 手指拂过她柔软乌黑的发顶,细细端详了片刻。
“似乎是没有了, ”裴远时退开步,“莫医师留我们在此处用饭, 师姐意下如何”
清清闻言, 立即从小凳上站起“那正好莫大哥帮了这么多忙, 这顿我来做,也当谢谢人家。”
她说完就往屋里进,走了两步, 又转过头, 看着仍停在原地的二人。
“你们还没打过招呼吧道汀,这是我师弟,姓裴”
直沉默不语的异族少年打断了她“我知道, 古拉朵告诉我了。”
清清挠挠头“好吧,师弟,道汀伤没好,捡药草什么的你多帮着点。”
裴远时微笑道“师姐放心。”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道汀又重新蹲下,翻看着地上的药草。
裴远时状似关切“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已经能出来走动。”
道汀头也没抬“无碍。”
裴远时淡淡地说“她心肠太好,见不得有人受苦,平日里碰到个兔儿狗儿也是要救救的。”
道汀没有说话。
裴远时也蹲下来,学着道汀的样子,把药草还微微湿润的部分翻到面上,他继续道“若换做是我,我不会这般,你可知道为何”
道汀默然不应。
他长眉下的双眼陡然生出寒意“你差点伤了她。”
道汀的动作顿,嘶哑道“那箭,我没有往她身上射。”
裴远时笑了下“是吗你似乎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
道沉默片刻,道“是我无礼在先。”
“你这样的人,竟知道礼么”裴远时冷声道,“你要庆幸那箭没有落到实处,不然你不会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些没有用的废话。”
道汀抬起头看他,兽般的浅棕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流露出明显敌意的少年。
裴远时紧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道汀张开口,又闭上,半晌说了句“我会尽力补偿”
裴远时冷笑道“是吗要如何补偿算了,莫鸠说你箭法很好,正好我也会些,改天我们可以比试比试”
他站起身,低下头,逆着身后的灿灿晚霞,瞥了眼异族少年的伤腿。
“当然,要等你这伤好了。”居高临下地,扔下这句轻蔑的话,他转身离开。
烟雾蒸腾的灶房内,清清正在忙活不停。
案板上堆着几个黄澄澄的椭形果实,个个都如拳头那么大,她小心翼翼地拿着其中个,剥开绵软光滑的表皮,露出其中橘黄色的饱满果肉。
芬芳馥郁的汁液顺着果皮流到她手腕上,清清连忙将嘴靠过去,用力嘬,甘甜的滋味顿时溢了满口。
表皮已经去除干净,她将果实置于案板,刀落如飞,很快将其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眼看着微黄的汁液又要流淌而出,她赶紧放下刀,想找个器具把果肉装起来。
只木碗被递了过来,清清抬头看,是裴远时不知何时进来了。
她把拿过,继续有条不紊地忙碌“这么快就来帮忙啦,道汀那边弄完了吗”
裴远时淡淡地说“他那边没什么忙的,还是师姐这里重要些。”
清清腾出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吃饭当然是天下头等大事啦你来看这个果子,从前瞧过没有”
裴远时早就注意到了她手中金黄色的奇特果实“有印象,似乎吃过次。”
清清感慨道“我小时候也尝过次,印象极深,可惜这果子运输不易,仅回得见,后来再也没有了。”
她把果肉铺在生糯米上,又往碗中加入清水“它叫庵罗,是这边和百越带才生长着的。莫鸠说东边山上有许多,现在已经熟了不少了,我们明天也去摘点呀。”
裴远时看着她的背影“好。”
话音刚落,少女突然转过身,将样物事送到他嘴边,他愣,下意识张开了嘴,团冰凉柔软便滑入了口中,酸甜甘爽。
清清向他眨眨眼,狡黠道“怎么样,同你记忆里的相比如何”
裴远时慢慢咀嚼着那点滋味“要更好。”
清清于是心满意足“莫鸠让我把它切成块,再同糯米块儿蒸熟,真是好方子,待会儿,我们都能饱饱口福啦。”
庵罗糯米饭果然好,配上莫鸠自己腌制的泡菜与熏鸡,十分有味。
四角的桌子正好坐了四个人,清清同莫鸠面对面,二人谈天说地,胡吹气,场面十分热烈。
在这二人之间的道汀和裴远时就不同了,他们二人虽然也对坐,但连视线都未曾交汇过。
这两人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主,是以没人察觉出那点涌动的暗流,这顿饭在快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裴远时失去了两血,但得到了柄剑,临走的时候,莫鸠还翻出些汉族式样的长袍短衫之类送给他。
“都是些从前的东西,现在用不着,放着也是放着我看裴小兄身量高,肩宽腿长的,穿着定比我这身细骨头要好。”
“谢什么都说了别来这套,我大半年没见过汉人了,还得谢谢你们陪我说说话解闷呢。”
“还有,族长拜托你们那件事,若是没有头绪,可多问问寨里其他人,不必藏着掖着,想着要保守秘密,无妨的。总之,还要劳烦二位道长多费心了。”
二位道长收获颇丰,对慷慨解囊的医者千恩万谢后,终于踏着月色,满载而归了。
月亮上到东山,地亮堂堂,连灯笼都不必点,清清也能摸得清方向。
她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新得的长剑,哼着小曲,不住把玩。
裴远时默默走在后面,他看着地上二人的影子,它们时而交叠,时而离散。
沐浴在这样宁静皎洁的月光下,又有山间的凉风慢慢地吹,许多话都懒得说了,二人时间没有交谈,就这样前后地在清辉中行走。
行至他们所住的吊楼下,清清给裴远时指了洗漱所用的房间,自己回到楼上,头栽进软和的被褥中,眨了两下眼,很快有了睡意。
她没关窗户,潮湿的风阵阵吹进来,迷迷糊糊地,清清意识到,怎么没见村寨中的成年男子回来呢
此先在席上,她问了莫鸠,莫鸠果然说他们整天忙于祭祀,早出晚归,所以难以见到
现在什么时辰了,晚归竟是这么晚么
少女终究慢慢进入了梦乡。
天边破晓,乍现出第道青白色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了脚步声。
不算整齐,但绵延不绝,应当群人排成列在经过楼下,窗户敞开着,所以下子就被她察觉到了。
是村寨中的男子出发去祭祀了罢,也不知昨夜他们是何时回来的
清清下子睁开了眼,个发现使得她立即没了睡意。
为什么只闻脚步声,听不见点人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左邻右舍,平时不交谈说笑的吗
这么久了,群人之中竟无人开口聊天。
清清翻身坐起,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板上,她走到窗前,借着稀薄天色,看见石子路上果然有长列人在行进着。
均是成年男子的身形,穿着短衫长裤,露出黝黑皮肤与刻在身上的复杂文身,他们沉默不语地走过排排屋舍,在弥漫着早晨雾气的村寨里穿行。
在看清他们的瞬间,清清便明白了他们无人说话的原因,同时也彻底失去了所有困意。
他们每个人的口鼻之处,都戴了厚重的面罩,似乎是坚硬的皮革制成,正是这个东西,让这群人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明天补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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