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晓得, 丹成是有一只手镯。
当年丹成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在覆着一层薄雪的昆仑山脚被掌门捡到,除了蔽体的衣物,她身上便只有一只细细的银镯子, 内里刻了她的生辰。
银镯对丹成的意义重大, 就连沐浴也几乎不曾摘下。随着年龄增长, 镯子小了,她就把它掰开,中间用红绳相连,继续挂在手腕上。
对于她来说,那已经不仅仅是个贴身物件了。
“那可是暗魄门的杀手, ”清清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放心让丹成和他在一起”
萧子熠道“所以我把雪月给她了。”
清清质问道“这是一把剑的事吗”
萧子熠悠然道“放心, 他现在听丹成的话得很,像条狗一般。”
“为何”
“因为我把雪月给她了。”
清清怒火中烧“你说什么废话呢”
萧子熠意味不明地笑“我怎么了”
清清上前一步,揪起他的衣领“我问你正事, 你逗我好玩”
萧子熠垂着眼睫看她,看她因为怒气冲冲而分外明亮的双眼,也看正紧攥着自己领口的纤长手指。
“好玩啊。”他低声说,气息落到她指间。
清清一时失语, 萧子熠比她高了不少, 其实现在这个姿势, 她做上去并不是十分有气势。
她放开他,袖子一甩, 转身而去。
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丹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他不愿意告诉她罢了。
身后有人跟上来, 萧子熠说“你去哪”
清清不理他。
“那个半大小子呢怎么没跟着你出来”
清清脚步不停,往村内走去,头也不回道“我让他别来。”
“为何”
“他看你很不顺眼,万一把你弄伤弄残,我也不好向昆仑交代。”
萧子熠笑了一声“看我不顺眼弄伤弄残就他”
“不止他,还有我,我也看你不顺眼。”
“是吗”
清清猛然停下脚步,萧子熠在说完那句话后,白衣一拂,竟从身后闪到了她跟前。
他微低着头,狭长的眼垂着,气息丝毫未乱。
“看我不顺眼”他讥诮地说,“你何时正眼看过我傅清清,你该不会忘了,上次在江米镇的碾冰,我还没找你算账吧”
清清毫不退缩“你凭什么找我算账那不是你自找的”
萧子熠缓缓靠近她,清清闻到了他身上冰冷的梅香。
“我做了什么我无非是对那小子比划了两下,你就急成这样”他冷笑。
“是啊,不行吗”清清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萧子熠紧紧盯着她“他真的只是你师弟”
清清竟被问得有些心虚,她张了张嘴,没有第一时间做声。
萧子熠发觉了这微不可查的犹豫,他咬牙道“什么意思”
清清眼睛四下乱瞟,此时晨光正盛,居民们已经开始起身走动,她和萧子熠就站在路中央争执,十分的引人注目,已经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眼神。
她顿时头大“什么什么意思你杵在这儿问来问去,我凭什么全对你说”
看着眼前的少年满眼阴郁,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她脖子一梗,乘胜追击“我还要问你,你跟师叔到底怎么回事四年前你不告诉我,现在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
萧子熠微微一滞,不再开口。
“你看,果然,”清清笑了,“你这样凭什么叫我对你坦荡”
她上前一步,仰着头,压低了声音“就算从前,或许但是,都可以不作数的。”
“因为你这样,那些都不作数了。”
说完这句话,她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去,刻意忽略了他欲伸出的想留住她的手。
日光凉凉淡淡地洒在眼皮上,风吹过光裸的手臂,清清往前走,顺着石子路,穿过一排排泥草筑成的房屋,始终一语不发。
哦,说来有些惭愧,在昆仑山上的时候,她真心实意地,喜欢过这个冷漠清俊的师兄。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她年纪小,懵懵懂懂,觉得他长得好看,又是同辈中最出众的,对自己还格外有耐心,似乎与对旁人很不同,便为此暗中萌生了十分青涩的,类似于恋慕的情感。
要命的是,还让他知道了。
回忆到这里,清清更觉得烦躁不堪,不知是为当初的自己,还是为让她失望的萧子熠。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不欠他的,那些话作不作数,只有她说了算。
路过平日住的吊楼,清清略微放缓了步子,终究还是没进去。她继续向前,直到周围的棚屋逐渐稀疏,青葱碧绿的山林已然逼近。
她听见身后始终有脚步声,心下了然,跑了几步,纵身跃上一株树,兔起鹘落间,已经在林中掠出数丈。
鸟雀纷纷惊起,青翠深林之中,两道影子先后掠过,轻巧如雨燕,迅疾似夜枭。
最后,清清在一处山顶驻足。
有人走到她身边,她看也不看,只指着下首那处宽阔平整的谷底“就是那里了。”
萧子熠望向山谷,初夏时节,本该郁郁葱葱的山野却毫无生气,只有野草在杂乱地生长,连虫鸣也没有几声。
他略微看了几眼,便从崖边纵身跃下,袍角在风中鼓动,像一只振翅的白鹤。
清清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唾弃自己居然能因他想到这么美好的形容。
穿着白衣的少年在谷底慢慢行走,清清蹲在悬崖边上,瞧着他步子的方位,巽、震、离、艮跟她想的分毫不差。
以中间空地为阵眼,四周山坡为八卦,整个山谷便是一个法阵,此前她已经看出来了,要破开这个促进植物反季开花结果的法阵也并不是难题。
难的是,要如何根除地底下的恶秽,让这里再也长不出象谷来
清清叼着一根随手摘下的草茎,斜着眼看谷底的萧子熠,他倒是白衣飘飘,飘然出尘,不落俗尘且两手空空。
她硬是没瞧出他身上带了什么法器,难道她不在这几年,他的道术已臻化境,直逼道祖,不需要符纸之流来加持了哼哼,她倒是要好好等着看,他到底是闹洋相还是秀功夫。
清清什么也没等到,萧子熠转了几圈后,便重新掠回了崖上。
他对她说“走吧。”
“走吧”清清蹲在地上,诧异地仰头看他,“就这样走了吗”
萧子熠点了点头。
“可是你什么都没做。”
“我已经看过,破除阵法不是难事,难的是驱邪,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还呆在这做什么”
清清泄了气“这样啊,那驱邪你准备怎么做”
萧子熠逆着光,居高临下地说“洞罡太元阵。”
从清清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她瞧了两眼,漫不经心地说“哦,洞罡太元”
她猛然警醒“用这个你已经会这个了这不是长老才能修习的吗”
萧子熠顿了顿“我会用,但若单独驱使,还是会有风险你须得为我掠阵。”
清清一时间既惊喜又狐疑,表情十分丰富,她试探道“真的你要教我这个”
萧子熠望着她陡然明亮的眼睛,微微颔首。
清清从地上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真能这样且不说你怎么学到的,要是被昆仑的人知道你教给了我,你不会被问罪么”
萧子熠淡淡地说“昆仑现在没人能问我的罪。”
清清语塞,她想问这句话重点在于“没人”,还是“没人能”。
但她没问出口,因为大概率不会得到解答,眼前这个人,只喜欢搞故弄玄虚,讳莫如深的臭把戏。
于是,清清拍了拍掌,不阴不阳地说“好大的威风下次见你,我得尊称一声萧掌门了。”
萧子熠没有理会这句讽刺,他望了望天色“取东西的人马过两日会到,你今天就得把这个阵法学会,我们明天再来此处。”
清清点点头,她伸了个懒腰,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她今天穿的还是古拉朵送她的衣服,窄袖短襟,能露着脖子和手臂,凉爽又透气。刚刚舒展肢体的时候,衣摆往上抬,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白皙的腰。
少女步伐轻快,踩过湿润草地,长长的发辫耷在肩上,一甩一甩。
萧子熠定定地注视着她,他突然开口“你每日都穿这个”
清清放下手,诧异地回头“是啊,怎么了”
萧子熠沉默片刻“没什么。”
清清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想说教吧我告诉你,我不吃这套”
“我是想说,好看。”萧子熠轻轻地说。
清清的滔滔不绝便哑在喉咙里,她讷讷地说“哦,谢谢,我也很喜欢”
她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眼,那里面有许多她辨不清的情绪,他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有话想说。
他果然说了,他说“那只纸鹤里说了什么”
清清说“不告诉你。”
“师叔不让你告诉我的”
“我自己不想告诉你的。”
“她有没有告诉你,要跟着我回昆仑”
清清双目圆睁“才不是昆仑”
萧子熠极浅地笑了一下“她果然告知了你接下来的去处。”
清清反应过来,怒斥道“阴险”
她想走,刚转身,手腕却被拉住了。
那是一只微凉的,瘦长挺直的手,他紧紧地攥住她,几乎让她生出疼意。
萧子熠在她身后哑声说“跟我走。”
“接下来这两年,天下会很不太平,或许还会有更多像暗魄门那样的人找上你,你这样的身份,他们不会放过的你跟我走,我护着你。”
“等这里的事结束,你就同我一起,你不喜欢昆仑,那就去别的地方。”
“你信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普通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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