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宜坐着,只是淡淡噙着笑,一句话都没开口,小丁却觉得背后微微冒汗。
湘竹和白蔷虞幼宜左右边立着,也不作声。她们刚才护着虞幼宜,甚至和宋大娘动起手来,但白蔷心里存了一份疑惑。
其他不走动后院的下人们没怎么见过虞幼宜,但她们是从虞幼宜幼时就一直贴身服侍着的。尤其是白蔷,是虞幼宜两三岁时就被老太太指了过来,虞幼宜的大事小事她从未错过。虞幼宜小的时候还未搬出侯府,尚且是活泼开朗的性格,但自打被送来庄子后性子越来越内敛,再不复从前活泼可爱的模样。且她性子又比较温和,根本不可能如今日这般如此凌厉。
湘竹在一旁站着甩了甩自己的手腕,倒并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实在痛快。
丁管事和其他小厮依旧制着宋大娘,宋大娘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眼白布满了血丝,呼哧大喘着,依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丁管事想了想,悄悄嘱咐其他人一定看好宋大娘,自己松开了手哈着腰走到虞幼宜面前。
“大小姐,那小子一人过去叫,太费工夫,叫大小姐等久了倒不好了。不如这样,小的也去,把大家都叫过来。”
虞幼宜看他一眼,挥了下手。
丁管事哈着腰去了。
偏院处,屋檐下有一小堆人搬了张矮桌出来,几个人聒噪地抹着牌。旁边又有几个年轻小子们捧了酒出来,直接坐在地上开始灌起来。去叫人的小厮在一旁苦哈哈地对众人拱手。
“各位爷们,咱们别闹了罢,快些随我去前院吧。”小厮一边拱手一边苦着脸。
有个中年男人正数着赢来的铜钱,闻言不耐烦地抬起头来,“蠢小子,便说我们不在,这会子大家都乐着呢,你少来扫兴。”
小厮见他这样,只得拼命作揖,半个身子几乎埋到了地上。
后院那边,李嬷嬷原本出去托人给虞幼宜抓药去,回来后却没看到主仆三人,不禁隐隐有些担心,便拿上了药包往偏院去,想要问问洒扫下人们。到了偏院,先是闻到一股子汗臭味,李嬷嬷皱了皱眉头,捂着嘴绕过正在喧闹的下人们走进侧厢房。
侧厢房里只有一个下人歪在卧榻上,正打着呼噜。
李嬷嬷转身出去,却看到廊下几个正在交杯换盏的小子们,顿时心里腾起一邪火。她两步并作一步,抽手夺过一个年轻小子手中的酒杯,对着他的脸直接泼了过去。
“好啊,之前大姑娘落了水,我来找你们要壶酒,你们推三阻四,都说没有。原来是藏着在这儿呢。”李嬷嬷越说越气,把酒杯直接甩在那人身上,“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主家给你们月例是让你们打整好庄子,伺候好大小姐,你们倒是一个二个上赶着,把大小姐架起来”
那小子正和身边人嬉笑着,忽然见李嬷嬷母夜叉般泼了他一身酒,蹭地起来大声道,“死婆子,轮不到你管我们的闲事”
李嬷嬷看他这幅赖皮样,额头青筋暴起,直接一拳把他打转过去。
那人本来只想说句狠话,并不敢把李嬷嬷怎样,谁知李嬷嬷居然动起手来,倒是把他震得原地呆住了。
丁管事一来,就看到这个场面。
来请人的小厮看到小丁来后,急忙过去,“丁管事来了,我实在是尽力了,大爷们不肯挪动,我正着急呢”
丁管事点点头,看到那边正在气头上上的李嬷嬷,赶紧过来做了个揖。“嬷嬷这是怎么了,这些小子混账惯了,嬷嬷是知道的。有什么事我来帮嬷嬷处理,嬷嬷别气坏了,回头还得伺候大小姐呢。”
李嬷嬷冷哼了一声,现在倒是记起姑娘了,早干嘛去了。
丁管事看李嬷嬷没说话,赶紧用脚尖踢了下坐在地上的年轻小子,那小子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灰溜溜地去了。
“各位,咱们别在这磨蹭了,大小姐在前院等着呢。”丁管事看到偏院这些人抹牌的抹牌,喝酒的喝酒,心里也是不住地暗暗骂人。知道他们整天泼皮猴一般,却也没想到这么肆意妄为起来。
那些抹牌的吃吃笑起来,“丁小子,罢了么这大小姐平常也没见到他几回,你定是唬我们的”
丁管事本就心里看不上他们,看他们这样死猪赖狗的模样,也动了火。“我虽然来这里不如各位久,却也知道凡事论个理字大小姐在前院已经是动了气了,连那宋丽娘都结结实实吃了亏。我想着和众位素日里是一同做活的,赶着过来提个醒,没想到你们这样好赖不分,没个道理”
众人看他确实是动了气的样子,也不再嬉皮笑脸。
丁管事走到李嬷嬷面前来,虚虚请了一下。“罢了李嬷嬷,我们过去伺候着大小姐吧。”说罢,李嬷嬷朝一众奴仆啐了一口,直接走人了。小丁也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后院。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丢下手中的东西,拍拍衣服跟着去了。
虞幼宜在前院坐着,已经有丫鬟上来奉了茶,她略略抿了一口,递回给丫鬟。
丁管事和李嬷嬷一起先到了前院,李嬷嬷福了福,也上前站在虞幼宜身后。“小姐身子还没好,出来作什么,别着了凉了。”
虞幼宜笑了笑,“不打紧的,嬷嬷放心。”
丁管事朝虞幼宜做了个揖,“大小姐,已经喊着过来了。”
虞幼宜点点头。
不多时,一些下人零零散散都过来了,都站在虞幼宜面前,面上疑惑,却不敢贸然开口。
虞幼宜看向丁管事,“你是在家中管什么的”
丁管事回道“大小姐,小的管着这庄子后面的田亩。平常与主家交接也是小的来。”
虞幼宜道“丁管事,那庄子上都有哪些人,你要比我清楚许多。”
丁管事道“不敢当不敢当,小的姓丁单字一个谬,小姐只叫我老丁便是了。”
虞幼宜笑了笑,“劳烦丁管事给我清点下,都是哪些人,又有哪些人不在。”
丁谬上前来,按着人头一个个看过去,一边算着一边给虞幼宜指认着。
“这是后院的管事林红大娘。”
“这是庄子上各处园子和暖窖的管事郑元义大哥。”
“这是咱们膳房的周大妈。”
丁谬挑着那些管着事的给虞幼宜指了一遍,又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
“大小姐,前院管事何荆没来。”丁谬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悄悄抹了把汗。
虞幼宜看着前面的一众家仆,开口道“他们的契书是在庄子上还是在府上”
丁谬一震,绷直了脊背,“回小姐,在府上。”
虞幼宜嗯了一声,“罢了。”
丁谬的背刚送下来,听到虞幼宜又出声,“也不必拿契书了,直接把那前院管事请出去,再着人回了府上就是。”
丁谬额头冒起冷汗,风一吹,直打冷颤。
下头的家仆们听了,也是一震。原本几个神情懈怠的,还有发着愣的,都开始打起精神来。
当中有个妇人冷笑一声,很是不服气。“大小姐威风大,管教下人,我们无话可说。可这赶人必得是放了契才行的。”
周围有和妇人交好的,还有那些本就不太受管教的,都开始隐隐骚动起来。
虞幼宜懒得与她多费口舌,直接看向丁管事,“这个媳妇子是管什么的”
丁谬擦了擦汗。这是那何荆的媳妇毛氏,在庄子上领了个闲差事,因何荆这一层关系,平日里无人敢多说她些什么,毛氏就开始隐隐有些蛮横。
“回小姐,这是何管事的媳妇。”
“我问你她是管什么的。”
丁谬闭了闭眼,“何管事指了个巡视后院的差事。”
虞幼宜冷笑,“我当是什么呢,不过到处卖弄罢了。既然她不服,正好又是何管事的媳妇,便一并请出去吧。”
毛氏急了,“大小姐,咱们这得由府上的许太太说得算。”
虞幼宜听到这话,颇有兴味地打量着她,“我问你,我是谁”
毛氏咬着牙回道“您是连阳侯府的嫡出小姐。”
虞幼宜笑道“这便对了,还不快来几个婆子,把这媳妇快快打发出去。”
底下几个婆子互相看了看彼此,又见着毛氏这副模样,不禁在原地犹豫起来。
李嬷嬷见他们这样,气又涨了上来,“还愣着做什么主子还使不动你们了怎么,天王老子来了你们才肯动么”
丁谬连忙道“这可使不得,可不敢乱说,嬷嬷莫气。”一边给那几个婆子使眼色。
那些婆子看到丁谬的神情,便横下心去,左右一边一个搀住毛氏的胳膊,把人往外带。
毛氏见她们如此开始挣扎起来,一边乱扭一边胡乱喊道“非得是许太太发了话我才走。大小姐,恕我无礼,您还没管家呢,连阳侯府的事还是太太说了算”
虞幼宜心里冷笑。太太只要有她在,只怕许氏还没这个福气
况且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疑惑。在虞静宜记忆中,柳氏并非是个病弱的,如何会突然就病逝了
这事只怕与许氏脱不了干系。
李嬷嬷气得大骂道“太太她是你哪门子的太太上面这位大姑娘的亲娘才是你正经太太”
虞幼宜冷冷地盯着毛氏。“区区一个姨娘也让你们供起来,怪不得这儿主仆颠倒,如此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