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群青强迫自己停止任何不应该的想象。
他甚至主动吸收孟蓓蕾吐出的那几个“善良”、“友好”的字眼。
但莫名其妙的,在这样极端安静的环境中,一阵阵的冷汗,还是从他的腹部深处升起来。
无缘无故的惊惧紧缚他的脊椎骨,钻他的胃,捏他的心,让他坐的心慌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只是他现在不敢去想原因。
“管住自己的思想,管住,”贺群青嘴唇无声的翕动,重复之前蒋提白说过的话,心态还算乐观。
可越这么想,他的脑袋就越混乱。
黯淡安静的环境,本身就仿佛在引诱和昭示他什么。
这时,贺群青灵机一动,连青苹果都搬出来了他开始拼命的去想象眼前空气里,有一个青苹果。
可光线都这么昏暗了,那苹果怎么可能还是青色
贺群青就准备渲染一下苹果的光泽,结果眨眼的工夫里,被烛光“照亮”的幻想苹果的边缘,开始有了金红色的卷边,那边缘越卷越厉害,最终成了燃烧的纸钱一般的火丝。
噗一下,好好一颗青苹果就被火焰点着,紧缩成了一团凄惨的黑炭。
贺群青心口同时缩紧,像冷不丁被恐惧刺了一刀,呼吸都变得短促起来,猛然闭上眼。
不,这样不行,我得离开这
呜咻
贺群青还没来得及动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整天没有再听到的哨音。
这哨音原本的作用是为他示警副本怪物的方向,但这时,在灵修班的教室里,那咻咻的细小声音,惊的心神不定的贺群青差点跳起来。
“想象它是你最亲密的朋友是最了解你的人”
要命的是,孟蓓蕾这时候还在引导他们进行想象。
贺群青自己,也的确想要幻想出一个善良、友好、亲密的形象,可他或许是这辈子经历的太多,已经没有那样的浪漫想法,更对什么“亲密朋友”、“亲密爱人”不抱希望,现在只要稍一联想,哪怕想到了一只狗崽,下一秒,心中极端的黑暗便会吞噬而来。
让幻想出的小狗瞬间不成形状,血肉模糊。
像是他内心暗处,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去想象美好的东西。
最了解我的人
了解我的什么,哪一方面了解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吗
突然间,一个嘶哑怪异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你说我”
不,不,别想了
贺群青耳边的哨声,幽幽细细,回荡在他心间。
随着他逐渐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僵硬微颤的双肩,那音量逐渐升高
贺群青已经有些站不起来了,双手情不自禁的攥紧了膝盖。
他只能越发用力的紧闭双眼,甚至眉心都感到了酸痛,好像这样就能同时关起呼啸的想法
“你们会成功的我看得出”
孟蓓蕾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过来。
“你会成功的。”
贺群青猛然睁开眼,一张白纸扎的女人脸,几乎贴着他的鼻子,黑漆漆的两点瞳仁对着他的双眼。
哨音猛然拔高至尖锐,宛如一只水开沸腾的壶
贺群青浑身霎时间变得虚软,皮肤顷刻间被冷汗打湿。
一双手猛然扶住了他的双肩。
那纸扎的脸离他远了一些,贺群青看出,这张脸是孟蓓蕾,但又不太像她,至少孟导师的嘴巴,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两边都翘的这么高。
贺群青梗着脖子去看林况,林况正安静的闭着眼。
房间里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发现孟蓓蕾来到了他面前。
吼
贺群青仿佛听到了一声怪物般的吼叫,同时发觉高处有东西在挪动
贺群青触电般抬头看过去,眼睛不由越瞪越大。
他的视线缓缓地、缓缓地跟着头顶屋梁上一个黑影移动那是一只极度畸形的大手,长着诡异的弯钩,好像可以轻易割碎一切的重量,移动时却消无声息。
而深藏在“手指”沟壑中的那几道孱弱的白线,旁人根本无法觉察其实是属于人类的手指,同样清楚的呈现在贺群青眼中。
噩梦成真了,贺群青呼吸彻底停了,相比那只手,眼前诡异的孟蓓蕾,都已经不算什么。
不,不行
让它消失。
游荡者绝不能被他幻想出来
让它消失
贺群青脉搏嘭嘭嘭如同心脏就在他脖颈里跳动,这一瞬间,他拼命的想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大脑几乎烧着了,终于,他看到那只手,一直退进了阴影中,再次消失不见了。
“呼呼”
贺群青颓然倒下去,盘起的双腿也放开了,他手肘哐当一声撑住地面,看着自己额头上滴下去的汗水,心神一阵恍惚,口中隐约溢出劫后余生的喘息。
再看眼前,哪有什么孟蓓蕾
孟导师还好好的盘腿坐在众人前方,听到动静,有些惊讶的睁开了眼睛。
但她不知道,贺群青耳中哨声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从高亢,又恢复成了微弱的细细哨音,分辨起来,仍是孟蓓蕾的方向。就连肩上传来的凉意,都好像在提醒贺群青,刚才孟蓓蕾的确在他面前,那不是幻觉。
蒋提白也在那一声闷响后回头看去,只一眼,瞳仁瞬间紧缩,默默起了身。
“小肖”陈雨依惊的吸气。
等贺群青被人抓着手臂扶起来,他这才回神,再看是蒋提白,对方正一言不发看着自己。贺群青这才意识到自己估计有些狼狈,不由抬起胳膊抹抹脸,“我”一开口有些嘶哑,贺群青清清嗓子才说“我没事。”
“你哪像没事”陈雨依低头,就看到贺肖修长指节在不自然的发颤,但凡露出的皮肤上,几乎都是细细一层冷汗,手背触及苍白的额头,没发烧,但也一片冰凉。
陈雨依脸色变了之前见了这人笑着的模样,难免就叫人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直到这一幕,陈雨依才意识到,贺肖身体其实非常不好。
“你今天提前发病了。”蒋提白声音极低,只有身边人能听到,“发生了什么”
“不是,”提到发病,贺群青更头疼的厉害,但也不好说都是自己吓自己,飞快看了眼孟蓓蕾的方向,只能同样低声说了句“回去再说。”
“贺肖学员,”忽然,孟蓓蕾开口了,“你要是有不舒服,可以提前回去休息。”
贺群青喉咙滚动了一下,选择先回去,这里他是不敢待了,太玄乎了。
蒋提白抓着他的手骤然用力,两人对视一眼,贺群青摇摇头,说“真的没事,我没发病。”
蒋提白微微一笑,眼神浑的分不清几层,轻声说“没发病,那就是吓的了。”
旁边林况听了皱眉,“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就在刚才”
贺群青在几名老手玩家目光下,硬着头皮点点头,这时有些口干舌燥,就说“我先回去喝点水。”
蒋提白摇头,说“别走,你在院子里等着。”说完紧盯贺群青的眼睛,又说“也别喝水。”
贺群青无奈点头,转身就大步离开了这间教室,到院子里等他们去了。
他也没留意,一个人影紧跟着他走了出来。
夜风一吹,贺群青身上冷汗未干,泛起层层寒意。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山神的供桌与几缕袅袅上升的细烟。贺群青原地转了几圈,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觉得神桌上那猪头咧着嘴在对他笑,心中不由烦躁不安。
贺群青大步走到墙角,免得一看到那个猪头,自己的脚步就止不住的打转,紧张的停不下来。
突然,一只手探向他手腕。
啪
贺群青精神虽然还有些萎靡不振,但仍然反应极快的抓住了对方,这一下就咬牙用了大力,保证这人一时无法甩脱自己。
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新人朝自己靠近
而贺群青一抓住那只手,便毫不犹豫的翻开对方的衣袖,朝他手腕上看去什么都没有。
对方估计也没想到,贺群青反应会这么快,等甩开贺群青的时候,贺群青早都看到了这人另外一只手腕。
有力强健、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手腕上,高高箍着一个发圈的细绳。
下一秒,贺群青忘记了对方手腕什么样,但那发圈,却瞬间已经和自己记忆中的发圈进行了比对。
贺群青记得陈雨依那个黑色发圈上别无装饰,最终还只剩烧断开的几个接头,以及半个蝴蝶结
就和眼前这人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
原本已经消失在上一个副本里的发圈,会出现在新的副本里
贺群青僵硬站在原地,愕然看着眼前极度陌生的新人。
他仍记得这个手腕上戴着陈雨依发圈的新人,之前用挖苦讽刺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只是当时他没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之前那个发圈。
贺群青现在已经验证了心里的想法,还是无比震惊,想自己堪称离奇的猜测,竟然会是真的
“你”贺群青完全语塞了,好半天才接上“可你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新人却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只见他双手环胸,反过来审视贺群青,说“为什么不会因为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背景道具,应该随着你们的离开而彻底消失那我就好奇了,你又会记得一个工具的名字么”
哪怕声音听起来陌生,但这种口气,已经愈发带给贺群青强烈的熟悉感。
而且对方两次来找他,恐怕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是谁。
“顺便说一句,我现在也是新人a,只不过比不了你这个新人a有名气,ace”新人说到这里,显得十足冷漠。
贺群青本来就浑身凉透,顷刻间,让他好像又感觉到了之前暴雪里的寒意。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那场暴风雪里,唯一生还的nc、受害人,以及训练有素的警校学生偏偏nc这个称呼,似乎要打上大大的问号了。
贺群青摇头,“你不是来和我做仇人的,我也不想和你做仇人,我会帮你的柳晨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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