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不到三个月, 军部的各大官员就被彻查,清洗了数次。
其中查出与淮阳王关系密切的就有十九位主官, 其余从官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女皇陛下把淮阳王叫去御书房狠狠地大骂一顿,更是停了他两年的俸禄,罚他在家闭门半年。
好好想想自己都错在哪了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淮阳王被皇后娘娘完美ko后,新年当日引发事故的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
即便是从渝州,温亭县调回的魏邵谦都是一筹莫展。
就在要调查到宫里某些只要重要人物时,往往就会断了线索。
不是证人被杀, 就是他们晚到一步, 最有利的证据已被人销毁。
愁的魏邵谦那个小老头, 头发都快白了。
最近, 毫无头绪的他, 俨然成为凤仪宫的常客。
这不闲来无事, 他又跑来找好说话的皇后娘娘讨酒吃了嘛
美美的咂了口杯中的贡酒,魏邵谦眯缝起小眼睛, 似是在回味。
年岁最小的川小宝一把揪住他斑白的胡须,气哼哼的道“你个糟老头子,每天就知道来骗酒吃。”
“也就我们家娘娘心肠好, 每次都纵着你。”
“你倒是破案的时候上点心啊”
“疼疼疼”
魏邵谦疼的直吸凉气, 讨饶道“小宝公公你就饶了老头子我吧。”
“皇后娘娘的案子, 老头子我是真没办法。”
“人家早就算计好每一步, 总是能赶在咱们前面毁尸灭迹。”
“现在更好,唯一的线索都断了”
“小宝, 住手”
从偏殿刚午睡醒来的贺木槿,才踏出殿门就瞧见川小宝行凶,忙出言阻止。
川小宝气鼓鼓的哼道“没用的糟老头子”
但还是很听话的放开揪着他胡子的手。
魏邵谦长叹一声, 捋了捋被抓乱的胡子。
得
这回他有从老头子变成糟老头子了。
还真是世风日下,小孩子都不懂得尊老了。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他起身行礼道。
贺木槿知道这老头有能耐,逻辑思维能力极强,断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对他很是看重,也就吩咐春花等人,只要他来讨酒,就给他的原因。
她乐淘淘的道“魏大人无需多礼,你继续喝你的就是,不够再让小宝给你拿就是。”
魏邵谦闻言,不禁红了眼眶,大有要哭的架势。
贺木槿一愣,心道您这是唱的那出啊
能别动不动就哭给本宫看吗
只听魏邵谦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道“皇后娘娘您待微臣如此之好,微臣感激涕零。”
“您是不知道,微臣曾几何时也是沧澜皇朝的封疆大吏。”
“可人家都升官,就微臣一直都在被各种贬职,直到被贬到了温亭县做县令。”
他的经历贺木槿也听说一些,不过就是他为人中正,眼里不揉沙子。
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为之。
损害了他惹不起的人的利益,办了别人不敢办也不能办的案子。
先帝为了稳住朝政,稳住某些权臣,只能一次次的让他顶缸。
这次要不是自己出事,女皇陛下肯定不会违背先帝遗愿,再次把他召回皇城。
说白了,他在贺木槿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个一根筋的倒霉蛋。
可往往这种倒霉蛋,却又是最有能力,为君为民最忠心的那个。
哪怕出于惜才本质,贺木槿也要把他拉拢到自己一方。
也是真替他感到不值与悲哀,她长叹一声道“这几十年来真是苦了魏大人,本宫最欣赏你这样的好官。”
“以后无论何时,只要你来凤仪宫,无论美酒还是美食,你随便吃随便喝。”
“本宫绝不说半个不字”
魏邵谦的心里暖洋洋的,感觉自己的大半辈子算是没白活,总算遇到一位懂他之人。
虽然此人身份高贵,又是当朝国母,可他依旧怀有一份赤子之心。
甘愿为知己者死
或许这就是身为现代人的贺木槿与身为古代人的魏邵谦的区别。
她可不会为什么知己者死,她只会觉得那样做很愚昧,很无知。
倒不是她自私,只是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受到的教育方式不同罢了。
如果她从小就收到什么儒家教育,很可能要比魏邵谦还要偏激。
而古代人追求的就是这份气节,这份骨气
魏邵谦放下酒杯,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微臣魏邵谦叩谢娘娘赏识,只要微臣活着一天,必会查出凶手”
说罢,深深的一叩首。
那是真真的额头触地,贺木槿怀孕本就精神敏感,被他这一出弄得也湿了眼眶。
觉得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压根就忘了自己身怀有孕,俯身就要去扶跪地不起的魏邵谦。
然而就是这弯腰一扶的档口,贺木槿只觉肚子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一股热流顺着她的大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初春花园略有绿意的草地上。
元卟离闻讯赶到凤仪宫的时候,贺木槿已经被抬进了产房。
产房门外,李御医率领着太医院所有太医再此候命。
元卟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逮到李御医焦急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李御医叹息道“娘娘自从上次动了胎气,腹中胎儿便一直不怎么稳当。”
“今日听说娘娘情绪波动,导致突然早产。”
“娘娘怀孕八个月有余,不足九个月,很可能会产后大出血。”
元卟离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要不是跟在身旁的魏权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恐怕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了。
甩开魏权的手,声音颤抖的嘶声咆哮,“是哪个混蛋让皇后情绪异常,朕要宰了他”
夏桃和川小宝那时一直在场,听女皇问起,仇恨的目光看向跪在殿外的魏邵谦。
“就是他,就是他跪在娘娘面前哭,娘娘也跟着掉眼泪。”夏桃指着他道。
川小宝又接口道“对,娘娘还想扶他起来,就是这一扶娘娘,娘娘才”说到这他早已泣不成声。
元卟离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她就不该把这个闯祸精召回皇城
就该让他在那个破烂贫瘠的小县城孤独终老
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她的小媳妇正面临着生死大难。
她三步两步来到魏邵谦身前,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在这个该死的家伙胸口。
年迈的魏邵谦哪经得住女皇一脚,瞬间化身滚地葫芦,在地上滚出好几圈。
他一言不发,缓口气从地上爬起,重新回到殿门前跪好。
他越是这样逆来顺受,元卟离就越气,她又踹了魏邵谦一脚,“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砍了”
两名气势汹汹的禁卫军上前,架起摔道在地的魏邵谦就要离开。
春花虽然恼恨极了此人,却也深知自家娘娘的心。
顶着再次激怒女皇陛下的可能,她咬牙上前道“还请陛下息怒,魏大人是娘娘甚为看重的人。”
“娘娘说魏大人是能帮助陛下的能人,整个凤仪宫都要对他礼遇几分。”
“如果娘娘知道陛下一气之下错杀忠臣,娘娘肯定会伤心不已。”
没奈何,她只能搬出自家娘娘说事。
元卟离最怕听到伤心一类的词,更不想看到小媳妇的眼泪。
她冷冷的瞪着魏邵谦许久,才咬牙切齿的道“魏邵谦你今天就给朕跪在这,皇后娘娘无事则罢。”
不等她说完,魏邵谦挺直脊背,掷地有声的道“娘娘若是出事,微臣定不苟活于世,必将追随娘娘于地下”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让那么好的皇后娘娘,因他遭受这份本不属于她的痛苦。
他心如刀绞
“啊”
“娘娘用力”
“不本宫不生了”
“疼”
“好疼”
贺木槿满头满脸都是汗,黏腻的汗水打湿垂落脸颊的发丝,紧紧地贴在脸上。
可她现在疼的已经顾不上狼狈与否,只想尽快结束这无休止的宫缩,阵痛。
“娘娘就算疼您也得生,您再不用力,大殿下就要闷死了”
贺木槿一听孩子会死,强打起精神,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死。
这是她跟阿离的第一个孩子,是她们爱情的结晶,她又如何舍得。
她深吸口气,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木槿的视线已经模糊,浑身上下更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
可她依旧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不好了”
“娘娘见红了”
一屋子宫女,嬷嬷像是一群受惊的兔子,呼喊着向外跑去。
贺木槿此时已经听不清她们再说什么,只觉得两个眼皮异常沉重。
好想就这么沉沉睡去,可就在她要闭上眼睛的那刻。
一双温柔的双手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熟悉的香味混合着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大脑。
让她又把眼睛睁开了些,看清满脸泪水的元卟离。
贺木槿虚弱的笑笑,断断续续的道“阿离,对不起,我,我可能无法生,生下我们的孩,孩子了。”
元卟离的心都快碎了,她多想经历这一切痛苦的是她自己。
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落在贺木槿苍白的脸颊,唇间。
微凉,带着些许苦涩。
她哽咽的摇头道“木槿,我不要什么孩子,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哪怕我减寿十年”
“不,二十年,三十年。”
“我都愿意”
“木槿,不要丢下我”
一声声哭求,宛如杜鹃啼血,让人心中悲恸。
李御医深知救人如救火的道理,他顾不得放肆,上前强行扒开贺木槿的嘴。
将一片千年人参塞进她的口中
贺木槿只觉舌头麻麻的,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让她的精神有清醒了几分。
李御医趴在她耳边道“娘娘您听微臣说,您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如果您半个时辰内诞下麟儿,微臣拼了命也会保您母子平安。”
“现在大殿下的头就卡在您的产道中,如果再晚一些,别说大殿下性命难保,就连您也性命难保”
不知何时赶来的晚娘也凑到贺木槿身旁道“娘娘您一定要挺住,当今陛下和淮阳王都是老奴接生的,您要相信老奴”
贺木槿含了一会千年人参切出的参片,感觉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不少。
她紧了紧与元卟离相互交握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
元卟离的眼泪就没断过,她怜惜的抚平她凌乱的发丝。
“木槿你放心,我会陪着你,我一直都在”
“我们一起努力”
“娘娘,您听老奴口令,老奴说用力,您就用力,其余的就全交给老奴吧”晚年又叫人准备几大盆热水备用。
随着她一声令下,贺木槿也是拼尽全力的用力,一声声痛苦的嘶吼响彻整个凤仪宫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木槿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
伴随着她“啊”的一声惨叫,她终于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
声音虽然不大,却是让她倍感欣慰。
“恭喜陛下,是位小公主呢”
晚娘剪短脐带,用锦缎包裹住孩子,就想递给初为人母的女皇与皇后。
元卟离连孩子看都没看一眼,刚裂开嘴要笑,就见贺木槿头一歪再无声息
“木槿,木槿你怎么了”
“你倒是睁开眼看看我啊”
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期盼她能看自己一眼。
可无论她怎么呼唤,贺木槿就像听不到一样,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元卟离急得不知所措。
“陛下,您别摇了”
“娘娘只是出血太多,又劳累过度,昏睡了过去”
李御医好不容易控制住贺木槿的大出血,这才抽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一听说自家小媳妇只是睡着了,元卟离的心才总算是放回肚子里。
目光看向刚出生的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自己,也不像小媳妇,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别提多难看了。
颇为嫌弃的撇撇嘴,“长的真丑,瞧把你母后累的,你个不省心的小家伙,以后肯定是个淘气包。”
“陛下,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等过些日子就好看了。”
晚娘笑吟吟的看着都当了母皇,还如此孩子气的女皇陛下。
皇后娘娘诞下皇女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传播了出去。
与之同时在皇城中传开的还有一则消息,它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长公主的诞生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竟然有鼻子有眼儿的,把老国公贺鸿光镇守汾城,不开城门接纳难民,眼睁睁看着柔然大军在城下把他们屠杀一空的事传了出来。
一时间,在皇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贺木槿手下的情报机构,也在嫣然的带领下,开启了全面反击。
他们采取的依旧是说书,唱曲的模式,与未知的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毕竟护国公府可是妥妥的满门忠烈,在民众中的声望也是极高。
一些饱读之士,根本就不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四处求证要给老国公洗清嫌疑。
他们的首选,便是那些与老国公一同得胜归来的将士们。
可得到的说法,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不止一人说,主帅当时确实看着难民被杀死却不开城门。
美其名曰,保护城中百姓。
百姓们绝望的同时,那些饱学之士为解胸中郁气,给死难的难民们伸张正义。
口诛笔伐,要贺鸿光给冤死的难民们偿命。
更有甚者,一些血气方刚,正义感爆棚的年轻学子,纠结起来对那些赞颂贺鸿光的茶楼酒肆,实行了报复行动。
一时间,贺木槿麾下数家店铺被砸,说书先生和店铺老板也都遭了秧,与参与破坏者一同被抓进了刑部大牢。
参老国公贺鸿光的折子,犹如雪片般传入皇宫。
更有甚者,在早朝上直接上书弹劾贺鸿光,搞得女皇陛下焦头烂额,烦躁不已。
她压制住怨气横生的诸位官员,“你们说的话朕一句都不信”
顿了顿又道“但此事朕也会秉公办理,朕要查出证据,不但要堵上你们的嘴,更要严惩散播消息之人”
扫视着满朝文武,见他们在不吭声,这才下令。
“传朕旨意,着三司查明此案,还老国公以清白。”
“为保公正,就由右相担任主官,魏邵谦为副官,督查此案”
“但凡有重要证据,均可直接呈与朕。”
她之所以委派魏邵谦为副官,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监督,以免出现一面倒的局势。
“臣,遵旨。”
这些事身处后宫才刚生产完不久的贺木槿还浑然不知,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