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鬼王, 清风寨的使者到了,您可要亲自接见”
“带他们进来。”他不动声色的道。
心里激动非常,却又有些忐忑, 毕竟他已落草, 再也配不上那个神圣的称呼。
就在他脑海中还在胡思乱想时, 侍从带着一名身材高挑, 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贺木槿抬眸向屋中坐于主位之人看去,她也很好奇能被人称作鬼王的男人, 到底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当她看清那人的相貌后, 不禁微微愕然,眸光一闪被她很好的掩饰过去。
“使者远来是客好请上座。”
鬼王抬手示意,并挥推侍从。
“多谢鬼王盛情。”贺木槿也不矫情, 直接寻了把椅子坐下。
一名体态肥胖,笑起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男人,笑呵呵的道“姑娘好气魄,敢单枪匹马来我们鬼王的地盘。”
“我来都来了,想要谈什么直接说便是,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她不怎么喜欢这位素有笑面虎之称的苟晟。
此人往往能在谈笑间套出对方诸多情报,江湖中发生的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更遑论坐在他对面的人。
“哈哈哈, 还是个小辣椒。”笑面虎苟晟大大咧咧的道。
贺木槿白了他一眼,扭头看向不发一语的鬼王。
二人四目相对。
须臾, 还是鬼王率先沉不住气开了口, 毕竟他手下还有几十万人要养, 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等着他守护。
哪怕来的使者只是清风寨的无名小卒,他今日也要拿出自己的诚意。
“这位姑娘你千里迢迢赶到此处,想必不会单纯的只想看看本王长什么模样。”
“既然大家都带着诚意, 本王也就不多废话。”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贺木槿也是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本王希望能从贵寨赊一批粮食,待打退莫汗西军,本王加倍奉还。”
明光凝重的看着清风寨使者,等待对方的答复。
贺木槿沉吟片刻,摇头道“想必鬼王也清楚清风寨的地理位置,每年可种植的土地有限,勉强只够寨里人糊口。”
“多余的粮食有限,实在无法供应鬼王的数十万大军。”
“既然清风寨无力帮忙,为何还要派你前来”
“难道是来看我等的笑话”
坐在鬼王右手边,擦脂抹粉,衣着怪异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的玩应,尖细着嗓音翘着兰花指,对她怒目而视。
贺木槿目光幽深的瞥了他一眼,凉凉的道“阴阳人江涛,最好收起你那股子贱气,你的绣花针可伤不了本姑娘。”
“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皮,看小爷不剥了你的皮。”
双手十指连挥,一根根吸入牛毛的小针,之前也不知被他藏在何处。
在他含怒而发时,瞬间出现在指尖。
仿佛有着灵魂一般,在他的指尖操控自如,角度刁钻的朝贺木槿袭来。
贺木槿嘴角轻扬,掩藏在面纱下的绝美脸庞,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深不见底的内力自她单薄纤瘦的身体中蓬勃而出,眨眼间形成一道如有实质的护罩,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也不见她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百多枚牛毛细针就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悬停在她周身尺余远的地方不得寸进。
阴阳人江涛娇叱一声,鼓足内力想要控制着细针继续向前。
鬼王和笑面虎苟晟都面色沉凝的注视着比斗的二人。
诡异的僵持,也就持续了盏茶的功夫,阴阳人江涛的额头上就见了汗。
一直维持着内力高强度输出,他也不好受。
随着时间的流逝,豆大的汗珠自他的脸颊滑落,把他明艳动人的妆容毁了个七七八八。
鬼王咳咳两声,终是开口道“江涛你败了,还不速速停手。”
看着面色自若,额头上连滴汗珠都没有,跟没事人一样喝茶的贺木槿,鬼王的心里也在犯嘀咕。
清风寨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感觉,哪怕是他们几兄弟联手,估计也不是此女的对手。
有了鬼王递过来的台阶,阴阳人江涛也不是傻子,立马罢手也不管还悬停在对方身前的细针了。
“嗡”
一直萦绕在贺木槿周身的磅礴内力猛地一个震荡,直接把那百多根细针震成齑粉。
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
这一举动直接看呆了屋里的几个大老爷们。
笑面虎苟晟脸上的笑容也龟裂了,两颊的肥肉一阵乱颤,就跟脑血栓后遗症似的。
鬼王缓缓起身,试探性的问道“姑娘您与本王的一位故人很像,不知姑娘名讳”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皇后娘娘也是单枪匹马,孤军奋战,一步步踏出沧澜皇朝有重兵把守的皇宫重地。
那份武学造诣,让他深深地怀疑,面前这位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
贺木槿抿抿唇,貌似被认出来了呢。
“我姓贺。”隐藏在面纱后的朱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鬼王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了。
就是她。
他堂堂七尺男儿,推金山倒玉柱,双膝重重的撞击在青石地面上,带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就连一旁坐着的笑面虎苟晟,阴阳人江涛,梁上飞孔祥,也无不动容的纷纷起身,随着鬼王跪倒在地。
贺木槿取下面纱,看着身前跪着的四个大老爷们,长叹一声道“都起来吧。”
笑面虎苟晟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长跪不起的鬼王。
只见之前还铁骨铮铮,敢跟贺木槿赊粮的男人,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哭得像个孩子。
“大小姐,束康平对不起老国公,也对不起虎啸军的兄弟们,我”
他双目赤红,还要再说些什么。
却被贺木槿出言打断,她厉声呵斥道“亲卫队队长束康平,我命令你站起来。”
束康平双唇抖动,一双铁拳被他握得咯嘣作响。
却是对贺木槿的话无条件的服从,一如曾经跟随在老国公贺鸿光的身旁。
贺木槿放缓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落草不是你的错。”
“就算你错了,你对不起虎啸军的兄弟们,对不起祖父对你的悉心栽培。”
“但,你挽救了千千万万饱受水灾的沧澜百姓,你比元卟离做得好,比我们任何人做的都好。”
“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虎啸军全体将士,都会以你为荣。”
她不是刻意贬低元卟离,用以抬高束康平。
而是元卟离自祖父的那件事起,她的理智就喂了鸡,完全被亲情所左右。
随即便导致了朝堂之上无人可用,泱泱大国连个带兵的猛将都没有。
以至于舍弃皇城,带着一众人马打着迁都的旗号,逃难到岭南准备另起炉灶。
她宁愿面对曾经那个连她都算计的元卟离,也不想看到现在窝窝囊囊苟且偷生的她。
脑中烦乱的思绪一闪而过,随即言归正传。
“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纷纷落座,束康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坐主位。
索性带着其余三人,与贺木槿坐成一圈,听她接下来的安排。
“大小姐,您可要帮帮我,再没有口粮几十万人就要饿死了。”
束康平哭丧着脸,哪里还有之前的威风。
贺木槿还是摇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清风寨真没那么多粮食。”
“你要说十几万人的粮食,我还能让寨子里凑凑。”
“几十万人的口粮,你让我上哪给你弄去。”
他也是急了,一拍座椅扶手,“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
贺木槿嘴角轻扬,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弧度。
招招手,示意四人附耳过来。
另一边,莫汗辛帝率领的东军,前脚刚攻陷扬州城,后脚便接到岭南失守的战报。
他坐在宝座上愤怒地直接捏碎了手里头骨酒杯,任由猩红的酒液流的满手,再滴滴落在雪白的熊皮地毯上,显得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坐在他下首的呼伦,忙挥推犹如惊弓之鸟的一众舞姬,乐师。
呼伦也不敢上前询问辛帝的想法,这位嗜血的暴君,正在气头上,谁第一个开口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整座主帐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大巫出面道“陛下,难道您忘了西军吗”
“只要西军攻破沧澜西北方防线,我军便可安然回归莫汗。”
辛帝丢下被捏碎的头骨酒杯甩了甩手上的酒液,“还是大巫有先见之明,不过岭南被夺就断了我方的后勤补给。”
“没有粮草随行,朕如何攻下沧澜皇朝的皇城”
海沃家族族长海沃墩眼珠滴流乱转,突然踏前一步恭敬的拂胸行礼。
“陛下,东军劫掠沧澜城池无数,缴获的的钱粮也不在少数,维持数月的供给不在话下。”
“若沧澜皇城久攻不下,也可派人去西军那里征量。”
呼伦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也赞同道“末将复议。”
“末将复议。”有两员大将起头,剩下几位将军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主,纷纷跟着附和。
辛帝却自有考量,不怎么买账。
“报讯的可说是沧澜那支军队夺回的岭南”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呼伦咽了口唾沫,有些为难的道“是,是凤鸣山脉的清风寨,据侥幸存活的守军来报,清风寨有一种特别厉害的铁桶,会发射火球,十个铁桶一轮齐射,高耸坚固的城墙就塌了好大一截。”
在还没有火药的年代,他们哪里知道火炮是什么玩意。
能形容成铁桶已经算是很形象了。
辛帝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铁桶、火球、能直接炸毁城墙等字眼。
他是越想越心惊,一个不好的念头自心底油然而生。
仿若久逢甘露的草地,生机不断蔓延,扩散。
他猛地起身吼道“来人,马上传讯给西军,让他们火速撤离,不要再攻打鬼王势力”
呼伦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辛帝为何会下达撤退的命令。
只是他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导致不可挽回的局面,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束康平看着整整齐齐摆放在校场上的四百门火炮,一个个黑洞洞的长筒铁疙瘩暗暗咂舌。
这得多少精铁,才能打造出一门啊。
“就,就这火什么来着,真能打败三十万莫汗西军”
他到现在都记不准火炮的名字,感觉大小姐是在逗他玩。
火炮大队队长熊祁,小山般黑壮的身体,蒲扇似的大手拍着炮管,粗噶的嗓子炫耀道“鬼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火炮要是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我们主上也不会单枪匹马的来这。”
束康平想想也对,自己要不是鬼王,大小姐此行必将凶险异常。
大小姐能把这玩应作为底牌,不可能没有其用意。
“束康平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等明日莫汗西军攻城,你就知道火炮的威力了。”
贺木槿都发了话,众人也就不再多说,可行与否,明日自有分晓。
次日一早,莫汗西军用过早饭,便在战鼓声下有条不紊的集合队伍。
单从他们竖起的旗号来算,大约集合了二十万人,还留有十万人马驻守营地。
熊祁手里握着令棋站在城头上,与他一样拿着令棋的还有十人。
只是他手里拿的是总令棋,其余人拿的是分令棋,整个火炮大队都以他的命令为准。
他兴奋地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什么鬼天气,真他娘的热。”
随着西军的不断靠近,哪怕他们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熊祁也没急着下令开炮。
贺木槿见此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大块头终于能沉得住气了。
他们这边不紧不忙,倒是急坏了笑面虎苟晟等人。
梁上飞孔祥本就对贺木槿颇为不满,凭什么她一介女流,就要让他们这帮子大老爷们俯首称臣
鬼王更是窝囊的交出军队大权,就算她在美若天仙,也是狗皇帝的女人。
谁知道她来是不是狗皇帝吩咐的
“我说三位哥哥,别怪小弟不讲情义,西军都快到城下了,那个女人还不下令反击,你们能坐视不理,我可不能见将士们凭白冤死。”
说着,直接一挥手,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搭弓上箭。
三人还不及阻拦他的行动。
随着他手臂下落,真真是万箭齐发。
霎时间,打破熊祁的抗击计划。
熊祁气的是火冒三丈,他这么一放箭,岂不是让莫汗西军有了防范意识。
他们就算放炮,也不会有出其不意,给他们造成的杀伤力大。
“孔祥,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弓箭手放箭。”鬼王眸光犀利的看向他,就像在看待一个死人,而不是生死兄弟。
阴阳人江涛切身实地的在贺木槿手下吃过亏,对她更是忌惮万分。
能被她推崇备至的火炮,肯定不一般。
就这么被孔祥搅和了,心里虽然有气,但也有些想看贺木槿手忙脚乱的样子。
也算是给自己小小的报个仇。
只有笑面虎苟晟,也不只是热的还是害怕,一直用袍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身为江湖中有名的万事通,他是深知贺木槿的厉害。
自从昨天知道她的身份,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知道的太多,引得对方不悦。
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身边总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弟,分分钟把他们兄弟几人推到风口浪尖。
贺木槿只是微微蹙眉,拍了拍熊祁比她腰都粗的黑壮手臂。
示意他稍安勿躁,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熊祁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在弓箭手一轮羽箭后,果断的举起手中的住令棋。
“预备。”
预备令几乎被同时传达下去。
直到最后一声预备喊完,又过了大约十个呼吸。
他才骤然挥下令棋,大吼道“放。”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四百门火炮一轮齐射,猛烈的爆炸声,足可传出数百里。
厚重的城墙在火炮的爆炸余波下,被震的一阵摇晃。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个立足不稳,被摔了个七晕八素,耳朵更是被震得嗡嗡直响。
哪怕有火炮队的人教过他们怎么预防,也还是有不少人的耳膜被震破,还没打仗就先挂了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满战场的硝烟散尽,入目所及是满地疮痍。
深浅不一的炮坑连成一片,地面直接被削平了数丈深的一层。
在火炮的高密度覆盖范围内,一簇簇的火焰蔓延,别说是活人,就连残肢断臂都很少见,大部分西军都被炸得尸骨无存。
距离终点覆盖范围稍远一些的西军,也没讨到便宜,被四散的弹片或直接,或间接杀死,杀伤的就有数万人。
仅仅一轮齐射带给莫汗西军的伤亡,就有十几万人。
剩下的残余部队,哪还有攻城的心,早就被火炮的威力吓破了胆。
丢盔弃甲的四散逃窜。
泰岚卡兰和塔曼大熊作为莫汗西军的总指挥,亲眼目睹整件事的发生。
他们不是没看到城头上突然出现的一排排铁桶,虽然有想过是对方的新式武器。
谁成想会是这么厉害的玩应,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
最为痛心的还要数塔曼大熊,他的幺子塔曼辉,就是此次攻城战的领军将军。
本身就在火炮打击的重灾区
老年丧子之痛,让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自此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