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孕以来, 顾令颜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时不时的就要从睡梦中惊醒。
有时醒了后睁不开眼,便又迷迷糊糊的直接睡过去, 有时则是突然间又觉得饿了,胃里不舒服得很, 嘟囔着要吃些东西再睡。
最开始徐晏是赶紧起身叫人去做,可开火也要时间, 等宫侍将吃食摆上来, 起码也得半个多时辰,人的困意都快散尽了。
这样折腾了几次, 别说徐晏, 便是顾令颜自个都受不住。
晚上睡不好,白天补再多的觉都补不回来, 使得她原本就巴掌大的一张脸, 愈发的消瘦。徐晏心疼的不行, 后来便提前让人准备了吃食, 用食盒装着放在床头。倘若她半夜醒来觉着饿, 正好能吃上一两口再睡。
旁的宫妃有身孕时, 都会召娘家人入宫照料, 但徐晏坚信有自己照顾就足够了, 何况他是跟顾令颜住在一块儿的,让别人来含凉殿住着到底不太方便。每日政务之余, 还会捧着医书看一会。
等到了来年春日,顾令颜倒是不像先前那般难受,但徐晏却越发的放心不下她,担心她要生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便干脆除了会见朝臣, 其余的公务一应都搬到了含凉殿来处理,还专门让人收拾出来一个书房,同寝殿只隔了个厅堂。
顾令颜偶尔会在书房里头陪他看些简单的公文,将重要的地方标记出来,方便处理。有时懒得动脑子,便坐在那一边发呆,一边给他研墨。
陪了一两次后,徐晏便不肯放人走了,硬是拉着她在书房陪自己,担心她嫌书房不舒服,又让人在书房放了一张床榻,让顾令颜累了可以躺上面睡一小会。
一旦顾令颜不乐意了,他便要开始拉着她问“颜颜,你是不是开始嫌弃我了打算找不知道哪来的人伺候你也不想想,他们对你能有我好旁人伺候的能有我精细么”
这大半年来他时常钻研医书,顾令颜的一应起居大多是由他照料,如今她没法弯腰,更是连鞋袜都是他穿的。
“我何时说过要旁人伺候我了”顾令颜目瞪口呆看着他,一双水润的杏眼里写满了震惊,又有些好笑的戳了几下他的胸膛,“整日净胡思乱想。”
他越想越难受,又道“倘若你没准备叫旁人伺候我,那怎么不愿意跟我待一块儿颜颜,我伺候的是哪里不好,你告诉我一声,我改了不就行了。”
顾令颜被他给磨得烦不胜烦,又懒得跟他就这点小事纠缠不清,只得每日都去书房陪着他。
要生的那日,顾令颜中午用过膳还在书房里头午憩,醒来没多大会便开始不舒服。幸而如今含凉殿一直有稳婆和太医待命,徐晏一面将她抱进了房里,一面叫了太医等人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孩子觉得先前已经折腾够了,怕自己再折腾下去恐怕要惹了父母厌,初初怀上时虽异常艰难,这次生他却是意外的顺利。稳婆将孩子简单的清洗过后,抱到了俩人跟前。
看着眼前这个丁点大的小东西,徐晏都不敢去抱,担心自己一个用力将他给捏死了,顾令颜则是没什么力气。俩人都没伸手,但脖子却都伸得老长,眼珠子都快黏到孩子脸上去了。
等宫侍将孩子抱下去,徐晏屏退侍从,亲自拧了帕子给她简单擦洗身子后,俩人才想起来问孩子是男是女。
绿衣抱着孩子入内,轻笑道“是位俊俏小娘子呢。奴婢刚才问过那些稳婆了,她们经验足得很,都说小娘子这模样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定是能出落得跟三娘一样漂亮。”
顾令颜瞧了好一会,虽说自个的孩子越看越喜欢,可她也愣是没瞧出来俊俏在哪,身上还红扑扑的。
绿衣将孩子抱到面前给她看“三娘瞧小娘子这皮肤多红啊,稳婆说了,这生下来越是红的孩子,将来便越是白净。”
徐晏瞧了几眼,转头低声问顾令颜“你想给她叫什么”
孩子的大名俩人先前已经拟过好些个了,现在只需从里头选一个即可,但乳名却还未想过。顾令颜瞧着她闭着眼儿睡觉的模样,心底微微的有些软,弓起手指轻轻触碰了下,笑了一声“叫阿虎吧,但愿她能强壮些。”
阿虎是皇女,从生来就注定了什么都不缺,她便不求别的,只求她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皇后诞育了皇长女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有担忧的也有庆幸的,还有少数人是纯粹跟着欢喜。但他们这份心情并未维持多久,便被一份震惊所取代。
只因皇长女刚刚满月,皇帝便册封了她为太原公主,食邑两千户,且办了场颇为浩大且正式的册封仪式。
将将满月就册封的公主,食邑数量已经同几个长公主平齐,这在大齐还是头一遭。
如此荣宠被众人瞧在眼里,心知这不仅因太原公主是长女,归根结底还是陛下爱重皇后,才会如此宠爱太原公主。
众人刚刚活泛起来的那点小心思,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迅速被浇灭了。
在顾令颜的百般嫌弃之下,徐晏只留了少部分公务在含凉殿处理,原本的那块地儿便成了书房,顾令颜偶尔也会在里头练字作画。
阿虎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给她一个九连环或鲁班锁,虽不大会拆解,却也能自个鼓捣好半天。唯一不足的,大概便是有些黏人。
晨起时,徐晏说起今日要去清思殿用午膳,顾令颜便打算将昨晚剩下的半幅画作完,而后直接去清思殿。但阿虎却抱着她不放,口里不住的喊着阿娘。
“阿虎是想跟阿娘一起吗”顾令颜低头问女儿。
阿虎眨着晶亮的眸子用力点头“要要跟阿娘一起。”
顾令颜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脸,轻笑了一声“那阿虎不能吵,自个乖乖玩好不好”
阿虎又点了点头,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好呀,不吵的哦。”
听着她那乖巧又甜腻的声音,顾令颜一颗心都差点给融化了,捧着女儿的脸亲了一口后,抱起她进了书房,拿了一些小玩具放在矮榻上供她玩。还将作画的案几也搬到了矮榻旁边,方便时时看着小家伙。
正值季春,花树悉数绽放,满宫的姹紫嫣红,鸟雀嘤鸣声不断传来,那明媚之色仿佛要勾走人心魄。
昨日她同徐晏去赏过宫中东南角的杏花,徐晏非要拉着她一块作画。本来是准备一气呵成将那幅画画完的,可后来画着画着,不知道怎么就到了
顾令颜面颊红了一瞬,双颊隐隐作热,想起那人又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齿,握着画笔的手收紧,几乎快要将其掰成两段。
画了没多大会,阿虎说自己该去喂锦鲤了,顾令颜乐得清闲,赶紧让宫侍将她给抱了出去,让她去喂含凉殿小池子里头的锦鲤。
没了人在旁边让她分神,顾令颜逐渐画入了神,画笔在纸上游转,一瓣瓣杏花落于纸上,缓缓绽开。
待她落款后一转头,却发现阿虎不知何时又溜了进来,还踩着案几正在戳博古架上的象牙球。
顾令颜走过去拉开了阿虎,将她抱下来,柔声说“这个不是阿虎的,不能碰哦。”
阿虎乖巧的点头应了好,将小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去看她。
这一日是徐晏生辰,群臣要入宫献寿。
俩人中午在清思殿用过饭,晚间在含元殿有筵席。
顾令颜也顺带召见了命妇们,一直到了酉正,那筵席方才逐渐散去。
直至掌灯时分,徐晏方才从含元殿中回来,满身的酒气,还挥手让人将阿虎给抱了下去。顾令颜皱着眉推了下他“可是醉了先去洗漱,我让人去给你熬醒酒汤。可别给我推脱,说自己不喜欢喝酸”
话音未落,她便被人给用力搂紧,随后被他给攫住了唇瓣,未出口的话语也尽数被他给吞没。这个吻很漫长,辗转了许久。
今日或许饮的是青梅酒,并不算太难闻。
“我没醉。”徐晏小声嘟囔了一句,却将她搂得更紧了。
顾令颜轻轻推了他一下,但却半点都推不动,只得无奈道“好了,先去洗漱吧,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洗漱完过来看好不好”
“嗯”徐晏垂下眼看她,脑袋又埋在她脖颈处蹭了几下,轻声说“不好,不要看。”
良久,似是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他啄吻着顾令颜的耳朵“阿颜给我准备了生辰礼么”
那样轻轻的触碰,一下一下,仿佛羽毛轻轻拂过。顾令颜忍不住的浑身颤栗,身子微微发软,倘若不是被他给紧紧抱在怀里,压根就没法子自己站直。
“我每年也给颜颜准备了生辰礼。”徐晏在她耳畔轻声说着,若非俩人几乎是贴在一块儿的,她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顾令颜这回只有依着他来,替他顺了顺发丝,温声说“我知道,我都很喜欢。”从俩人成亲始,他每年都会送她生辰礼,每一回都不一样。
还是她悄悄问过侍从后,才得知每次都是提前一二个月准备的。在她生辰前几日,他几乎是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怕哪里出了纰漏,惹她不喜。
她手指下意识在他背上摩挲着,咬了咬自个的唇瓣。其实她早就懒得生他的气,只当俩人的从前已经过去了。
徐晏揽着她腰肢的胳膊猛地收紧,而后便是他轻颤的声音传来“可我没有给你看过,每年都没有给你看过,我不敢给你看,我怕你嫌弃我、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