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人人皆知食堂大厨刘大海对展柔非常照顾, 平时不是喊她去食堂开小灶,就是送石锅鱼和螃蟹。
一开始曲莺莺当然好奇,她私下里问过曲晓琴原因, 曲晓琴的回答让她大出意外。
“你展叔叔托刘大海多照顾一下展柔。”
“展叔叔亲自告诉你的”
“没有,我是无意间知道的。”
当时曲晓琴的表情说不出来的难看, 不愿意再讨论这个话题, 还教她别对外乱说。
曲莺莺一下子觉得大人的世界好复杂,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妻也会同床异梦。
曲莺莺不能告诉李萍萍真实原因, 采用众口流传的猜测, “展柔和刘大厨的孙女年纪相仿,性格也相近, 所以与刘大厨投缘。”
“是吗”
李萍萍喃喃自语,不愿意相信原因如此简单,可见曲莺莺收拾餐盒出去, 她赶紧止住好奇, 把碗里的剩饭一股脑刨掉跟上去。
中午十二点, 所有人在仓库二楼大通铺休息。
仓库二楼有三个宽敞的大房间,房间被人打扫得很干净, 地面上铺着草席和褥子,各人自带床单毛巾被, 把换洗衣服团成团当枕头,头靠头并排睡觉。
展柔去了一趟厕所, 上来迟, 好一点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只余下左右靠墙的犄角旮旯。她也不挑,走到左边角落,迅速铺好床单躺下。
南北窗户敞着通风, 不过人多、汗味重,还有人在窗户台上摆了几盘蚊香驱蚊虫,味道混合在一起,那叫一个销魂。
展柔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刚摘下来的野菊花放到鼻间,默念静心咒。
她的举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觉得她矫情,仗着大人们睡在隔壁,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哟,嫌弃味道难闻就单独睡一间呗,干什么装模作样拿花挡”
“就是,大家都是女生,就她矫情。”
“人家现在可是出名的大红人,见过大世面,肯定不愿和我们睡一起。”
“切,一个乡下来的村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曲莺莺见展柔背对着大家没反应,她犹豫片刻,最后坐直身体,示意众人少说几句,“一点钟还要继续干活,你们睡不着的不要影响其他人。”
众人见曲莺莺出面袒护展柔,这才作罢。
展柔其实没睡着,也无暇理会这些女生拈酸吃醋的话,每个人活在世上都避免不了被人议论,毕竟她也不是人见人爱的钞票。
闭目养神四十分钟,展柔悄无声息爬起来,离开仓库小楼。
上午顾着脱稻,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转一转周边,农村里宝贝多,说不定哪家藏了宝贝不自知,要是能捡一次漏,也不虚此行。
晌午时分,无人走动,太阳光热烈,展柔戴着草帽,沿着乡间小道向东走。
没走几分钟,她刹住脚步,前面向辉和一个男生鬼鬼祟祟地蹲在一间青砖瓦房的东边窗户口。
展柔眼珠一转,蹑手蹑脚靠过去,凑近他们,“你们俩在看什么”
“啊”
另一个男生吓了一跳,被向辉一把捂住嘴巴,“东子,小点声,你想把其他人都引过来”
男生伸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展柔,表示他被吓到了。
向辉这才注意到展柔鬼魅般杵在身后,眉头直皱,“你不睡觉,乱跑干什么小心被王队长发现”
哟,恶人先告状。
“和你们一样睡不着,瞎逛逛。”展柔赖着不走,俯身凑近窗户,下一秒又猛地后退,拍着心口大喘气。
我擦,人吓人、吓死人
屋子里锁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瞎眼男人,对方刚才就凑在窗户里边对着她哈气,展柔猝不及防被人吹了一口气,那味道差点熏死她。
她大意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向辉和叫东子的男生哈哈大笑,他们第一次见到展柔被吓到,别提多激动了。
展柔很快恢复镇定,没好气地瞪着两人,“他是谁为什么要锁着他”
向辉拍了拍手上蹭到的灰,站起来解释,“这人叫李全幅,也叫二傻子,十几年前就瞎了眼,他脑袋不正常,每年我们大院来农场帮忙,李老太都会把他拴起来,生怕他又惹事。”
又字用得很妙,展柔捕捉到向辉话里未尽的信息,忽悠他再说详细点。
向辉不肯再说,还是叫东子的男生憋不住交待出来,“二傻子去年差点非礼了曲莺莺,要不是刚哥赶得及时,曲莺莺就”
“魏东来你这个大嘴巴”向辉脸色说变就变,抡起鞋底就要揍魏东来。
“辉子你过河拆桥啊”魏东来拔腿就跑,边跑边求饶,“你再打我,我可要喊人”
原来如此。
展柔目送俩人跑远,她没急着回去,反而绕到了屋子的正前方,映入眼帘的就是宅门前的一口池塘,三角形的。
三角塘的尖头正对屋子的正门,如果把房屋比作人脸,那么入户大门就象征人的眼睛,屋子正中间即代表了人的心脏。
尖头戳眼,儿孙眼睛怎能不瞎
门前三角塘,子孙眼睛盲,也不知道这户人家怎么想的,好端端在门前弄座三角塘做什么,四方四正的不好吗
“谁在外面”
堂屋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还没等展柔开口回答,厚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
下一秒,木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老态龙钟,弯腰驼背的六十岁左右老奶奶步履蹒跚地跨过门槛。
对方见到展柔,浑浊的双眼缓慢转动了几下,“小姑娘找谁是不是迷路了”
展柔于心不忍,不愿意看到如此可怜的老奶奶。
她偏头看向院子前方栽种的一颗大树,“老奶奶,我是三一六大院来农忙的学生,中午睡不着,无意间摸到这里,对不起,打扰到您休息了。”
老太太很好说话,没有计较,“哦,没事,我年纪大了,也睡不着,家里没什么招待的,就恕我不招待你了,那颗柿子树上的柿子,你喜欢吃就摘,别客气。”
展柔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一听到对方如此客气,立即生起恻隐之心。
她索性不着急回,去墙根搬来两个小板凳,一个递给老太太,一个自己坐,拉着对方闲聊起来。
“老奶奶,您方便告诉我,这门前的三角塘是什么时候开始挖的”
农忙时节,庄子上几乎没人过来与李老太闲话家常,除了农场的王征来时不时送来一些吃食,也没人过问他们孤儿寡母。
李老太睡不着,见展柔不嫌弃她眼睛有问题,一副陪她闲聊的姿势,忍不住笑了笑,慢慢坐下来。
“十八年前,我去世的老伴给我挖了这口塘,塘里面撒了龙虾养着,方便我捉起来卖掉换钱。”
“李爷爷为什么非要挖三角形的一般我们乡下都是长方形的鱼塘,或者圆形。”
“这事说来话长”
展柔一愣,转身看向结伴而来的许国强和王征来,刚才说话的是王征来。
李老太见到这俩人,连忙起身相迎,要去厨房烧茶,王征来一个箭步奔过去,示意李老太不要招待他们,他们不渴。
许国强走向展柔,无奈一笑,“大家伙都在睡觉,就你精力旺盛到处乱跑,马上要干活了,你这丫头还有闲情逸致打听人家的家务事”
展柔尬笑,不自在地挠头,毫不客气出卖向辉和魏东来,说跟着他们过来的,撞见了被锁在屋子里的李全幅,她被李老太发现,向辉他们溜走了,她留下来善后芸芸。
许国强气得直拍大腿,“这俩皮猴,看来上午分给他们的活太少了。”
趁这功夫,展柔干脆向许国强打探,许国强也没瞒她,娓娓道来李家的心酸事。
李老太年轻时是庄子上出了名的美,李老头早逝,去世前不愿意李老太改嫁,更怕李老太被旁人惦记,不知道从哪打听出来的消息,特地请人在正门口挖了一口三角塘。
李老太去世的第二年,李全幅的眼睛生了毛病,李老太带着独子跑遍好多医院都治不好,没过几年,李老太自己也得了白内障。
三灶农场是十年前建立的,王征来当时被调过来,特地请了地理先生选址,地理先生也说李家门前的三角塘有问题,要他们填上,李老太死脑筋,不愿意填。
许国强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老头嫉妒心重害惨了李老太和李全幅,李老太又不愿意我们给她把塘填起来,哎。”
“除了填塘,地理先生没再给点其他建议比如把三角塘改成我们常见的长方形不就行了。”
“也提过,但李老太不愿意,死活不肯,王队长也没辙。”
“那就奇怪了。”
许国强催她,“走吧,满足了好奇心,现在跟我回去吧。”
展柔跟着许国强离开李老太的家,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应该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李老太的行为不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宁愿冒着李家无后的风险也不准把三角塘填平,怪哉。
下午照旧脱稻,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晚饭轮流吃,没吃的人先去开水房隔壁搭建的简陋浴室冲凉。
晚上八点,不困的人都围聚在排房前聊天,晚风习习,吹散白天的燥热,盘腿坐在蛇皮口袋上,点着香蒲与人闲聊,别有一番意境。
“是啊,周家村的姑娘嫁过来不到一年就跟人跑了,李福全名字起的不好。”
展柔目光一顿,好似抓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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