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博物馆。
蓟县古城出来的藏品被陈列在博物馆的东南区域, 藏品基本都是战国时期所用的生活用具,青铜器具居多。
临近春节,各大单位院校都放假了, 今天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 还有不少考古圈子里的人。
好多人认出了姚天中, 纷纷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姚老,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蓟县古城底下藏着战国墓葬群一事,当年很是轰动, 展柔把功劳推给了姚天中,姚天中对外沉默接收各方赞美, 对上面如实汇报。
他呵呵一笑,“哦,带家里的小朋友来看看。”
众人也没多想, 单纯以为是姚天中亲戚家的孙女,大部分人只扫了一眼站在姚天中身后的女孩,点头微笑算作招呼,之后很快离开,不敢多加打扰他们。
也有个别机灵的察觉到展柔的身份不一般, 因为姚天中对她的态度根本不像对待晚辈那样,反而神色中透出一丝丝恭敬。
“姚老不是单身吗”
“是单身。”
“那就怪了,你认识这小姑娘吗是不是陈老家的孙女”
“不是, 陈德胜的孙女我见过, 人家是医生, 平时忙得很,而且年龄对不上。”
“哦,陈德胜的孙女与展延庆的二儿子年后就要结婚, 你知道这件事不”
“知道,已经收到请帖,大年初三在京城大酒店举办婚礼,展延庆这铁公鸡,这回要拔毛了。”
“拔就拔呗,小儿子终于娶到了媳妇,女方家世好工作好,换成我,我也拔。”
话题越扯越偏,居然把展柔的身份抛在了脑后。
“姚爷爷,这位是”
当然,有厚脸皮的人非要不耻下问,非要问出展柔的身份,比如说眼前的这位老熟人。
薛茂文的大哥薛茂青。
薛茂青其实没问错,一直以来他只是从自己家人嘴里听说过展柔,蓟县那次远处匆匆照过几面,当时也没把这丫头当回事,没想到他看走眼,能够断了坤哥那群外国人的算盘,又言重他家祖坟出事,这姑娘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展柔凉凉地瞥了一眼目光如炬的薛茂青,没错过男人眼里的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他想得到她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姚爷爷,你们聊,我去上个厕所。”展柔压根不想与薛茂青周旋,找个借口离开。
“嗯,去吧。”姚天中目送展柔出了展厅,然后才回答薛茂青的话,“展延庆教授家的大孙女,展柔,她二叔也是我的邻居,你们在蓟县应该见过。”
姚天中并不避讳展柔去过蓟县一事,薛长海出事,动用所有关系保全了薛茂青,薛茂青在蓟县古城办的差事漂亮,薛家一事自然没有波及到他。
薛茂青帮忙推着姚天中,“哦,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或许匆匆打过照面。”
“两年前,他二叔带她和霍骁去蓟县玩,霍骁你知道的,他爷爷希望霍骁多出去走走,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这不展柔来了,正好正中下怀,对了,你大概不知道,这丫头与霍骁是娃娃亲,就等她考上大学,俩家就要结亲。”
姚天中可是过来人,薛茂青的反常,他看在眼里,他在变相地警告薛茂青不要胡来,一个展家如果震慑不了他,还有霍家。
“嗯,她与霍骁天作之合。”薛茂青推了推眼镜,未加多言。
当天从博物馆回来后,展柔没有把薛茂青的出现放在心上,姚天中那边却告诉了霍知礼。
霍知礼最近也在京城,得知此事后,顿时不爽,忙把霍骁叫到跟前,问他打算何时和展柔正式交往。
霍骁从蓟县古城洞底出来发高烧三天,嘴里一直喊着展柔,霍骁身子骨好,从小很少感冒发热,偶尔一次发热,迷迷糊糊也是叫着妈妈。
霍知礼当时听到他发烧还念叨着展柔,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总算有一个人让他的孙子走了出来。
霍骁被问懵了,半晌才开口,“爷爷,展柔还小。”
说话的同时不忘扫向李秘书,眼神询问李秘书,你是不是又偷偷告密了。
李秘书冤枉,陪着笑脸解释,“这次真的不是我,是姚老打电话过来,说今天早上带展柔去博物馆,他们遇到了薛茂青,薛茂青对展柔有非分之想”
“你给我回来”
一听到薛茂青对展柔有非分之想,霍骁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出门,被霍知礼叫住了。
霍骁返回室内,“爷爷,姚老还说了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薛茂青不敢胡来,再说谁敢欺负展丫头不要命了不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霍知礼第一次看到自己孙子失态,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刚才说她还小,我看不小了,她今年十九岁了,可以谈恋爱了。”
被老爷子打趣,李秘书又在边上看着,霍骁面露难为情,“再等等,她还没毕业。”
“以她的成绩与实力,考不考大学都行,何况考大学就是小儿科,不影响的。”
霍骁无语,他爷爷老顽童,公然教唆他去约会展柔。
其实这两年里,霍骁有空去找展柔,然而他怕打扰到她的学习,故意沉住气不去找她。他对展柔的喜欢是日积月累的,等他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时,惊喜大于意外。
“爷爷,展柔目前对我没有男女方面的意思。”
表面上她与他关系走得近,与他笑呵呵打闹,实际上他还有一种错觉,她似乎一直把他当成了晚辈。
霍知礼故意叹气,忧心忡忡,“那倒也是,男女实力太过悬殊,正如婚姻门不当户不对,骁儿,你要加油啊。”
霍骁“”
稍晚,霍骁还是打了电话给展柔,直言不讳提到薛茂青,“他是不是冒犯你了”
展柔正躺在月亮胡同四合院主屋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在嗑瓜子,“眼神有点冒犯到我,因为他们家祖坟的事,对我怀恨在心。”
霍骁失笑,这才说得通,他爷爷有意设计他,故意夸大事情,薛茂青比展柔大十几岁,之前离异的前妻是出了名的美人,怎会无缘无故看上展柔。
“除夕晚上,你们留在家属院过年吗”
“看我爸那意思,多半会留下来住一晚。”
“好,要是留下来,我带你放烟花。”
“好哇”
很快迎来除夕,除夕一大早,展柔就被展建国从被窝里挖起来,吃过早饭换上新衣服,然后拎着年货跟随他们一起去京大家属院。
吉普车的后备箱都被塞满了,连后座脚下也没放过。
展妮妮和展鹏兴高采烈地趴着车窗户,讨论晚上吃什么馅的饺子,曲莺莺笑着抱稳展妮妮,“妮妮坐好,你又不爱吃肉,去年奶奶特地为你包了韭菜鸡蛋馅的素饺子,你忘记啦”
展妮妮坐在曲莺莺腿上,“那奶奶今年还会包吗”
“鹏鹏快坐下来,你爸要开车了”曲晓琴一把抓住调皮捣蛋的展鹏,把人摁坐在腿上,“包啊,妮妮想吃,奶奶肯定包的。”
言语之间说不出的自豪与亲昵。
展柔坐在副驾上,打着哈欠,没参与她们的话题,管它呢,她反正就住一晚。
大半个小时后,他们顺利到达京大家属院,阔别一年,展柔再次见到了展延庆。
这套公寓楼的户型很小,二室一厅,室内面积不超过九十平方,客厅装潢老旧,沙发后面一整片书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展延庆穿着黑色棉袄戴着套袖,坐在沙发旁的板凳上,正在挑拣韭菜。
展建军坐在他对面,手里也拿着一把韭菜,客厅里的电视机在播放新闻,父子俩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但也没那么乐呵,不咸不淡的。
“大哥大嫂回来啦”展建军听到开门声,最先反应过来,放下韭菜,站起来招呼。
展妮妮和展鹏最先冲进来,“爷爷、奶奶”
展延庆见到这对龙凤胎,忙把手里的韭菜搁到篮子里,抓起茶几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笑着招呼俩孩子,“哎小半年没见,妮妮和鹏鹏又长高了”
“爸、建军,妈呢”展建国、曲晓琴分别拎着年货踏进门,笑眯眯地和他们寒暄,“这是送给你们的年货”
曲莺莺也拎着两大袋水果跟在后面,见到展延庆和展建军,她立即叫了声爷爷和二叔,随后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主动把水果先送去了厨房。
“小柔来了,快进屋。”展建军把展柔拽进屋,朝她挤了挤眼。
除夕阖家团圆之日,展柔有眼力见,主动开口喊展延庆,“爷爷。”
语气拧巴,不过没人介意。
展延庆也有点不自在,他点了点头,“奶奶去小卖部买饮料了,家里年货都准备好了,唯独忘了准备喝的东西,你们吃过早饭了没厨房锅里还保温着馒头。”
曲晓琴去年过年住在原来展建国的房间里,书房改成的卧室,她把带来的行李先送进书房,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套居家服。
“爸,我们都吃过了,今天中午准备做什么我来搭把手。”
“包饺子吃,肉馅我们弄好了,把韭菜挑一挑再切一切就行。”
“那好,我来弄,您陪孩子们玩。”
曲晓琴会来事,曲莺莺也自告奋勇帮忙,展延庆把套袖脱下来递给曲莺莺,然后去卫生间洗手。
五分钟后,展延庆妻子关兰珍抱着一箱子饮料回来,关兰珍人高马大,身材壮实,一点都不像快七十岁的人。
展柔第一次与原身奶奶碰面,一眼看出来关兰珍面相刻薄,不是好相处之人,瞬间明白为什么多年来这对教授夫妇对嫡亲孙女不闻不问。
刻薄之人比较自私,只顾着赚钱,亲情缘寡淡。
“奶奶”展妮妮、展鹏又一次冲向关兰珍,关兰珍笑呵呵地把俩孩子搂在怀里亲了亲,那叫一个亲热。
展建国把展柔带到关兰珍面前,有意热场,“妈,这是您的大孙女展柔”
展柔照旧主动喊人,“奶奶。”
关兰珍脸上带着笑,眼睛一眨,上下把展柔扫了几遍,“哎,都是大姑娘了,好,好,快去玩吧,奶奶给你们包饺子去。”
场面话很好听,仔细听听,语气并不欢喜。
说来讽刺,关兰珍宁愿关心在意不是嫡亲的曲莺莺,由此可见,曲晓琴每次来京城,没少在关兰珍面前嚼她舌根。
展柔也不恼,乐得当甩手掌柜,由着曲晓琴当孝顺儿媳,曲莺莺当乖乖孙女,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建国,你看看家里热茶够不够,不够就烧一壶,中午下饺子用。”
“好嘞,我去看看。”
展延庆陪着展妮妮、展鹏下楼去玩,楼下院子里有跷跷板,院子里的孩子都爱在底下扎堆。
展建军把展柔喊进他的房间,展柔跟进去,这间屋子也不大,相对而言,比她爸的房间宽敞一些。
“二叔,啥事”
“关女士爱听人奉承她,还有些强势,今天你委屈点,顾全一下大局,她给的红包不要白不要。”
展柔轻轻点头,有这样的父母,她爸和二叔没有长歪,真的不容易。
今天难得两兄弟齐聚一起,关兰珍傍晚舍不得放人离开,“屋子小,你们今晚打地铺挤一挤明早拜完年再回去。”
展建国婉拒,“不了,妈,我们明早再来。”
关兰珍不同意,“要是平时我就不拦你们,可今天是除夕,你们兄弟俩难得聚一块过年,老二初三结婚,正好我待会儿和你们再聊一聊那天的流程,免得哪里出了差错。”
话都说到这份上,展建国也不好推辞,只得笑着答应下来,可就委屈了几个孩子。
兄弟俩各一个房间,展建军房间稍微大一点,他腾出房间给曲晓琴,曲晓琴带着曲莺莺、展妮妮睡,关兰珍、展延庆把展鹏带进了屋,展建国、展建军睡一屋。
展柔自然要跟着曲晓琴,不过一张床睡不下,免不了需要打地铺。
家属院的房子老,屋里并不暖和,这要是睡在地上一晚,明天准感冒。
“小柔,你们三人睡床上,我睡地铺,待会睡觉前不要喝水,夜里上厕所不方便,大家将就一晚上。”
展柔抗拒和曲晓琴等人睡一屋,也不想让曲晓琴打地铺。
“不了,曲老师,还是我睡地铺,我睡觉没规矩,夜里踢到妮妮就不好了。”
“妈妈,我想和你睡”展妮妮可怜兮兮地瞅着曲晓琴。
曲莺莺见状,立马插话,“妈,你和妮妮睡床上,我陪小柔打地铺,小柔,你不介意吧”
展柔抱起枕头放在靠书桌的一头,“我无所谓,你别嫌弃我脚臭就行。”
“怎么会今天都洗过澡了,大家都香喷喷的。”曲莺莺故意说笑缓解尴尬的气氛,若非得已,她也不愿意和展柔睡一屋。
另一屋,展家兄弟俩说起了夜话。
隔壁那屋什么情况,展建军心里有数,就冲他侄女的挑剔劲,肯定打地铺睡了。
“哥,别怪我多嘴,莺莺始终不是你的嫡亲闺女,她也不是大嫂亲生的,你可不能把所有好处都给她,起码一碗水端平。”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小柔受委屈。”展建国心里有数,而且展柔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她能有你这个二叔,是她的福气。”
“别,是我有她这个侄女,才是我的福气。”
爆竹声中渡过了除夕夜,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陆续起床,按照当地习俗先吃早餐,然后给左右邻居拜年。
展延庆夫妇给每个孩子包了压岁钱,一视同仁,每人五十块。
展柔不想跟在曲晓琴身后,听她们夸曲莺莺有多好,偷偷溜下楼,迎面遇到穿着崭新过年衣服的霍骁。
早上下了雪,雪花不大,地上铺满了一层银霜,男人黑发俊眉,黑色大衣肩头飘满了雪花,站在雪地里对她笑得一脸灿烂。
展柔朝他走去,凑近他,替他拂去了雪花。
随后俩人相视一笑,互相拜年,“新年好。”
昨晚霍骁失约,霍知礼难得来京城过年,所以霍骁留在霍知礼那里,没有履约。
霍骁递给展柔一个鼓鼓的红包,说她还在读书,他工作了,有工资,理应给她封一个。
“你工作是没错,可是你又没结婚,没有成家你学什么其他人包红包呀。”话是这样说,展柔还是笑着收了下来。
霍骁微微一笑,“我也不是谁都给。”他可只给了她一人。
“小柔,要不要去我家拜年我爷爷也在。”
去了肯定有红包拿,展柔岂会与钱过不去,她大大方方一笑,“走呗。”
楼上关兰珍没看到展柔,问其他人,“展柔那丫头去哪了”
展妮妮手指着楼下,“奶奶,我看到她和霍家大哥哥一起走了。”
关兰珍哦了一声,语气不冷不热,“这孩子和老沈家的外孙关系倒是好。”
曲晓琴笑着给展妮妮穿外套,“对啊,他们最近一直在一块玩,莺莺上次还看见他们在簋街吃饭。”
“不会早恋吧”关兰珍皱眉,有些不赞同。
展建军噗嗤一笑,“妈,我侄女与霍骁可是娃娃亲,霍骁爷爷钦定的准孙媳妇儿,再说小柔都成年了,她与霍骁谈恋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