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刃神手去抓, 却看到一张迦南沅棠飘忽不清的脸,一时间周围所有的风景都瞬间失色。
“阿宁。”
“我为爱你而生。”
在即将魂飞魄散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后悔没再说一句爱她。
这是他无法消除的执念。
他爱江宁刃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胜过爱他自己, 愿为爱而死为爱而生。
江宁刃的手微微颤抖,好像只一点点的距离便可以触碰,可真正挨上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却好像仅仅只是一个错觉,她的眼眶泛着疼,却还是无法狠下心将可能是中了岛内幻象而看到的迦南沅棠搅散。
虚幻的影像冲着她笑, 是记忆力棠棠的样子,“不是幻象。”
他的身影慢慢靠近,虚虚的在江宁刃的额头落下一吻。
“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我的爱人。”
“咔哒”一声, 江宁刃只觉得脖颈一轻, 眼前的图景如风吹散, 仿佛刚才的低语只是幻觉。
化作原貌的阵法往前飘飞, 江宁刃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那阵法停顿了一下,原地转了转才又往前飞去。
她轻盈飘逸的裙摆被露珠沾湿,枝叶勾出的发丝飘落在颊边,江宁刃拂开周边的阻碍,循着阵法的踪迹往前跑去。
手里握着的小人躁动不安, 挠的她掌心痒痒的, 一直痒到心里,一百年才温养好的神魂,本以为再见还要很久很久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江宁刃的脚步一顿慢慢摊开掌心, 本来挣扎的小沅棠从她手中正慢慢溜走。
仰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现如今已经深入了岛屿的腹部,阵法盘旋着停在眼前,江宁刃伸手摸了摸。
“是这里吗”
没有人说话,江宁刃笑了笑,伸手把重新变成珠链的阵法抓在手上。
眼前是一片葱郁的花丛,上方无不泛着奇异的光泽,若是能有其他人在这其中,必能认出这随便的一朵便是外面世人抢破头的稀世珍品。
但是江宁刃看不到这些,漂亮的花瓣在行走间被裙摆擦落,辗转蜿蜒着飘落在她的裙边。
在最里层,有一片小小的湖泊,银白色的湖水倒影着湖中玉树的身影,郁郁葱葱的好像银龙的鳞片。
满树枝叶,风一吹便哗哗的响。
江宁刃起身飞到湖中心,绕着树仔细看了一眼,诺大的一棵树,竟看不到几朵花来,恐怕是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虽然是一百年才结蕊,一千年才盛放,可一万年才凋零,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少的。
手里的珠链一阵躁动,飘出来的神识丝丝缕缕的要往旁去,却被阵法箍拽着无法彻底离开,江宁刃顺着方向看过去,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正清冷冷挂在湖面,只要树枝略微一晃动便可以轻触到水面。
她矮下身靠近,看到湖面上正映出自己稍微有些狼狈的容颜。
几缕发丝凌乱的飘在脸前,本来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里满是自己都不曾意会的急迫和期待。
江宁刃伸手触在水面,撩动的波纹将画面搅乱,还沾着水的手在玉树的映衬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太阳落下之后,蓬莱岛便会重新封闭沉进海底,这里看不见天色,若是耽搁了时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宁刃看着手里的珠链,犹豫了片刻。
这阵法虽然霸道异常,可也间接充当了保护的作用,棠棠死前将他的神魂和神力全都化了出去,如果不是这阵法的存在恐怕真的要魂归天地无法转生。
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研究出这阵法的破解之法,可如果破了阵,对仅剩神魂的保护便不复存在。
如今若是破了它,倘若棠棠仅存的神魂无法与花蕊融合的话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优柔寡断,可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事关棠棠的每个决定都会让她忧虑不堪。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犹豫似的,本来疯狂外涌的神识突然停止了动静,乖乖的倚在江宁刃的掌心蹭了蹭。
犹如实物触感让她想起迦南沅棠的掌心,温暖而又令人眷恋着迷。
是了,若是自己不愿,哪怕是就这样做一缕没有自由的神魂,她的棠棠恐怕也会愿意吧。
他总是这样乖,这样听话,明明是很过分的事情,可是他却总能笑着说好。
阿宁喜欢就好。
江宁刃的眼眶微微湿润,模糊的快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世人都以为是她宠着迦南沅棠吗可明明、一直在包容的是他,一直在付出的也是他。
那样热忱而又浓烈的爱意,从不因为受到冷淡而退缩半分。
他那样小,却那样的勇敢,他是漫漫寒夜的一道光,是江宁刃孤寂生命里的唯一热闹。
那些故作桀骜不驯吸引自己注意的又或是温顺柔媚想要讨自己开心的,怎么配和她的棠棠相比。
她的棠棠是天生骄傲却乖巧,是全世界的独一无二,是所有世人见过以后便再难相忘。
是哪怕在星网上抹消掉他存在的痕迹,仍依旧为人念念不忘。
而这样好的他,这样耀眼的他,怎么能年纪轻轻便就此陨落。
一滴泪落下砸在湖面上泛起缕缕波纹,那挨着水面的花蕊也在此刻悄无声息的动了动。
江宁刃转动眼睛往旁边看了看,微微深呼了一口气,再抬眸时便又恢复了一片冷硬清。
她利落的施法,看着手中的珠链逐渐变成原型,挣脱而出的神识在她身边眷恋了一瞬便跃入水中随后钻进花蕊里。
“棠棠。”
她叫了一声,看着手里失去光泽的阵法如风吹过般慢慢消散。
无名的风四散而起,将江宁刃的发丝吹的风中飘舞,她看到那低垂的花枝慢慢抬起头来,拳头大的花蕊从枝头上飘落。
雪色玉白的花蕊里透出些微粉色,在空中转动着慢慢盛放,一瓣开来一寸香,寸寸难掩好风光。
漫天的花瓣从玉树顶上往下飘落,轻轻柔柔的落在湖面上,点点涟漪交错,如同下了一场盛大的花雨。
江宁刃伸手接了一片,轻如羽毛,触之生香。
盛放的花蕊足有两个巴掌那样大,轻飘飘落在她的掌心上。
江宁刃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就像她第一次见到迦南沅棠那样。
她小心翼翼的将花朵收起,这才毫不留恋的直接出岛。
岛外绿拾还盘旋在半空中,海里的蛟龙呜呜的叫着,本就不大的仙岛沉下去了一半,江宁刃起身飞到绿拾的角上。
那蛟龙猛地跃出水面,冲到天上嚎叫了几声才又重重落下,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它在做什么”江宁刃难得心情大好,见状皱眉问了一句。
“它说看我们要走了适当的凶一下,不然没面子。”
“”
脱离了东海的大雾才发现已是傍晚,橙红色的晚霞连成一片压在天际,如同地面的火焰烧到了天上。
江宁刃一路疾行,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千机峰。
天机子等候她多时,一见到人便迎了过来问道“结果如何”
江宁刃点了点头,抬手从怀中翻出一个光球来,里面缕缕花瓣飘飞,看起来无量美丽。
“东海途中无雨,蓬莱仙岛上倒是落了一场花雨。”
她话刚落,天机子便哈哈笑了起来,许久才慢慢伸手接过。
“好,且随我来吧”
江宁刃来这里数次,却从来都止步于凉亭周围,此刻跟着他沿着往前走,直直入了内里的大门。
他修玄道,所得所用之物皆循一个顺天意、亲天道,高洁清雅、涤荡心灵。
“这灵台是我偶尔所得,冥冥之中自觉有其用处,想来便是此了。”
天机子看江宁刃将那琪蘤小心翼翼的放在雾气缭绕的灵台池中,花身纯白无暇隽永灵秀。
“他在里面,却没什么变化。”
这也是江宁刃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按理说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怎么样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毫无动静的模样。
天机子沉吟了片刻,“恐怕还缺点东西。”
“什么”江宁刃伸手碰了碰它,每片花瓣都颤动着想要靠近。
他掐指算了一下,抬眸微微看向江宁刃,“从来没注意过,你竟是灵体化形”
江宁刃皱了皱眉,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艳“如此凝实,当真是不可思议。”
“有用”
“当然”他看着江宁刃不由得感叹天道是何等偏爱此人,既是灵体化形,那精血便是天地之间至纯至净的大补之物。
“你看他层层花瓣皆贴近于你”
“我知道了。”
江宁刃抽出自己的藏锋横在胸前,“心头血”
“无需,半身精血即可。”天机子很满意她的机敏,却也震惊于她的行为,心头一滴血,百年修为废,她真是敢给。
江宁刃点了点头,伸出左手握在刀锋之处,淡淡开口“你先出去。”她不想等下棠棠醒来时有其他人在场。
天机子被赶也不生气,点点头便离开了。
藏锋极锋利,江宁刃的手缓缓从刀锋滑过,拉出一条鲜明的血线。
润红的血液滴下落在花心,在雪白玉色的花身上绽出朵朵红梅,缭绕的雾气涌动不停,本来毫无动静的琪蘤慢慢在灵台上浮起。
浇灌的血液越来越多,将不断吸收的琪蘤染成了深红色。
江宁刃的唇色苍白,调动全身的血液往掌心流去,直至重新滴落的血液终于不被承纳的滴落在灵台之上。
本来玉白色的灵台也被晕染开来,渐渐透出粉来,江宁刃这才收回手。
失血过多让她的眼前有些发昏,恍然看到通体血红的花朵又在几息之间恢复原样。
她晃了晃脑袋,伸手撑在台上,还没来得及再看,只觉得眼前突然蒙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先是雪玉般的手指,抽条一样从中探出来,紧接着是修长漂亮的小臂,江宁刃拨开云雾往前看去,一大片雪色的肌肤正透着些微的粉。
她猛地转过身,动作迅猛让她刚失血过多而感到眩晕的脑袋又一阵嗡鸣,等反应过来这没什么不能看而转身时灵台上的美人全身已经落上了衣衫。
缭绕的雾气渐渐散去,灵台上躺着的美人也终于显现出整体,他有一头雪色的长发,蜿蜒铺开在身下,额间一闪而过血色纹路是本体琪蘤的模样。
冰肌玉骨,高不可攀。
熟悉的眉眼轮廓,却是不熟悉的样貌,皎皎如天上月,泠泠如雪间神。
“棠棠。”
这是她的棠棠,活生生的棠棠,美丑样貌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她此刻只想对方睁开眼和她说说话。
许是听到了她的轻唤,美人本来紧闭的双眼开始轻微的颤动,江宁刃屏住呼吸,抬没有受伤的手轻轻的靠近他的脸颊。
一双浅浅紫色的眼睛望进江宁刃的眼里,他轻轻眨了眨,长卷的睫毛好像振翅欲飞的羽翼,感受到脸颊边冰凉的触感,琪蘤微微偏头看了看。
“你是”
他的心跳的飞快,十分不可思议,他好像对一名女子一见钟情了。
神魂不全,记忆可能会有所丢失,尽管知道这件事,可如今听到棠棠这样问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伤心。
江宁刃慢慢收回手,极尽柔和的轻声询问“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琪蘤被她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的无所适从,红着脸微微摇了摇头,看着转身欲走的江宁刃连忙抓住她的手臂,“你叫什么名字”
江宁刃心里一痛,但还是笑着回答“江宁刃。”
尽管只是片刻的触碰,可他已经开始眷恋手中的温度,“你的手受伤了”
琪蘤感觉自己很难过,好像自己的手上心里也被划开了一道伤口。
“没什么事。”江宁刃收回手,想了想还是在他头顶上摸了摸。
琪蘤鼓起勇气又重新拉起她的手,“我可以帮你治好它。”
他好想靠近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触碰。
“知道自己是谁吗”
江宁刃想知道他的棠棠还剩多少记忆,又或是一点儿也不剩了。
“我”他是谁琪蘤在脑海里回想,他是一朵花吗不、不是,好像有谁喊过他的名字
“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江宁刃见他有些痛苦的模样连忙安抚道。
即便是想要他快点想起来一切,可也不想看到他努力回忆的痛苦模样。
江宁刃叹了口气,准备先出去找天机子过来看看他。
“等一下,你先别走。”琪蘤见她要走便着急了起来,急忙忙下地拉着她的手腕。
他不想离开眼前的这个人,一刻也不想,“我们是不是认识”
“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江宁刃见他光着脚,连忙抱着他的腰将人从地上抱了上去,“你叫迦南沅棠。”
“沅棠。”
他长大了许多,个头已经跟自己一般高了,江宁刃心里默默想到,现在的棠棠恐怕不是一个对于修真界的人来说有些畸形的oga。
她想弯下腰给他套鞋子,却发现对方正还搂着自己不松。
注意到她的目光,琪蘤这才怯怯的收回手,他好想触碰眼前的这个人,那是一种从心底叫嚣的渴望。
沅棠,很熟悉却又不喜欢的称号,沅、棠,从她口中说出来就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他们应该有更亲密的关系,有更亲密的称呼。
江宁刃见他低着头思考便先出去找天机子了,于是等沅棠再抬头时就找不到眼前的人。
他的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尽管只见了一面,他却无法忍受离开对方的每一刻。
“醒了”天机子的话语顿住,他跟在江宁刃的身边看到眼前站着的男人,他比之前黑发黑眸时的样子更美,这种美并不是不辨雌雄的单纯样貌,而是一种给人感官上的纯粹的极致愉悦,令人见之忘俗心神摇曳。
“他是谁”迦南沅棠皱了皱眉,他并不想看到除江宁刃以外的其他人。
“玄元剑宗的长老天机子。”
江宁刃拽过他的手递过去,“如何”
迦南沅棠不想被除江宁刃以外的人碰到,但现在是她拽着自己的手,实在是不忍心甩开,所以只好在她背后拧着眉头忍受。
好在天机子只碰了他一下便松开了,捋了捋美髯说道“融合的很好身体上并无大碍,至于记忆,等你们回到异界应该便会慢慢回来。”
江宁刃点了点头,顺势滑下去牵着他的手冲天机子道了谢,迦南沅棠见她牵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唇便慢慢低下头。
她主动牵了自己的手,真好。
他们以前一定是很亲密的关系,是的,一定是这样。
“怎么还没穿鞋”
他正兀自甜蜜着,突然听到江宁刃略带责备的声音,惶恐的往后缩了缩脚,心里同时又涌出点无法忽略的委屈。
不受控制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我想你抱着我。”
江宁刃愣了一下,天机子在一旁咳嗽。
迦南沅棠自己说完也羞红了脸,他是男子却想要眼前的女子抱着自己,可是好像印象中就该是这样。
“乖。”江宁刃生硬的摸了摸他的头,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天机子在这里咳嗽就显得怪怪的。
“罢了,你们自己商量着,老夫要去闭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刚换了个躯壳,脑袋还没转过弯儿的憨憨棠棠。
不会有反攻的,这辈子绝对不可能,想都不用想,我们阿宁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