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兄弟,一面是自己效忠的主,不知旁人会作何选择,但姬裳显然选择了前者。
清琊门那一日恶战,他精疲力竭,得知那日后神界大门就会封闭,幼弟走后杳无音讯,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姬裳忽然怕了
他不怕死,他怕失去他的弟弟,那是他幼时生命里唯一的光。
人都道,世间最专情之兽便是狐这句话在他这里便是笑话,不为何,倘若此言为真,那世间便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他是阿娘与族中少主苟合所生,阿娘用尽了一辈子,可终究没有替他争到一个名分,最后还殒命在那混账手下
没有了阿娘的庇佑,他自小便受尽欺凌,这些他的父亲即便看在眼里,也熟视无睹。
直到幼弟出生,他生命里才出现了光。
他日日被同族欺负,都已成了习惯,无从依靠,只能自给自足。
自己采灵药,治身上的伤。
自己打猎物,自己吃。
这一切,对一个年仅百岁的小兽来说,实在残忍至极。
而有一日,他的身边却多出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家伙。
小家伙是与同伴捉迷藏,迷了路,才误入了他生活的山坳,许久没人作伴了,也许久没人愿意与他说话,那一日他过得很开心。
后来他得知了小家伙的身份,原来是那人幼子,姬裳想远离,但小家伙得知他身份后,还是一如既往的缠着他,比之先前丝毫没有改变。
可姬裳却不想再理他了。
于是每日采药时,总有一个小尾巴跟着叫喊着哥哥。
烤猎物时,也总有一双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在被欺负时,他也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护在姬裳身前。
每日,房间里都会多出千奇百怪的小玩意,有许多他没有见过的,却总是他能用得上的。
他无法忘了这一幕幕,无法忘了那个小家伙,歪着头对他道“哥哥,你放心,有阿煦在,阿煦会一直保护哥哥的”
姬裳真的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离开,会险些害了主上。
他找到弟弟以后,便用尽办法想打开上神界的门,可门已被众神将封闭,仅凭他一人之力打开简直难如登天,他用尽了千年,终是徒劳无功。
此刻,受到惩罚也是应得的,若是重来一次,他怕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为别的,只为那日火堆旁,青涩却闪着熠熠星光的纯净眼眸,照亮了彼时被阴云覆盖的小小心脏,给他的世界画上了一抹无法替代的颜色。
姬裳铸此大错,自然要去神界领罚,神兵们一左一右将他架起,压到了神帝跟前。
神帝并没有理会,转身不知说了什么,接着手中便捧出一颗赤红色的蛋,绕过前方,落下云巅,而后将蛋交给了黎溯。
他道“甄煦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必要受百道雷霆鞭笞,才能将其流放,至于君亦寒他的根骨必废,永世不得修神否则此子以后必成大患你也不必再求情,律法无情,心软注定成不了大事。”
黎溯小心接过神帝手中的蛋,捧在怀里,转头看向身后还在弯膝跪地,毫发无损的众人,问道“父帝打算如何处置姬裳”
神帝摸不着头脑“你管他干什么难道你和那小子也有约”
黎溯摇摇头“儿子是怕父帝当神帝当的久了,早已冷心冷肺,只知律法,不问”
话未说完,便被神帝打断“你小子说谁没心没肺呢你可知若不是他私自下界,亦白他也不会”
“我知道。但”黎溯叹气,“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知于您,若您听后,还是不肯给他一线生机,那么儿臣绝不再多言。”
神帝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洗耳恭听。
黎溯便把先前仙灵界大乱,各宗门的修士大能,均被傀儡术控制,甚至导致下凡界都民不聊生的事情,跟他讲了个通透。
接着道“眼下仅仅是天有异象,桃聆谷便能带队在几个时辰内赶来,其中还不乏一些宗主长老核心人物,想来此时那群为非作歹之徒,已经被他们控制了,父帝难道不想知道,此事是谁带的头吗”
“他乃一代神将,其手段能力不用我多说,自然,此事能否算是将功补过,全由父帝决断。”
神帝思忖片晌,无意间瞥见黎溯身后跪地一男子,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肩膀颤抖不已,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的手鲜血淋漓,不知何时已经抠破了地面,血液从坚硬的石面裂开处蜿蜒流淌开来,显得有些刺目。
“你”神帝指了指男子,“报上名来”
男子闻言抬头看了看神帝,确定是在叫他,呆愣须臾,而后赶忙上前叩首道“桃聆谷宗主怀熙拜见神帝陛下”
神帝偏头看了一眼黎溯,黎溯点头默示,神帝淡淡道“跟我走”
“什么”怀熙声音微颤。
神帝有些不耐烦“想保姬裳就跟我走”
怀熙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怕他反悔般,急忙恭敬应了句“是”。
路过黎溯身边,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多谢。”
黎溯回他一笑。
二人离得略微远了,黎溯摸了摸手中的蛋,才似有所觉,忘了什么,赶忙对着两人背影道“等等父帝他要何时才能出来”
神帝顿了顿,转头道“看缘分吧那狐狸说了应当不会太久。”
“那他醒后,还会记得我吗”
“你猜”神帝唇角一弯,没等黎溯作出反应,便一瞬间消失无踪。
“如今你神脉已开,与本尊之间身有感应,若你想继位了,便用本心唤我,本尊还想云游四海呢,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话音一落,神光泯灭,一切又终归于平静。
夜空繁星退去,曦阳在天边洒下一抹光辉,山间升起薄薄雾气,鸟儿飞出林间,留下啾啾啼鸣,洋洋盈耳,煞是好听。
众人还震惊于神祇的震撼中时,抬头发现,眼前早已不见了黎溯和众神的踪影,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这一日,仙灵界炸开了锅
这一月,龙莲水镜的山门险些被人踏破
游韦没去当场,但听人所说,也被震惊的哑口无言。
他想去找师尊问问,但师尊那日回来后便去后山闭了关,还嘱咐游韦,封闭他回来的消息,不要让除游韦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这秘密,游韦一藏就藏了三百年,百年后,这件事随着岁月的沉淀,也渐渐变得无人问津了。
不过自那日后,仙门百家像转了性子,不仅对龙莲水镜的弟子恭恭敬敬,甚至还在一年后,百家休整的差不多时,推举龙莲水镜为第一宗门。
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无一人反对
于是,游韦这个代理宗主,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第一宗门宗主,现下想来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幸而,他也肯努力,为了对得起第一宗主这个名号,这几百年来,他不仅把宗门里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还逆天的把修为突破到了练虚境巅峰。
其修炼程度,世间除了那神话般的几位能人,再无其右。
龙莲越来越受到各宗门敬重,起初被选做第一宗门,还有人乱嚼舌根,如今再无人敢。
龙莲每年都会招收新弟子,因打着第一宗门的名头,入门参选的弟子比比皆是,各宗门举办的活动也从不缺席,甚至成绩一路赶超,从前几年的第几十名,到了如今的次次首位
一切只因为游韦从不苛待宗门弟子,有好的东西只会想着他们,每隔一月便会出宗历练,一去就是百日,带回来的东西,从来都会让人分发下去,宗主待他们这些弟子如此好,他们自然也要给宗门争气
他们其中有着不少天赋极强的弟子,不仅修炼速度快,甚至胜负欲极强,在每次门派比试中次次竭尽全力,拔得头筹,起初还有弟子骂他们是疯狗,到了后来众宗门弟子也见怪不怪了。
虽然也偶有失利,比如今日
今日,又是众宗门十年一度的比试,此次比试的地点选在了龙莲的演武场。
此时,各宗门宗主坐在高台之上,而游韦作为第一宗主正坐在中央,视线盯着演武场上那抹身穿劲装的青年身影,微微皱起了眉。
只听台下弟子纷纷嚷嚷道“年师兄,你没事吧”
“年师兄,站起来呀”
“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年师兄他看起来伤的很重啊要不要紧啊不如就让他下来吧。”一女弟子紧握手帕道。
“下来”女弟子旁边的师兄怒喝道,“此人作为宗主首徒的年师兄都打不过,此时他下来,是你能上,还是我能上若不支撑片刻,耗费那人些灵力,咱们宗门如何取胜怪不得总说女子妇人之仁,女孩子果然最讨厌了”
“你”
女弟子气急,道口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声音打断“你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吗”
话音刚落,人群之间走出一抹身影,她身姿曼妙,穿着一身丝质纱衣,环抱着一只似猫的灵宠,眼神冰冷似箭,直勾勾的盯着那位出言不逊的弟子道“我轻渺峰女弟子,在宗门里哪个不是捧着端着,你这小子倒好,竟敢出言不逊游韦,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游韦淡漠看去,此人还能是谁,自然是他的师妹尤叶雪了。
自从听说了外面的风言风语,知晓师尊可能在宗门里后,尤叶雪便总缠着问他师尊的下落。
他遵守承诺不告知,尤叶雪就去找,但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神帝的结界不仅能隐匿一切气息,还能让人分毫瞧不见。
尤叶雪自然也碰了一鼻子灰,自此恨上了游韦。
尤叶雪这百年修为进步也极快,几人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尤叶雪便提出分峰的提议,宗门之中,男男女女都有,确实不太像话,为了宗门的壮大和谐,游韦欣然同意了。
自此,尤叶雪无事不下峰,只管理自己这一方小天地,但偶尔宗门的活动她还是会去的,不过都是姗姗来迟。
今日,照往常一样,比试进行大半她才姗姗前来,结果刚来便听到有弟子对她的弟子出言不逊,她这人本来就护短,还好久没有挑游韦的刺了,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找找他的不痛快。
游韦没有理会她,对着场中央那抹身影道“年栎你给本座滚起来没看到所有人都在看你笑话吗”
台上身影动了动,以剑撑地终于站了起来。
台下众人高呼,尤叶雪则怒气横生“游韦你什么意思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见游韦还不理他,尤叶雪走到跟前,揪着他的袖子不放,非要讨个说法。
游韦了乜她一眼“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还像一峰之主。你若不想来,便退下,莫要再让旁人看笑话”
“游韦你”
“我如何”游韦淡淡望她,“我是你师兄,你大庭广众当着众宗主的面,就是这般与你师兄讲话的”
“屁的师兄你都没把我当你的师妹,又何谈师兄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冷血你看看”她指了指台上,“你徒弟都伤成了那样,你还让他继续跟人打,是想让他死吗还是在你眼里,一个小小的胜利,比你徒弟的命还重要”
“我没有理由向你解释”
“你”尤叶雪被气的朱唇轻抖,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后话。
台下惊叫连连,台上又发生变故
名为年栎的弟子,被打的节节败退遍体鳞伤,但永远都能站起来,对面弟子,见他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烦,将自己的体力灵力几乎耗尽,登时起了杀心。
众人只见,那名弟子手中原本纯粹的灵力,瞬间变为了黑红色,眼看就要向年栎天灵盖击去。
却在此时,天际闪过一抹金光,光芒如飞一般的速度,迅速降落在二人之间,下一秒那名外门弟子的手便被死死钳住。
高台之上,有人见到这一幕,登时高呼了一声“清潋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