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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你敢)
    这通电话带来的效果是, 几个菜全糊了。



    寅叔不吃,王满也没胃口,但都倒了就太浪费了, 他把菜清盘, 打嗝都是一股子糊味。



    王满不放心寅叔, 怕他想不开做傻事, 就撒泼的在他床上要到了一个位置。



    意外的是, 寅叔既没睡不着的说起自己几个月的经历, 也没表现出被抛弃的愤恨,咬牙切齿的在他面前把姓方的鞭尸八百次,就只是平躺着一动不动, 呼吸没多久就变得平稳。



    夜里,王满睡得迷迷糊糊的, 看见寅叔突然坐了起来,他登时就吓醒了。



    “寅叔, 你怎么了干嘛去啊,撒尿吗”王满拉住要下床的人。



    陈寅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从被窝里带出的暖意很快就没了,他弯腰够床底下的鞋, 嘴里神智不清的自言自语“我要回a市。”



    王满连忙跟只大虫子似的扭爬到床边,伸手抓走他手上的鞋子“寅叔,你是不是没睡醒,这个时间哪有车啊”



    陈寅恍惚着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那就天亮走吧。”



    王满借着窗外的月光去看寅叔, 发现他眼睛里好像有水光“寅叔, 你哭了”



    “没有啊。”陈寅说。



    王满摸他鬓角, 手指沾到了水,接着王满又往他耳朵上摸, 也是湿湿的。



    再一看他枕的枕头,好家伙,有两大块深色痕迹。



    这是不知道默默哭了多久才留下的。



    王满在心里骂自己是个二货,就不该睡。他小心询问“那啥,寅叔,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回a市啊”



    陈寅躺回床上,闭着眼说“找泊屿。”



    随着这声亲密的近似甜蜜的称呼,屋里静了下来,外面的寒风卷雪砸在窗户上的响动变得清晰。



    王满的感情史不丰富,真正意义上也就伤心了一回,他是爱情这门课的小白,都没来得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没学上了,可他愣是从寅叔的这三个字里感受到了偏执,依赖,以及归属感。



    好像对寅叔来说,不回到方泊屿身边就活不下去了。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也自己把自己搞失忆了,断片了。“忘了”感情上那些不好的东西,只记得好的东西。



    这让王满震惊,不能理解,也很慌。



    以他的丁点大文化思想程度都明白一个道理假如一个人的脑子里只有一种声音,这是很可怕的事,真的很可怕。



    因为挣扎是活着的证明。



    王满再也睡不着了,他把指甲肯秃了,又嫌脏的把口水擦掉“寅叔,你睡了没”



    陈寅翻了个身。



    “你那个药,还在吃吗“王满怕他多想,尽量用了“随便问问”的口气。



    “不吃了。”陈寅听到这个问题,没露出什么反感抵触的情绪,“我已经好了,就没去复查了,再去看,肯定是浪费钱,没必要。”



    王满到吸了一口凉气,他现在有七八成的把握,寅叔这样子不是好了,是坏了。



    俏俏告诉过他一句话堵不如疏。



    寅叔看样子回来前被甩的极为惨烈,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只在阁楼发泄过一嗓子就又缩回去了,这哪够啊,他心理上的问题很严重。



    堵得越严实,将来封口炸得就越烂。



    他妈的坑逼医生生儿子没屁眼早晚丢饭碗喝西北风



    王满把会的脏话全用了一遍,他扒着惨兮兮的发量想,既然寅叔没继续吃药,疗程就结束了,那过段时间,或者明年应该就能恢复吧。



    还是以前的寅叔好。



    劲劲的,很刚很硬气,会发火也会很好说话,特别有活头。



    都怪那个方泊屿,不想和寅叔过日子就别碰啊玩人者,肯定有被玩的一天王满愤愤不平了片刻,对依旧没睡的寅叔卖惨“寅叔,我跟俏俏表白过,她说她只把我当朋友,还说有喜欢的人,我没恋爱就失恋了”



    王满本想装哭,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演技,低估了受挫的程度,他哭了出来,呜呜开火车,嘴巴扁成油壶。



    “我好惨啊,我什么都没了,我快四个月没给家里打钱,我爸妈已经不认我了,他们叫我别回来了就死在外面,我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头顶的头皮都能看得见了,俏俏在考试,我想跟她说加油都没成,她连朋友的号码牌都不给我了,我这辈子完了。”



    语无伦次的人过完年都没满20岁,就敢用“这辈子”。



    陈寅拉起被子裹到不停诉苦的小孩身上,没透露在“起宵”见过王俏的事。



    这会儿不合适。再等等吧,找个可以说的机会。



    “寅叔,我就只有你了。”王满吸了吸鼻子,“你能不能别走了,我们就在小屋过年,烧饭洗衣服拖地这些活我都包了,年后我们一起在镇上找个活做。这里比大城市强,真的,清净,空气也好。”



    陈寅转头去看窗户外面,入眼是片银白,他想了想,说“你跟我走。”



    这是一个认真思考过,可以负责的决定。



    王满却不感动,相反的他心都凉了,他没回应,只是发誓从现在开始不睡觉,必须紧盯着寅叔。



    王满熬到天亮,拽着寅叔秋衣的手都抽筋了,他下床去洗脸在做早饭,想想还是把房门上了锁。



    早上风平浪静,王满不敢大意,他现在宁愿看到寅叔破口大骂把两层小屋砸得稀巴烂,而不是没事人似的端着稀饭喝。



    “我脸上有米粒,看我就能饱”陈寅给他一个板栗子。



    王满嘿嘿“寅叔,一会吃完早饭,你洗碗啊”



    “行。”陈寅说。



    王满偷偷松口气,他被俏俏拒绝的那两个礼拜就是靠消耗体力过来的,这招有用,所以他得让寅叔忙点儿,忙得没精力胡思乱想。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很厚了。



    陈寅洗完碗,王满就塞给他一个铁锹,拉着他去门前铲雪。



    “怎么没人来海边玩啊冬天也有冬天的美啊。”王满伸长脖子往空荡荡的沙滩那里瞧,吸了一嘴的海腥气。



    “又不是出名的地方,能有什么游客。”陈寅的胡子长得快,一夜过去就长出来了,他还是络腮胡,不刮就是硬硬的一圈黑渣。



    就他现在这状况,不可能挂胡子。



    陈寅把雪铲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留给慢慢吞吞的王满,他把铁锹靠在门边,掏出手机看了起来,眼下乌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机。



    王满瞄了几眼,不知怎么的,有种见到电视上那种在戒毒所几进几出怎么都戒不掉毒的人的感觉。



    “寅叔我手酸了鞋也湿了”王满大喊。



    陈寅心不在焉的回了句“那就放着,待会我来。”



    才刚说完,就被小孩拽去铲雪了。



    第二天,王满叫上他寅叔和面包饺子,给老屋来了个大扫除,还提前把春联写好了。



    “寅叔,你这写的,可以摆摊卖了。”王满咂嘴,他几秒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我记得你是狗爬字,怎么现在写得这么牛逼了”



    陈寅舔舔嘴巴上的燎泡“学了。”



    说着就开始走神。



    几块钱一支的劣质毛笔在红纸上留下黑色墨点,慢慢渗透。



    王满眼皮一翻,又是跟方泊屿有关吧他其实很想敲碎寅叔的壳,但他不知道在那之后是什么后果。



    所以最好还是寅叔自己来。



    他相信寅叔。



    到了第三天,王满急得找不到事给寅叔做的时候,老天爷帮了他一把。



    水管冻住了,出不来水。



    陈寅拿抹布裹住水管,拎着水瓶往毛巾上倒开水。



    滚烫的热气瞬间炸开,都起白雾了。



    等抹布不热了,陈寅又对着毛巾倒水“满子,你是怎么长大的,这都不会。”



    王满装傻“我那不是跟着老乡们混嘛,有他们帮我弄。”



    陈寅把水瓶放台子上“你跟老乡们联系过没”



    “有联系,他们回老家了。”王满啃着自己晒的芋头干,硬邦邦的像石头块,牙不好都能崩掉,他含糊不清,“反正我要在这过年,跟你一块儿。”



    陈寅把水管上的抹布拿掉,水龙头里稀稀拉拉的滴出了水,他擦擦手,“行了,可以了。”



    “说好了啊”王满无视寅叔的装作没听见做法,他把一小截芋头干塞进嘴里,忽地想起来一个事“对了,你那手机,有没有觉得好用多了,我给你修好了已经。”



    陈寅惊讶道“你修它干什么。”



    “我是修自己的手机,顺便修了你的。”王满咬住芋头干,龇牙发出嘎嘎声,“师傅说你这老爷机里面有什么损坏的设备,具体是啥我记不得,好像说是给你修复的七七八八了,你检查检查。”



    陈寅靠着台子把手机关机开机,没一丁点障碍,很顺利,他又同时打开好几个网页,依旧不卡。



    修过的就是不一样。



    他一直都是包着凑合的心态,不想出这个钱,没曾想让满子帮他出了。



    “你修我这手机,花了多少钱”陈寅耍着手机问道。



    “不贵,不提了,我烧水下面条了啊。”王满,“我给你整个肉丝面再加两个荷包蛋,保准好吃。”



    陈寅下巴上的胡子磨了磨军大衣领口,他拿着手机去外面。



    不多时,王满拨着棉袄上用塑料袋做的红袖套,边喊边去堂屋“寅叔,面好了,快过来吃吧,放久了就要糊了”



    “寅叔”王满张大嘴后面的话没发出来,他见寅叔呆呆的看着手机,顿时就懵了。



    “怎么啦”他快速走过去。



    不会是方泊屿的狐朋狗友给寅叔发了什么东西嘲笑他吧



    小说里都是这么来的。



    不太可能啊,那群人怎么知道寅叔的老太爷手机还在用能有那神通



    王满在距离寅叔有步远的时候,听见了他手机里发出的声音。



    是一个有点熟悉的大笑声。



    好像是寅叔



    王满正要凑近确定一下,他面前的寅叔就突然剧烈颤抖着蹲下来,又是哭又是笑。



    手机上是一个视频,只有几秒。



    镜头里的少年趴在一张老旧的床上,盖着起球泛黄的被单,夏天的风里若有似无的藏着知鸟的叫声跟海浪响。



    举着手机的人抽走了他怀里的被单,“别睡了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困。”他不满。



    “那也不准睡,快起来我数到三,你不起来我就去镇上找其他小朋友玩了。”



    “你敢。”



    “我还真敢操”



    手机被夺走了,镜头一阵旋转变成坑坑洼洼的水泥天花板,以一个假假的恼怒和短促的低笑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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