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霍燃紧张的问候声, 陶知越有点想笑，但觉得他会变得更紧张，所以努力忍住了。



    后座上的初中生小妹妹总算稳住了平衡, 好奇地从霍燃背后探出头来看他, 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是理想”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 霍燃当机立断地抓住手刹, 伸出脚点地，让车子稳稳当当地停下来，然后转头捂住了妹妹的嘴。



    “唔唔唔”



    霍燃尝试用拙劣的借口掩饰自己突兀的举动“她还没睡醒，肯定要说胡话, 不用听。”



    被捂嘴的妹妹愤怒地瞪着哥哥, 哥哥回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 两个人凭着兄妹间的默契, 似乎达成了什么约定。



    这次陶知越没忍住，真的笑了起来。



    霍燃缓慢地松开手, 似乎在审视初中生妹妹即将露出的表情。



    妹妹的表情神秘地变幻了一下, 在霍燃警惕的目光里，最终化成一个大大的笑容。



    “哥哥你好, 我叫霍思涵，是初一3班的文艺委员我喜欢画画和唱歌, 还喜欢看小说。”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还略显害羞地补充道“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哦。”



    霍燃



    陶知越哈哈哈哈。



    陶知越听完了小朋友冒着粉红泡泡的自我介绍，忍俊不禁道“你好, 我刚转来这里上学，跟你哥哥在一个班级，也是他的新同桌, 我叫陶知越。”



    “哇，原来你就是转学生啊本来还想今天去高中部看你的，我提前看到了诶”



    没等妹妹说完，感觉无比丢脸的霍燃猛地踩下了脚踏板，自行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我先送她去班级，她要迟到了。”



    匆匆给陶知越丢下一句解释，霍燃再也不敢回头。



    “我哪里要迟到了干嘛拦着我跟知知哥哥说话”



    “别乱取外号还有，什么没有男朋友，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跟妈打小报告了。”



    “噢噢，那你觉得爸爸应不应该知道，他书房里的大象雕像是谁摔坏的呢”



    “”



    两兄妹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远去，陶知越凝视着他们的背影，眼里始终带着笑意。



    真好啊。



    陶知越慢吞吞地停好车，回到班上的时候，霍燃已经在靠窗的位置上坐好了。



    他手里拿着课本，像是一本正经地在早读，却偷偷在瞄他。



    陶知越走到座位旁坐下，故意道“你的书拿反了。”



    霍燃愣了一下，立刻把课本倒了过来。



    这下是真的拿反了。



    “骗你的。”陶知越笑道，“你放心，我只把你妹妹当成小孩子。”



    每个哥哥都会对觊觎自己妹妹的异性充满了警惕，陶知越很理解这种心情。



    霍燃先是松了一口气，又马上道“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不要早恋。”



    常年收情书收到手软的霍燃很清楚女生们看到心仪男生时的眼神，光是昨天下午，隔壁班就有好几拨人跑来班级外面偷看陶知越了。



    大家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是很感兴趣。



    温和秀气的外形，好听的南方口音，出众的学习成绩。



    这简直是没有女生能抗拒的理想型。



    所以霍燃觉得，他有义务提醒同桌要专注学习，不要分心。



    毕竟他是一个称职的好班长。



    虽然他有一点点好奇，陶知越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陶知越闻言点点头“不会的。”



    没想到校园老大的思想这么正直，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难道平时他跟小弟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打架玩乐，而是在一起学习吗



    陶知越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顿时对霍燃同学肃然起敬。



    而且性格也很好相处，那他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坐呢



    带着疑问，他和霍燃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在清晨热烈的阳光里，对方明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倒影，光芒浮动。



    那一刻，世界好像是透明的。



    半晌的寂静之后，陶知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霍燃也是。



    脸好像有点热。



    一定是因为头顶的风扇风力不够。



    霍燃跟前座的女生说了些什么，女生又戳了戳前面的人，消息一路传递，风扇很快被调成了最大档。



    然而脸红心跳的症状并没有好转。



    霍燃只好望着窗外，若无其事道“今天真热。”



    陶知越小声附和“很热。”



    可是校服拉链明明还拉得严严实实的。



    等数学老师抱着一叠卷子走进来的时候，全班人都热了起来。



    今天是数学课的阶段性测验，再过几天就是期中考。



    风吹拂着课本，翻起了纸张，一片哗啦啦的声音。



    在每天都像在重复的相似日子里，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班上的同学们热情地接纳了新来的转学生，陶知越也渐渐适应了全新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同样的，他还适应了时不时出现在桌肚里的情书。



    陶知越一度犹豫过应该怎么办，后来他决定给有署名的情书都写一封回信，鼓励对方好好学习，上了大学以后会有更多的选择，如果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他。



    他第一次在信纸背面写回信的时候，旁边会错了意的霍燃十分震惊，一脸欲言又止，看得他止不住发笑。



    这个偶然分到了一起的同桌真的很好玩。



    课间休息，在又一次上完厕所回来，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好多其他同学占领着，跟霍燃聊天玩闹的时候，陶知越总算明白了那天班主任眼中的迟疑。



    他不是不好相处，反而是太受欢迎了。



    帅气阳光，家境很好，据说每个假期都出去旅游，见多识广，但丝毫没有傲气，对同学们热情又大方，细心敏锐。作为班长不仅成绩很好，运动神经也非常发达，再加上乐于助人，简直是完美的。



    据陶知越的观察，霍燃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不擅长拒绝别人。比如每次霍燃收到情书，表情都会很惆怅，像在苦恼应该怎么拒绝才好。



    总而言之，做他的同桌可能会很困扰，因为只要走开片刻，回来时座位旁就全是人，永远被没完没了的聊天包围着。



    所以班主任索性让霍燃一个人坐，旁边的空座位就彻底成了人气旺盛的旅游景点。



    后来班主任单独找到陶知越，关心他这段时间的适应情况时，还特意问过他需不需要调动座位。



    当时陶知越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事后，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因为霍燃可以辅导他最弱的地理。



    期中考成绩公布后，霍燃和陶知越的成绩并列年级第一。



    陶知越的数学和物理拿了满分，霍燃的英语和地理拿了满分，其他科目的分数都很高，不过两个人各自的满分科目恰好就是另一个人相对比较薄弱的一科。



    这种神奇的巧合连老师都看得啧啧称奇，让他们俩一定要互相帮助，取长补短，争取在高考时考出一个出色的分数。



    英语还好，但地理是陶知越最头疼的科目，他的空间感和方向感不是很好，看见方位词就开始头大，所以地理书上那些季风洋流的方向总是记不住。



    搬到北京之后，除了过分干燥的气候和偶尔的雾霾天，陶知越最不习惯的就是高频出现的东南西北。



    当他在某次问路时，得到的答案是“您往东走一段，然后往西边拐，朝南那个楼就是了”之后，就再也不敢跟本地人说起任何和方向有关的事了。



    他的大脑里只有上下前后左右。



    擅长使用方位词的本地人霍燃，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于是他自告奋勇地要帮陶知越补习地理。



    作为回报，陶知越便提出来，可以教他数学。



    第一天坐到他旁边的时候，陶知越就发现霍燃的政治课本下压着数学试卷，而且好几个答案都写错了。



    他当时就想说，但那时候还不熟，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他跟霍燃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好兄弟的阶段，一度搞得霍燃的发小陆彦很吃醋。



    但当陆彦的物理成绩在陶知越简单的点拨下，就快要摸到及格线之后，他口中的老大立刻易了主。



    “老大，放学以后要不要去打球”



    熟悉的问句，但回答的人变了。



    陶知越诚实道“我不会打篮球。”



    陆彦大力献殷勤“没事没事，我教你啊，很容易的”



    一旁突然退位的霍燃看着这一幕，五味杂陈。



    要教陶知越打篮球，怎么也轮不到陆彦。



    他强行插话“要教也是我来教，就你那半桶水。”



    陆彦不可置信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为了照顾你脆弱的心脏。”霍燃理直气壮道，“现在你物理都快能及格了，是时候直面其他的人间真实了，人总要长大的。”



    “草。”陆彦一脸的怀疑人生，“怎么听起来还怪有道理的。我真的打得很烂吗”



    “也没有特别烂吧，只是不能跟我比而已。”



    “老大你好像越来越自信了。”



    “你在叫哪个老大”



    陶知越听得乐不可支。



    他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学习和业余兴趣上，所以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爱好的体育运动一窍不通。



    换了新的城市，有了新的朋友，开始了新的生活，当然也应该学一些新的东西。



    放学以后打一小时球再回家，好像也不错。



    旁边的霍燃和陆彦总算得出了最终方案，霍燃当教练，陆彦当陪练。



    十分合理。



    陶知越开始暗暗期待即将到来的放学时间，霍燃也是。



    然而外面的天色却越来越沉闷，乌云压顶，天空泛黄。



    陆彦琢磨着“不会是要下雨吧”



    霍燃满不在乎道“不会，肯定是虚晃一枪，天气预报说是晴天。”



    结果放学铃声响起的前一刻，大雨倾盆而下，雨丝浇进来，把玻璃窗敲得乒乓作响。



    离窗户最近的霍燃连忙伸手关上。



    陆彦惆怅道“不能打球了，居然真的下雨，得叫我爸来接了。”



    教陶知越打球的计划泡汤，霍燃郁闷之余，被他的话提醒了。



    陶知越每天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回家的，今天骑车肯定不方便，要是去坐公交，还得冒雨走不少路。



    作为热心友善的班长兼同桌兼好朋友，每天都有车接送的他理应顺便送陶知越回家。



    霍燃向一脸迷茫的陆彦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正准备给张叔发消息，让他拿伞来楼下接人的时候，就看见陶知越格外淡定地拿出了书包，从边袋里摸出了一把蓝格子的折叠伞。



    他喃喃自语道“终于下雨了。”



    霍燃



    陶知越居然每天都带伞来上学。



    真不愧是南方人。



    陶知越看着他和陆彦震惊的表情，不解道“你们都没拿伞吗”



    “没有啊，北京很少下雨的”陆彦灵机一动，“老大你好厉害提前带了伞那能不能捎我”



    霍燃更加灵机一动，直接盖过了他的话“陆彦让他爸来接，我也没带伞，能不能带我下楼，然后我可以顺道送你回家，下雨天坐公交很麻烦。”



    陆彦



    好的吧。



    霍燃的手机里已经弹出了张叔主动发来的消息刚接到思涵，要来楼下接您吗



    霍燃面不改色地回复不用了，同学有伞，我们直接来路口，一会儿顺便送他回家。



    陶知越想了想，觉得有来有往很公平，于是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这天傍晚，他们背上书包一起回家。



    雨伞撑开，深浅交织的蓝格子很快被雨点打湿，映出乌云翻涌的黄昏。



    周围的人流熙熙攘攘，伞下光线昏沉，在模糊的雨声里，似乎能听见身边人浅浅的呼吸。



    在狭小的空间里，为了躲避落在肩头的雨丝，所以他们挨得很近，尽量都躲在不算大的雨伞下。



    霍燃的余光里看见陶知越额前的碎发，被夹杂着雨水的晚风吹动，轻轻擦过了眨眼时扇动的睫毛。



    转瞬即逝的轻盈，如同一根羽毛，仿佛也擦过了他的耳畔。



    霍燃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像是刚打完一场比赛，停下来休息时那么快。



    霍燃想说些什么，但胸膛里有些急促的呼吸让他无法思考。



    他只能偷偷观察着身边看起来很平静的陶知越。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校服穿得很端正，书包肩带也理得很平整，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那种干净秀气的男生。



    握着伞柄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



    霍燃的视线蓦地在某一处停住了。



    陶知越的校服袖口随着惯性下滑，露出了此前被袖子掩起来的一个小饰品。



    粉红色的发圈，上面点缀着彩色的小星星，一看就是女孩子用来扎头发的。



    霍燃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他听说过有些女生会让男朋友戴上自己的发圈，算是一种秀恩爱的方式。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霍燃忽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他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早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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