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上,弥子就从床上蹦起来,长长的鸦发垂在纯白色的长裙之上,微微卷曲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展现出主人的雀跃之心。
对着少女一贯浅淡、而今却比朝日的霞更加浓烈的瞳,禅院甚尔回忆了下,发现自己的确是把她憋得有些狠了。这么久都拘在这小小的花店里,怕是这娇贵自由的大小姐第一次体验吧。
但尽管如此,一想到她为自己停留在这里,禅院甚尔就有种莫名的愉悦。
如果可以,不要离开这间屋子、不要离开这个地方,甚至,不要离开这张床,就好了。
禅院甚尔止不住地想,眼底渐渐蔓延上暗色。
他轻轻摩挲着他的小姐纤细的近乎透明的脚腕在那里,颜色最浅、血管最明显的地方,有一处紫色的细小血管,攀附在皮肤上的纹路,像是一朵花。
一朵像是泡在透明的液体里,漂浮着、舒展着、摇曳着的米粒大小的紫色小花。
在花店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禅院甚尔对花的知识也有了迅速的增长累积。也因此,一看到那朵“花”的形状,他就想起了勿忘我。
半舒半闭着、柔柔软软着邀请人观赏的勿忘我。
他曾欣然应邀,现在却不想让其再见别人。
想到这里,他拿出了一条精巧的链子,把女孩子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灵巧地扣上。
弥子对他一大早突然翻出一条脚链的行为没有什么感想,只是等他戴完之后翘着脚好奇地看了看,看完之后,兴致就立刻回到原本的话题“今天去哪里玩”
禅院甚尔思忖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问道“你觉得,是去旅游看风景好还是去商业街逛街好。”
弥子缩着腿往他那边蹭了蹭,抱着膝盖小声问道“不可以带我去游乐园吗”
禅院甚尔怔愣片刻“你会对这个感兴趣吗”
“因为没有去过嘛,”弥子小幅度地吐了吐舌头,俏脸上有点委屈,“我才不想和父亲一起去。”
“所以想和我一起去”禅院甚尔轻哼一声,神态微妙。
他半阖着眼,似乎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才缓缓道“我也没有去过。”
弥子总感觉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脚趾无意识蜷缩起来。但是她的话语还没有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那不是正好每次都是陪着对方去的话,以后再去,每次都能想起对方的吧。”
禅院甚尔对这个提议兴致颇高“你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
弥子哑然失笑。
却也兴致盎然地和他讨论了起来。
最后还是去了游乐园。
弥子戴着遮阳帽,穿着一身清爽的浅色连衣裙,挽着禅院甚尔的手,眸光雀跃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自从离开了伏见家,她已经很少穿和服了,多是连衣裙。禅院甚尔眼光很好,又夹了私心,给她挑的多是符合这个年纪的风格。
久而久之,弥子身上原本那种矜贵的大小姐感渐渐脱离,转而多了些女孩子的活泼和可爱感。尤其是禅院甚尔还会给她买普通jk之后,和普通的可爱的女高中生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禅院甚尔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他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弥子时对方眼里柔软的、遥远的天真的傲慢之意,也记得对方穿着一身精致的和服、戴着昂贵的发簪,撑着艳丽繁复的油纸伞,带着一身的格格不入踏进小巷的场景。
那一天没有灯,小巷里也照不进月光,在细密的雨声里,在安静昏暗又满是腥意的小巷里,只有她平稳的木屐声、珠玉相碰的清脆声格外突兀,只有她身上散发的少女清香格外突兀,只有她眼里的光格外明亮。
只是一眼或许是在他看过去之后,她投来的一眼他就想把她从木屐上粗暴地拉入混着血的雨水当中,想让她变得和自己一样破破烂烂。
最后,他失败了,又在另一种意义上成功了。
多有意思。
带弥子出来玩是一件很省心的事。
她挽着他的手,只是好奇地看着周围,不会乱跑也不会吵嚷着要去干什么,做什么都会咨询他的意见,听话的过分。跟睡觉的时候差不多。
禅院甚尔观察了好几次,确定她的神色不似作伪之后,也渐渐放心下来,不由得松懈了一点,开始思忖着要给她奖励什么。
表现的乖巧就有奖励,对于禅院甚尔来说,已经快成了下意识的行为。
见到弥子对路过的小朋友手里的卡通人物冰淇淋很感兴趣,却又故作沉稳地不去看冰淇淋车,禅院甚尔好笑之余,便让对方在对面的咖啡店靠窗的地方等,自己则是在她又惊又喜又不敢说的神态里去排了队伍。
在拿到冰淇淋之前,禅院甚尔的余光一直都在弥子身上,只是在接冰淇淋的时候,挪过了视线。
等他刚刚拿着冰淇淋踏进咖啡店的一瞬间,禅院甚尔就意识到不对,一下子就变了脸。
虽然窗边的身影还是那个白色裙子和遮阳帽女孩,但是禅院甚尔确定那绝对不是弥子。他甚至都没有去看看,就立刻环顾一圈,无果之后直接到了监控室找人,却发现监控室早就被人破坏
禅院甚尔的脸色彻底冷下来,手里的冰淇淋已经融化,白色的液状奶油在虎口处往下滑,黏糊糊的。他不耐地舔掉,三两口吃掉冰淇淋,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要找一个人,多少钱都可以”
被绑架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弥子舔了舔干涸的唇,第一反应居然是可惜了禅院甚尔去买那个冰淇淋。
看着还挺好吃的。
然后才是漫无目的的思索谁绑架的她绑了她要干吗她多久能被救出来云云。
总之就是没有害怕。
至于原因,弥子也说不上来,到底是相信系统,还是相信自己,亦或者相信禅院甚尔,弥子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
她甚至也不是很关心,只是嫌弃绑着的绳子太粗糙,磨得手疼。
不一会儿,原本昏暗的什么都看不见的房间里忽然被打开了灯。
早在有声音响起来之时,弥子就反应极快地闭上了眼睛,等适应后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扭曲脸颊是之前那个下人。
看着性格很老实,最后却接连给两个人投了毒的那个下人。
他神情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和仇恨,原本普通而温顺的眉眼变得丑陋而狰狞,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刀背从女孩子漂亮的眼角一直滑至嘴角,呼吸越来越重。
突然,他脸色一变,掐着她的脖子怒问“你为什么不害怕你凭什么不愧疚你做出这种表情是干什么,你还以为会有人救你吗”
弥子看着他不正常的面色,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吸了毒”
“不都是拜你所赐吗”男人冷笑,然后反复呢喃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这个女人”
“谁造成的”弥子不为所动,依旧冷静地发问,“你弟弟还是说,铃木家的”
她还在思索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却见男人忽然露出一个扭曲又畅快的笑意。
他诡异的、怜悯似的看了眼她,带着些高高在上的,用一种可怜人的口吻请问“你就没有想过,是你那个姘头吗”
见到少女脸上的茫然和错愕之色,男人的满足感忽然达到了顶点。
“看来你根本不知道,睡在你身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可不是你心中那么无害”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捏住了喉咙,再说不出一个字。
有人从背后靠近悄无声息他,附在他耳边,用不大不小刚刚能被另一个人听见的声音,嘲笑似的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诋毁我就可以获得我的小姐的认可吧情敌君。”
男人睁大眼睛,拼命挣扎,想要否定却连命都被掌握在对方手里,哪里有余地辩解。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爱又恨的那位曾经的伏见家千金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然后看着他的眼神又变得和之前一样轻慢而无奈,仿佛在问“你怎么可以说谎”这样天真的话语。
男人忽然就不挣扎了。
他死死盯着弥子,面容中出现诡异的红晕和笃定的神色。
仿佛在诅咒一样,又仿佛在打赌。
禅院甚尔将他敲晕,然后随意地丢在了一旁,比丢垃圾更加轻巧。
他半跪在地上,给弥子解开绳索,在少女有些恍惚的视线里,轻轻在她的手腕处落下一个吻,语气很是心疼“抱歉,这次没保护好你。”
弥子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白。
她摇摇头,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禅院甚尔仿佛能看透她所想的,忽然问“你不相信我吗”
弥子的手指向内蜷缩,眼神却急切地对上对方的眼神“甚尔先生,才不会做那种事对吗”
禅院甚尔捧着她的脸,笑了一声“我怎么会害你呢,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小姐正如小姐喜欢我那样,我也同样的喜欢小姐啊。”
弥子仿佛得到了认可,松了一口气,又很委屈道“我很喜欢甚尔先生的。”
禅院甚尔表情很柔和“我知道。”
弥子又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握住对方的手,埋怨道“甚尔刚刚又叫我小姐明明说好了不叫的。”
她丝毫没有自己刚刚叫了对方先生的意识。
禅院甚尔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很包容地抱住了在无意识颤抖的女孩子,轻声道“也不知道你身边还有没有什么危险,以后,千万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好吗要不我们这段时间先不出去吧,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你都不知道,我看不见你的时候有多担心,差点就想要动手了”
弥子本能地回抱住对方,用两条柔软纤细的手臂安抚着,声音小小的“抱歉,不要动手,我没事的。”
在男人期许的眼神里,少女顿了片刻,尔后别过视线道“好”
禅院甚尔心满意足地亲了亲她的侧脸。
不要离开,不要后悔,不要害怕。
因为
通通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