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盈偷偷骑马的事情很快就暴露了。
因为她肌肤细嫩, 又为避着旁人没做什么防护隔离,大腿小腿都因骑马时的颠簸而摩擦着红肿起来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偷偷去求了周先生弄了些外伤药膏。
和戴雪忙活了一阵将药膏涂抹在了伤处, 又穿上了曳地长裙遮挡, 试图不叫外人发现她受得伤。
她装着一脸平静, 果然窦婴与曹襄都没能发现。
但是来看望她的霍去病却是一闻就闻出她身上药味不似是她平时服用的调养类食膳。
倒像是外伤类药物的味道。
他跟着卫青训练了一段时间, 队伍中常有人受伤就用这类药,因此他对这种药味颇为熟悉。
曹盈含糊地向他解释说是与侍女玩闹时受了小擦伤。
然而霍去病对她比任何人都熟悉,知晓她每每撒谎就会挪开视线, 然后不自觉磨她自己的小牙。
再看她今天竟然特意穿上了平日里嫌弃不方便的长裙, 便知晓伤应该是伤到腿上了。
他倒也没有硬逼她给自己看看伤,只是双手环胸,沉默着看着曹盈。
一会儿曹盈自己就扛不住这压力了, 小声道“就是腿上有点擦伤,上了点药嘛, 周先生都说会很快好的。”
她眼睛亮晶晶地试图讨霍去病的可怜,但越是这样霍去病就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小伤, 她根本就不会这么拖延着。
且她身上浓重的药味根本藏不住,都需要劳周先生来看了, 怎么可能只是小擦伤。
霍去病,曹盈只得咬着下唇拉起了自己的裙摆。
于是霍去病就看到了她自脚踝处一直蔓延而上,直到大腿裙子隐没处的红肿擦伤。
她皮肤白嫩,因而这红肿也显得格外可怖,淡绿色的药膏敷在上面让伤势看着更重。
霍去病对这样的伤不算陌生, 他自己一开始骑马姿势不对的时候也是全伤在了腿内侧。
但是他没想到有一天曹盈会这么伤着。
他沉下脸来,问道“是曹襄带你去骑马了他没让你注意着穿上厚实的衬裤吗”
曹盈心虚地将裙子给放了下来,缩了缩脖子没有应声。
但是眼见霍去病露出一副就要去找曹襄算账的模样, 她不好再让哥哥替自己替自己担罪责,连忙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伸出手去,轻轻扯住霍去病的袖子留下了他,羞赧地道“哥哥根本都不知晓我去骑马了,不怪他,我是带着侍女自己去的。”
霍去病的怒火冷凝片刻,然后陡然拔高“你自己去骑的马”
“还有侍女,我一个人上不去马。”曹盈见他神情更沉,声音越来越小地补充道“骑得也只是匹温驯的小母马。”
霍去病却是一阵后怕的情绪涌上心头,声音中已带了隐怒“你知道如果从马上摔下来有多危险吗”
初学者从来没有一个人骑马的道理,往往都需要一个熟悉骑马的人教才行。
即便是霍去病一开始学的时候,也是卫青和平阳侯在旁边随时警惕着。
因为再有天赋的初学者,也不知道马匹会在什么时候就受惊狂奔起来。
这种突发情况下,马上的人是很难做出反应的。
如果没有一个熟手及时发现情况帮助拉住缰绳,骑在马上的人不但会摔下马去,甚至可能被马匹踩成重伤。
这些年坠马而死者实际不在少数,许多甚至都不是不习马术的人。
霍去病只稍稍想象一下那样场景中是曹盈受伤流血甚至死亡,就几乎叫恐惧吞没。
这恐惧立刻引发了新一重的怒火。
曹盈没料到他会这么愤怒,缩到了床的角落,将懒倦偎在床上的大白猫抱在了怀里,埋头在它柔软的毛毛里,只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霍去病。
她一向都不觉得骑马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因为在前世里,她总是借着霍去病纵马疾驰的视角去看整个世界,见识到了她从未见过的瑰丽风景。
所以一起了念头想要找到在马上平衡的方法,她就立刻行动了起来,邀了戴雪一起偷偷去马厩那边试马。
她模仿着霍去病和曹襄曾经上马的样子,让戴雪扶着自己跨上了马,让马慢悠悠跑了两圈。
即使身体还不熟悉骑马的感觉,但是重新拥有那种视角,仿佛小将军近在咫尺的感受还是让她拥有了不错的心情。
隐瞒腿上擦伤是不想让两位哥哥担心,哪知道单是骑马这件事就会激得霍去病发这么大的火。
猫儿被她一番动作鼓捣醒了,碧玉眼溜溜转了转,发现是两位小主人在,立时又失去了醒来动作的念头,重合了眼继续睡了。
“你别这么生气。”曹盈将声音放柔放缓,试探性地道“我其实事先有从书上了解过怎么骑马的,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地去骑的。”
霍去病却听不进她这样的解释,从书本上了解再多骑马的事儿,到实践时都没什么用处。
更何况她连穿个厚衬裤避免磨伤了腿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什么
可即便处于极度愤怒中,霍去病仍然克制着没有选择将情绪宣泄向娇娇可怜想要求原谅的小姑娘。
他只是沉默着试图将怒气沉淀下去。
“我日后 都不骑马了。”曹盈耸着肩嗫嚅着再次请求霍去病不要生气“霍哥哥你说说话,你不说话我害怕。”
眼见自己愤怒威慑曹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霍去病合着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将翻涌胸膛的情绪压了下去。
然后他尽量平和地向曹盈道“盈盈如果想要学骑马,可以寻个阳光不那么烈的日子,我和舅舅来教你。”
他并不打算完全断了曹盈表现出的兴趣,毕竟兴趣这种事,如果真的拦着不让,说不定还会激起逆反心。
霍去病只是想要保证她的安全,因此他语重心长地道“但是你需得将护具都穿戴全了,往后也只能在有我们看护的时候骑马,记着没有。”
曹盈张了张口想要说自己并不是真的因为起了骑马的兴致才去试骑的,不过想到自己计划要做的用具如今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又将话吞了回去。
还是等差不多拿出成品的时候再来向霍去病说这件事吧。
要不然给出无谓的希望却实现不了,就会让霍去病失望了。
况且她还真的挺想要学会骑马的如果骑马不会让她的腿这么疼的话。
休养了几日,曹盈腿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几日里,她又被知道真相的曹襄来训了一顿。
甚至连为曹寿服丧,不怎么露面的平阳公主都出了祠堂亲自看了她腿上的伤。
不过母亲看她一副蔫蔫的样子,也没再多训她,只是吩咐着为她赶制一套骑服出来,又摸了摸她的头就要回祠堂中。
曹盈望着一身素服消瘦不少、不复往日神气的母亲,到底没忍住唤住了她“娘亲,爹爹已经离开了,你总需要快些走进新生活的。”
这是曹寿临终时嘱咐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让平阳公主走出他逝去的阴影。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点点头,平静地向曹盈道“我知道,我答应了他,只能为他伤心一年。一年后,我都会好起来的。”
曹盈没能再劝,只得看着母亲步伐平稳地离开。
伤差不多好了,曹盈也就预备出门了。
她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窦婴的魏其侯府,窦婴已递信来说是相关的工匠们都已入住魏其侯府了。
曹盈不想拖延这件事,因此刚一能如常行走就出了门。
窦婴忙于朝事并不在府上。
但是曹盈如今往魏其侯府和回家实际也没什么区别了,因窦婴早就已嘱咐下对待她应和对待窦婴这个主人一样了。
管家将居住在府上各处的工匠们聚集在一个院落中,将她围成了一个圈,又将听她吩咐新制出来的木马模型推了出来,然后就候在了旁边。
这木马模型完全按照真马的大小雕琢出来,甚至也能够让人真的骑上去,是曹盈怕这些手艺工匠没接触过马匹才特意吩咐制出来的。
只是当这些工匠们与自己大眼瞪小眼等着指令的时候,曹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只是模糊地形容道“我是想要一种辅助用具,让马上骑者能够在马上也能稳定住身形的。”
工匠们面面相觑,本来见到雇主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时,他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大约是制些讨她欢心的精巧玩具了。
怎的一说起就是要辅助骑马,她看着又不是喜马的男孩。
不过这种疑问他们不敢向曹盈提出,只是守着规矩问道“翁主具体想要的是什么”
“就是 ”曹盈想了一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走到木马前,就着踏脚的墩儿跨在了马上,晃了晃萝卜似的小腿道“你们看,我脚都不知往哪踩。”
原是想要玩这种木马啊。
工匠们误会了,其中一位就露出笑容道“这个简单,在翁主脚踏的地方各钉入两个小铁板让翁主踩着就行了。”
他极有行动力,话刚说完就抄了工具叮叮当当地将铁板钉了上去。
曹盈来不及说清自己不是想要玩木马,而是想要配给真正的马匹,只能耐心等他工作完。
一会儿工夫工匠也就完工了,曹盈踩着那两个铁板忽觉得有些奇妙,似乎这样当真就能维持在马上的平衡了。
甚至她将自己代入骑着真正的马匹上,若是能踩着这样两个小铁板,只需要大腿再夹紧马腹,甚至双手都可脱离缰绳。
因为她这样踩着铁板,是能够在木马上站立起来的。
然而欣喜的情绪刚刚一起,她就发现了这个法子不可行木马上的腹上能够钉铁板,真正的马腹上钉两个铁板,岂不是马连命都要丢了。
马匹精贵,哪里是能够这样操作的。
曹盈有些泄气,不过还是将自己方才的想法说给了工匠们听,然后道“这铁板的想法儿不错,你们能想出个什么办法让真马上也有这样的踏脚物吗”
这就难了,工匠们苦恼地讨论了好一会儿也没给出主意,都道是无能。
曹盈倒也没指望自己才来第一天就有结果,只是让戴雪扶着自己下了木马,道“你们可以用这木马想想,如何在不往木马身体内加东西的方式,做出两个可以踏脚的道具。”
她微笑着向这些穿着朴素的工匠们道“谁要是能拿出主意,我将赠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