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后, 众人便前往了岑家老宅。
除了有几个工作繁忙要等到晚餐之前才能赶到的,大部分人都来了。
乔梧和岑淮舟先去见了岑老爷子和岑老太太,两位老人家第一次见到孙媳妇, 留着他们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比起不怒自威的岑老爷子, 岑老太太要和蔼的许多, 花白的头发, 卷卷的,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太太。
临结束聊天前, 她拉着乔梧的手轻轻抚摸,笑弯了眼,皱纹层层绽开,“小梧真好看啊, 我光是瞧着就喜欢。我都有些好奇淮舟怎么碰见你的, 他那样一个不招女孩子喜欢的性子”
岑淮舟一直低眉顺眼地坐在乔梧旁边。闻言,眉梢轻扬,不动声色地把玩着乔梧的手指,很是得意地笑起来,把炫耀之意摆在了明面上“奶奶,我也这样觉得。”
岑老太太轻点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要笑开了花, “好啊,你们好好的。”
和两位老人家说完话,乔梧和岑淮舟又被柳丽君叫走。
乔梧被岑淮舟牵着介绍一路上遇到的亲戚, 柳丽君也陪着他们,因着是乔梧和岑淮舟结婚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每个人都热情地递了红包又或者是贵重的礼物过来。
柳丽君笑“接下吧,乔梧第一次来老宅, 算是我们大家的见面礼。”
乔梧悄悄看向岑淮舟,红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岑淮舟眼尾轻抬,眉眼一如既往的张扬,冲她笑得肆意“我们家阿梧作主。”
什么叫她作主嘛,柳丽君还在旁边呢。
乔梧脸一热,暗戳戳看了看柳丽君。
她笑眯眯地瞧着他们,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见乔梧惴惴不安地看过来,柳丽君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得温和“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可不管的,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柳丽君领着他们介绍完所有的亲戚后便寻了个借口走开,给乔梧和岑淮舟留下私人空间。
乔梧脱了鞋,趴在岑淮舟房间的床上看他倒水,忽然想起柳丽君和岑老太太都说岑淮舟性子不好,却着实不觉着他的脾气有那么差,不禁好奇问他“可是我记得你在学校时脾气真的很好啊,当时同乡会里,我有次还看见你特别耐心地帮王来福学长烤鸡翅来着。”
他们俩第一次在同乡会里接触的时候,岑淮舟倒也没外界传言的那般冷淡不近人情。
岑淮舟把温水递给她,“空调干燥,把水喝了。”
乔梧不爱喝水,不到渴得不行时,不会主动喝水。
“哦。”乔梧爬起来坐好,接过水杯,一口气把水喝完后把杯子递给岑淮舟,微仰着头看他,语气有些闷闷的不高兴“你怎么不理我”
岑淮舟乐了,把水杯放回桌上,坐上床伸手轻弹了下乔梧的脑门,觉着她撅嘴瞪着他的模样有些好笑“我哪儿不理你了,不是在叫你喝水,乔梧,你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乔梧想了想,好像也是。
“还有,你这话我怎么觉得酸酸的呢”岑淮舟勾住她的腰,两人齐齐倒躺在床上,乔梧窝在他怀里,岑淮舟凑近在她唇角咬磨着,声音低沉含糊“我什么时候特别耐心给学长烤过鸡翅”
他刻意咬重了“特别”两个字。
乔梧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表情有些迟疑地瞧着岑淮舟“这么说,那你给学妹特别耐心地烤过”
她也加重了字音。
乔梧突然就有点酸了,想起初次在聚会上岑淮舟给她烤的鸡翅,黑得一塌糊涂。后来的每次就烤得都很不错,原来他还给别的女孩子也烤过啊。
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岑淮舟,盯着手上的钻戒,自顾自道“这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呢”注
“”岑淮舟气乐了,伸手将乔梧翻了个面,使得她只能看着自己。他想不明白,怎么这姑娘的脑回路如此清奇,网上说的没错,女孩子的思维真的很奇妙,他有时候甚至跟不上乔梧的想法。
乔梧水润的眸子望着他,似在控诉。
四目相对,岑淮舟在她下巴上咬了口,垂着眼睨她“单送姑娘你一人的,旁的人都没。”
乔梧满意了,又看了看手上的钻戒,高兴地嘀咕“哦,是嘛。那,还挺好的。”
岑淮舟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始回忆乔梧说他“特别耐心”地给王来福学长烤鸡翅的事。
啧。
王来福是谁
好像是那个同乡会的会长
他什么时候给他烤过鸡翅
思索良久,岑淮舟想起来。当初乔梧被他烤的黑炭金句频出,他就回去学了几次,结果等到下一次聚会时,那个会长看见乔梧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就让他帮忙给乔梧也烤串鸡翅。
说的时候,他正在给乔梧烤。
“给你烤的,我能不特别耐心点”岑淮舟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稍稍用力揉乱了乔梧的头发,一瞬不瞬地睨着此刻略显心虚的乔梧,声音又缓又凉,连名带姓地喊她“乔梧。”
乔梧眼神飘忽“怎么了”
岑淮舟冷哼了声,直勾勾地盯着她,喉结微滚“不补偿下我”
乔梧咽了咽口水,正要说话。
“笃笃笃”
门被人敲响。
岑淮舟眸色微变,乔梧趁着他不注意一溜烟儿地窜下床,狡黠弯了弯眸“没有。”
“”
敲门的是岑璐,叫他们下去吃饭了。
晚餐时乔梧看见了岑迦赫,见到她,岑迦赫笑了笑“弟妹。”
说完,视线又落在她身后,眼神中多了几分了然“淮舟。”
“嗯。”岑淮舟面不改色应了声,“你要是再晚点回来,爸都要派人去揪你了。”
岑迦赫不置可否,只温和笑笑“这不是回来了。”
岑淮舟扫了他一眼,牵着乔梧的手往餐厅去,“顺利”
“算吧。”岑迦赫似乎不欲多言,很快便换了个话题,岑淮舟便也没再多问什么。
这是乔梧这几年来吃的第一顿团年饭,出国后,她中途几乎是没有回国过的。而异国他乡的城市里,更是没有人会像这样热闹的庆祝新年的到来。
对于乔梧,对于乔家而言,乔朝已逝,便再也没有阖家团圆这一说法了。
岑家老宅这顿团年饭比乔梧想象的还要盛大热闹,岑老爷子的几个子女都带着一家人回来吃饭了,还有些主支的长辈,乔梧没见过,但也从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亲切。
岑家二叔的大儿子让人带来了许多烟花,岑家老宅位于郊区的别墅,可以玩个尽兴。
晚餐后,夜幕已然降临。点点繁星钻石般点缀在黑色的绸带上,细碎,却又叫人一眼便能瞧见。
乔梧看过天气预报,新年的这几天都是大晴天。
倒是印证了那句“新年新气象”的好兆头。
晚餐结束后,年纪小的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外边点起了烟花。乔梧刚下餐桌,就被岑璐一把挽住了胳膊,她一脸神神秘秘,乔梧想起来她之前说过的话,跟着她一路走到无人的偏僻角落里。
岑璐四下观察后,吐了口气“阿梧,我有个我哥的秘密必须要跟你说了,我忍了好久,都要憋死了”
乔梧轻笑了声,倒也没有多好奇这个岑淮舟的秘密,“你哥哥的秘密,就这样告诉我不太好吧”
岑璐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脸上尽是“我终于不用保守秘密了”的轻松,她指了指楼下,“没事,你们俩都在一块儿了,这事应该就没什么了。倒是这秘密只有我知道,着实心里憋得慌。”
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即便无用,也是一种无形的煎熬。
乔梧眼眸弯了弯,无声莞尔。
岑淮舟和乔梧在一起后,岑璐就愈发憋不住这个秘密了。她凑近乔梧,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其实,当时租给你的那套房子不是我的。”
“是我哥的。”
“他让我把房子以我的名义挂在网上出租,不知道为什么把价格压的很低,还设置了很多要求,我当时都要怀疑会不会有人愿意租,但是后来你租了。”岑璐吐出一口浊气,一脸难以置信地说“乔梧,你知道吗他还让我给他那个丑出天际的招租信息买推送。”
“为此,他给了我两倍的零花钱嘿嘿嘿”
“你入住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给了我一张卡,让我把收房租的事情赖给他。我后来想想,他就是有预谋地想和你有机会接触”岑璐越想越觉得有点对不起乔梧,声音也一点点低了下去,“我当时是想告诉你的,但是实在是他给的太多了我想着你们俩关系看起来不错,就没说了。”
乔梧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脑海里回想着岑璐说的话。
岑璐说完后,之前的一些困惑,便都恍然大悟了。
她就说,为什么她需要租房时,那么快就能看见那条招租信息。
为什么市中心地段那么好的房子租金却比市场价要便宜一大半。
为什么对租客的那么多苛刻要求,她恰好每一条都能满足。
见到岑璐后,她真以为是像网上那般,小富婆岑璐房子太多了,不在意租金。
原来这一切,都是岑淮舟提前准备好的。
晚风中有些凉意,伴随着秋千的轻摇轻晃,温柔地撩起乔梧的长发。转眼间,半年过去,回国时齐肩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在微风中飘摇着。
想想也是。
如果不是岑淮舟,哪会有那么顺利。
乔梧的脑海里忽地就浮现出一盆秃秃的仙人球来。那几天,她每天都在担心着那盆仅剩了几根刺的仙人球,会不会突然哪天就蔫了,到底还能不能开花。
在敏科工作的每一天,她都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和同事的每一句话里都藏着可能被忽略的算计,工位上的电脑都有被动手脚的可能性。
然后她就被调到了那个从没见过面的总经理身边做助理,每天养花种草,无聊至极。
却也是那之后,公司方面才还她一个清白。
她曾问起,负责人事的同事却无意间说起,那位总经理极少有吩咐,唯独一次是她。
被污蔑泄露公司机密那天,乔梧瞧见了初进公司时交好的陈莉莉最真实的嘴脸,接受着旁的同事异样的打量目光。
其实,这些她都不是很在意。
只是那天,她信任尊敬的师兄徐青言也表现得不那么相信她。
像极了三年前在医院里,面对着乔父乔母的质问时。
但是,岑淮舟又把清白还给了她。
告诉所有人,告诉她,她没错。
乔梧的鼻尖冲上一股酸涩,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了,脑海里却一帧帧浮现出每一次见到岑淮舟的画面。
医院初见,他于混乱中护着她,冷着张脸,却又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后来成了邻居,无时无刻不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刺她,却又在她狼狈时伸出手。
他明明什么都做了,却又一个字也不肯向她说起。
岑淮舟和岑家几个堂兄弟聊了几句后,再回首,客厅里已经没了乔梧的身影。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大圈,恰好撞见岑璐一脸心虚地冲他笑,没等他问起便交代道“乔梧说她去花园了。”
岑淮舟眉心微蹙,但也只是一瞬,似笑非笑地睨着岑璐“没大没小,要叫嫂子。”
“”岑璐趁他不注意翻了个白眼,拖着长腔“知道了”
岑淮舟嗤笑了声,在她头上弹了下,“哪暖和哪呆着去吧。”
岑璐想起乔梧离开时并无异样的神情,稍稍松了口气,一溜烟跑了。
岑淮舟找到乔梧时,她还坐在秋千上,头靠在扶手上,乌黑的长发迎风飘荡,黑缎带般柔顺。
“手这么冷,不是让你多穿点”岑淮舟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乔梧动了动唇,抬手想还给他,却被岑淮舟一个凉凉的眼神扫过来,“上次感冒到在床上呜呜呜哭的是谁”
乔梧“”无fa可说。
见她安分了,岑淮舟才察觉到乔梧周身的低气压,尤其是她湿润的长睫,像是
哭了。
岑淮舟眸色陡然沉了下来,唇角微抿,佯装轻松地揉乱了她的长发,轻轻笑起来“谁招惹你了,怎么不高兴了”
乔梧仰头望着他,见他笑容肆意,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想在她离开后的某天,岑淮舟在路边无声落泪的画面,心脏像是被狠狠揪起,一抽一抽的疼。
“岑淮舟。”乔梧知道她不该哭的,也没资格哭,但就是忍不住。她哽咽了下,小声说“你做了那么多,那如果最后我也没和你在一起,你岂不是太亏了”
岑淮舟顿了下,再联想到出来时岑璐心虚得不敢看他,瞬间了然。
在心里拿小本本给岑璐记上了一笔。
“我又不是和你做生意,哪有亏不亏。”岑淮舟伸手,掐了掐乔梧的脸颊,触感冰凉,他动了动唇,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一转又变成另外一句,“那你呢,你的每一次难过,我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陪在你身边。阿梧,你会怨我吗”
乔梧含着泪摇头。
岑淮舟眉梢轻挑,伸手抚了抚她湿红的眼尾,声音轻轻“这不就对了我说了,得之我幸。”
话音落下,夜幕中忽然炸开一朵盛大灿烂的烟花,转瞬即逝。但,下一秒,又有更大,更绚烂绮丽的烟花出现。
乔梧看怔了神,岑淮舟也没打扰她。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欣赏着烟火。
半晌后,乔梧看着手机上的“235959”跳转到“000000”。
农历新年,来了。
乔梧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她要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平安符放在岑淮舟掌心,语气虔诚“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如果神明眷顾,
请保佑他往后余生所愿之事皆成,所行之路皆为坦途。
愿,新年胜旧年。
我念的他,平安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补丁注“这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呢”引用自红楼梦里黛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