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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建国哥,那咱吃吧”行侠伸手请老马先提筷。
“你来我家还让你带吃的嘿嘿”老马嘴里不好意思,两手实诚地先挑起了筷子夹饺子吃。
“这是家渭南夫妻店的饺子咱那边的口味”
“嗯好吃好吃我女婿做的饭时好时坏,总体上偏南方口味,顿顿米饭,偶尔做个面条,还做得不咋地”
“你女婿不上班呀”行侠好奇。
“他不上班,以前没人给他们老二伺候月子,他把工作辞了给”
“那后来呢”
“现在在家里忙。”
“忙什么”
“忙什么哎呦,我没问过真从来没问过每天看他忙得很,我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看他在电脑上打字做淘宝吧”老马挠头揣测。来家快一个月了,浑然不知女婿每天在屋子里忙什么。
“老哥你差点事儿啊,你女婿做什么你说不清楚”
“英英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每天忙着上下班”老马摇摇头,这也是一件事儿,回头得细细问问。
“村里怎么样我好多年没回去了”行侠边吃边问。
“可不你十年没在村里待了最近重新选举,一波人瞎折腾呢”
“你终于退了,当到七十多了,该退了”
“退是退了,现在我家里还有十几亩果园呢,一年怎么着也卖个十万八万的前年卖了十四万呢我脚好了马上回去照顾果园”老马提起他的果园总是惦念。
“别呀你好不容易来了,多住一段时间,你腿好了我带你到各处转一转深圳好玩着呢建国哥你老啦,把果园给老二,你在深圳养老,南方养老好呀”
“我倒是想,人家得乐意呀早上为个早点冲我大喊大叫,往后住在这里还不三天两头地拌嘴舌我上八十的人啦受这窝囊气死也不住这儿,脚好了立马走人不稀罕”老马嚼着凉菜,不屑的情绪淹没了整个银河系。
“怕什么呀你们父女吵又不是跟女婿吵自家人拌嘴很正常,跟外人吵才伤心伤脑呢我儿媳妇和我老婆子快把家里掀翻了,我跟我儿子怎么做都有人指着骂这段时间知你来了,我高兴得恨不得天天溜出来跟你混,家里没法子待了,你女婿性子好不好”
“哎呀我跟你说,我女婿真是了不得人家以前是老师,那脾性跟我们家人、跟咱村里人完全不一样,文质彬彬的,勤快、温和、好说话,我们家烧高香了英英别提了,邋遢粗俗,又懒脾气又大,还暴力,有时真跟泼皮似的,我不知道这女子在外面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他两这性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奇了怪了”老马一番喜一番忧,得意翻脸成埋怨。
“来来来,喝酒”行侠举杯,两老头碰了一下。
饺子、凉皮、卤猪蹄吃完了,两伙计也八分饱了,聊着聊着渐渐放下了筷子。
“咱哥俩划两拳怎么样”老马酒意正盛。
“行啊,不过我得回忆回忆十多年没划过拳了”行侠笑着低头沉思。
“这你也忘真是忘本的人”
“你不懂,在这里吃的喝的走人家南方的口味,刚开始不习惯,后来还给适应了”
“好了没你”老马催问。
“走”
“好”
“三星高照八仙过海”两人同时脱口而出,手上乱七八糟地伸着手指。
“四季发财六六大顺”
“五魁首啊哥两好啊”
“我赢了”行侠张嘴笑看老马。
老马二话不说,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行侠来添酒。
“来来来四季发财四季发财”
“六六大顺八仙过海”
“哎又是我”老马笑着又喝了一杯。
“走一个”
“一回手啊七巧枚”
“这回是我”行侠豪迈地喝下小半杯。
“继续”
“三星高照六六大顺”
大半个钟头过去了,一瓶西凤酒见底了,两老头红光满面,说起话来嗓门又大语速又慢,跟在马家屯里前后巷喊话似的。
“不行啦不行啦哥我真不行了”行侠推开椅子,摆手拒绝老马斟上的酒。
“你原来酒量就不成”老马指着行侠。
“是是是我再喝今晚上回不去了”行侠摇头的时候身子也在摇摆。
“回不去就睡我这儿呗”
“不成不成,我晚上得买菜呢”
“中中中”
“那咱两去沙发躺一躺,醒醒酒”老马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行侠扶着老马,老马也扶着他,好像儿时的小哥俩一般。
老马拉来自己的躺椅,平行放在凉席边给行侠,自己直接躺在了凉席上,两老头面朝东,遥望阳台之外。
“哎呀,你好多年没回咱村了”
“那可不原先说老大大了回来,现在又有了老二,老二这才八个月,闹腾得很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折腾人呐今年我老婆子明显累得身体不行了儿媳妇的身体也不行”喝醉的行侠提起家里的事儿依然犯愁。
“你家老二身体不好吗为啥三天两头地进医院”
“老二早产两个月,一出生就开始生病,百日咳、感冒、发烧,一生病急死大人了不到一岁花了七万多光半夜去医院去了八回儿子累媳妇累,我老两口也累得不行现在家里分工了,我管大孙子,负责采购、洗碗啥的;我老婆和媳妇管老二,她两个轮流做饭。哎这个老二真磨人”行侠酒后大倒苦水。
“为啥早产呢”
“哎,我这个儿媳妇身子不好,加上高龄生产,根子在她那呢两个女人为了老二天天吵天天吵不聊了不聊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清静清静”行侠摆摆手,一提家事只觉糟心无力。
“哎你热不怎么这几天我热得衣服湿了一身一身的我去把空调开开”老马晃荡着不受控制的身子去开空调。
“台风要来了星期四预报说十几级台风”
“我还没见过台风呢”
“台风就是风嘛到了南方每年有几场,有时候台风路过深圳,有时候专程冲深圳来那大风大雨的公交地铁停运、学生不上课、大人不上班好家伙你想想那股风多大”
“稀罕稀罕到了周四,我专门看看哎你走的时候,咱村还没多少人种果子呢现在到处是果园,美得很可惜你没赶上。”
“多亏了你呀老村长带着咱村致富了我走的时候大家清一色种豆子、棉花啥的,小麦油菜还是主力现在我听我侄子说他们不种小麦了嫌麻烦你说变化大不大咱那时候的梦想是家里堆满了麦子几年都吃不完的麦子,恨不得牙缝大的地里也种麦子现在好了,人家压根不种了”
“你走的时候村里还有牛,现在基本是车,家家好几种车”
“刚过年的时候,我听天民说咱村的兴启死了是不是”
“嗯去年年底走的车祸那人开摩托车一直很冒”
“天民说我还不相信呢原先好多年我们两个很要好好得很他死了我想给他儿子打电话,可我孙子那样,自己也回不去,打电话也没意思哎以前他身体特别好”
“他过世的时候我去了,我知道你两以前要好,当时也想起了你”老马侧头,言语低沉。
他舔了舔嘴唇接着讲“你不在村里这些年,好多人没了你家斜对门的敏敏她婆,摔了一跤身体不行了,瘫了五个月走了建军叔快八十的人啦,开三轮车的时候翻车被压死了,没受罪也没拖累儿女,走得痛快红英她奶奶肺不好,咳嗽咳了十来年,靠药维持,最后肺癌走的你巷子的耀辉他妈,脑溢血发作一下子人没了,那老婆子跟你年龄差不多”
“哎,不在村里也好,听不见这些事儿”行侠无限感伤,不停地叹气。
“话说过来,死在农村没啥怕的,祖祖孙孙几十辈人埋在那儿踏实再说人死了不得办丧事、请亲戚,头七烧纸、周年祭奠这也是个纪念、仪式咱村里人死在城里的,我从来没听说过谁在城里办过丧事这也没意思,你说是不”老马的食指在空中一抖。
“嗯这几年老围着孩子转,脱离了村子,在城市身边很少有我这年纪的朋友,说实话没想过这些事儿”
“我也不想想,不由得我不想以前小时候我是大家庭里偏小的,后来慢慢结婚了、中年了、五十了、当爷爷了,身体渐渐不行了,周围一朋一辈儿的,走得没过几年剩我最大了我几乎成了咱村里最老的那一辈人啦现在比我大的没多少君君他妈九十多,那是我堂嫂;佛佛他爹快九十了;南头金山他妈八十六这些是八十往上的。我们七十往上的顶多二十个哎咱村子也小”老马的脸上流淌着忧伤。
“我这几年身体明显不好了你比我大,我看你身体还硬朗照顾孩子太累了,操心劳力前年我儿子给我们老两口做了个大体检,一身是病啊”行侠悲岁月、哀自己。
“做啥体检没检查活得好好的,一检查先吓个半死人上了六十岁谁没几样大病”老马一如既往地倔强且自信。
“我老婆子胃不好,什么也不敢吃,今年进了好几次大医院,挺严重的我有时候做梦梦见她没了啧”行侠眼角泛泪。
“你要宽心英英她妈不早走了个人有个人的命啊。你还记得以前咱两合伙捉麻雀吗”老马转移了话题,知行侠忧愁且焦虑。
“呵呵呵记得,咱两个合伙,是村里捉的最多的我一直好奇你结婚结得那么早,十几岁是不是”行侠问。
“哎说来话长英英她奶奶原先家境很好,后来没落了给我爹做童养媳。我爹走得早,家里没钱,英英妈家里也穷,她还比我大两岁,我妈这人传统,也想按照她那套给我弄个媳妇,所以十七岁结婚了”
“英英他爷爷是走得早”
“是啊家里穷,我爷也老了,我妈一个人带几个孩子,又是那个年代,没个男人撑场面你想想那日子何况我后面还有弟弟妹妹呢那我只能赶紧结婚担事了。哎,婚也结得寒酸,我自己做了两个石灰柜子两个木箱子,三桌四盘菜就这样把英英妈取来了幸亏她妈没嫌弃我。”
“你能干,我嫂子也享福了”
“哎,享啥福了英英到现在还记恨我对他妈不好”老马眼角耷拉。
“那时候女人地位普遍低,村里家家这样时间是新中国的,但咱那里的风俗还是古时候的,我大伯不娶了两个女人嘛,那两个女人最后还不是合葬在一处咱们和咱们往上两代人,是新时期和旧时期的过渡带这是我儿子说的。”
“有道理咱们这一辈人命不好,打仗啊、生产啊,啥年代全赶上了”
“是啊,以前苦啊”
两老农民躺在深圳八万一平米的大房子里聊着过去的清苦。随着他们漫聊曲折的年代、相同的过往,这一天似乎也变得漫长起来。
五点的时候,行侠的老婆子给他打电话,催他买菜去。幸好行侠喝的比老马少很多,他叫了个出租车赶回去了。老马一人躺在凉凉的地上,身子犹如穿越到五十年前一般,很快不由自己了。
晚上六点,致远拉着箱子打开家门,只闻一股浓烈的酒味冲鼻而来他摆摆手,诧异地走进屋,只见老马两手捂着肚子打着吹号一般的呼噜。致远笑着摇摇头,悄悄收拾餐桌上的残羹,然后在厨房准备翁婿两人的晚饭。
七点钟,晓星开车去接晓棠和雪梅,她们三个提前到了狐狸酒吧。晓星给妹妹点了一杯果汁,给雪梅点了一杯低度数的甜酒,三人轻聊着雪梅的未来。晓星好似搭上了某趟晚班车似的,兴高采烈地畅想着自己前半生从不敢奢望的事情。
八点半的时候桂英赴约而来,一来直接点了一杯高度数的烈酒,开口便是早起五个鸡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