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莜所指的地方, 正是阿华刚刚买回玉米卷饼的那辆餐车。



    三人来到那辆餐车前。阿华方才去的早，老板才刚开摊，现在已经有五六个客人在排队等候。餐车身上用颜料夸张地涂着塔可的彩绘图案，天蓝色的遮阳棚下, 一对当地的中年男女在车里热火朝天的忙碌, 一个在烤肉，另一个在接饮料, 看起来像是夫妻。



    车内的设备齐全, 不仅有烧烤炉、煮锅、燃气灶、冰柜、制冰机、饮料机、冰淇淋机, 不少能储存调料和食材的橱柜, 甚至还有个悬挂小电视可以看球赛。不过现在营业时间，老板把那小电视翻转过来, 对准客人来的方向, 上面播放的当地很受欢迎的搞笑综艺。



    不少人一边拿着餐盘蹲在路边吃, 一边看着综艺发出哄笑声。



    近距离看到这辆餐车, 比她想象得设备更完善。鱼莜显得很兴奋, 柯奕臣似在打量审度，阿华还是一副“这车真的能开长途吗”的狐疑表情。



    “你们不觉得这辆车很赞吗, 什么都有, 你们半路要是饿了, 我还能给你们做点吃的。”



    柯奕臣不知是不是被鱼莜最后一句话打动, 跟着说“我也觉得这车很棒。”



    “可是，这是人家做生意的餐车, 不一定会租。”



    阿华觉得越来越跟不上这俩人的脑回路了, 可鱼莜似乎打定了主意，拍了拍他的肩“谈判这种事就交给你了。”



    阿华还是没底气的一辆苦相，墨国人脾气直, 他拍挨揍。



    “你跟他们说，钱不是问题。”柯大老板发话。



    阿华眼睛一亮“柯先生，有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三人谈话间，就已经把手里的塔可解决完，阿华借着还托盘的当口，前去和那对墨西哥夫妇攀谈。看两人比划的手势，似乎是在谈租金，阿华跟他们一番扯皮，在他比出一个手势后，那对夫妻好似心动了，点了点头。



    “谈妥了，”阿华朝他们比了个搞定的手势，“从现在起，这辆餐车是你们的了。”



    餐车摆出“今日暂停营业”的牌子，其他的客人见状纷纷走掉，柯奕臣过去跟他们付清了租金和押金，墨西哥夫妻脸上露出满意又惊喜的笑容，他们似乎也是第一次遇见想租他们餐车的顾客，而且每日的租金比他们每日营业额还高上许多，这样的好事怎会不同意呢。



    餐车主人把车钥匙递给鱼莜，说了一句话，阿华翻译“他说，车里面还有不少食材，可以随意取用，厨具也是，只要不造成损坏就好。”



    “谢谢，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鱼莜随后钻进餐车，稀奇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那位墨西哥妇人热情地教她怎么使用这些厨具设备。车上的设施都很先进，使用起来也方便，鱼莜一学就会了。



    因为租赁餐车耽误了不少时间，鱼莜看着这满车的厨具，实在是手痒痒，提议说“要不我们吃了午饭再出发正好这里还剩不少食材，我给你们做些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嘛。”



    阿华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哪里不太对，柯奕臣已经开始卷衬衫袖口了“我来打下手，你想做什么”



    鱼莜和柯奕臣这对新婚夫妻，给阿华的印象是，有些闲钱，喜欢尝试新奇的事物，对墨西哥的饮食文化了解不多，颜值很高，有气质有涵养，也不像是会熟练使用锅铲的人



    此时，阿华深刻地怀疑，他们会做饭吗



    然而四十分钟后，当他亲口尝到鱼莜所做的中式塔可，差点痛哭流涕“呜呜呜，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这也太好吃了吧”



    阿华已经不在乎脸被打得有多肿了，此刻他恨不得把盘子都舔干净。



    “鱼小姐，你不去做厨师真是可惜了”阿华打着饱嗝，他居然一口气吃掉了四个塔可，而且鱼莜做的这种塔可还比普通塔可大一圈。



    鱼莜笑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天哪，您真的是厨师”阿华再次上下打量，“你跟我印象里的厨师可不太一样。”



    鱼莜总是会被这么说，好奇地认真问“到底哪里不一样”



    “我印象里的厨师身材都是这样的”阿华伸展两条胳膊，在空气里比划出了偌大的圆形，“就像刚刚那对墨西哥夫妻”



    鱼莜和柯奕臣都忍俊不禁。



    柯奕臣往口中送食物的动作仍然慢条斯理，跟旁边胡吃海塞的阿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速度却不逊色于他，在阿华光盘时，他也刚好放下了筷子。



    阿华意犹未尽“我发誓，这是我吃到的最美味，最特别的塔可，如果拿去卖，肯定会供不应求。”



    “这可不是塔可，这叫煎饼果子，”鱼莜纠正他，“不过也差不多啦，你父亲没和你提起过么，这种食物在中国的普及程度，不亚于塔可。”



    “没有，我父亲很早就来墨西哥了，而且他也不会做菜，烹饪都是我妈妈来，我还从来没有吃过一顿正宗的中餐。”



    “其实，今天做的这道煎饼果子也不算正宗，许多调料都欠缺，只能用现成地凑合做了，”鱼莜又想起他刚才的话，“你说拿去卖的话肯定供不应求，你觉得墨西哥人会喜欢这个味道吗”



    “当然了，我虽然对美食制作一窍不通，但在吃上面，绝对有发言权”阿华拍着胸脯保证。



    鱼莜被他说得有些心动，看向柯奕臣，抛出一个提议“好歹都是生意人，不能做亏本的买卖，要不这几天，我们一边自驾，一边试着卖，看能不能把租金赚回来吧”



    柯奕臣知道，赚租金只是她找的一个借口，这两天吃了那么多墨国美食，她又技痒难耐了。



    既然她想玩，他当然会陪她一起疯。



    “老板娘，打算给我这个打杂小工，开多少的工资呢”柯奕臣故意打趣她，“我可不便宜的。”



    “没有工资，只包三餐。”鱼莜环胸，摆明了一副我就是黑心老板你爱干不干的架势。



    “我。”



    阿华默默举起了手“我会刷盘子，还能跑腿，只要能顿顿吃到那个煎饼果子。”



    柯奕臣撩了下眼皮，这咋还有呛行的呢



    既然决定了，就开始付诸行动。



    餐车橱柜里的肉类食材还有很多，以牛肉、猪肉、鸡肉为主，墨国人也比较偏爱这三种肉。鱼莜打算就用这三种肉类，做出三种不同口味的煎饼果子。



    但车里的酱料和调料都是墨西哥风味的，跟她想要的不太一样。鱼莜记得昨天，阿华带他们去的美食集市上就有许多卖香料的摊位，便打算先去买些要用到的调料。



    如果，烹饪像诗词书法一样具备风格，那么，墨西哥绝对是豪放派。



    市场里，各类调料像卖咸菜一样，放在一个个红色塑料盆中，堆积成小山，老板应该是个拼乐高的高手，一层落一层，居然还屹立不倒。



    对来光顾的客人，老板会给你个小勺挖上一些，让你尝尝，觉得好吃再买。



    这里卖的香料大多是混合的，或者像豆瓣酱那样已经配好的酱，鱼莜尝了尝老板推荐的巧克力辣酱，口感醇厚甜苦的黑巧和刺激的辣椒结合在一起的口感，意外地回味香醇，和她昨天吃到莫雷酱鸡腿饭里的酱汁类似，很适合拿来搭配肉食作盖饭。



    鱼莜点点头，表示对这酱料味道的肯定，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并不是她想买的中式香料。老板见她又点头又摇头，不知她是想买还是不想买，好在有阿华，跟老板解释，他们想买的是正宗的中国调味料。



    老板做了个让他们稍等的手势，然后便是一番翻箱倒柜，最后还真让他翻出了不少来自中国的香料，桂皮，八角、五香粉、甚至还有瓶装酱油，只是那酱油瓶上已经积了一层薄灰，不知在角落里放了多久。



    鱼莜接过来看了眼，还尚在保质期内。



    有了酱油，什么都好办了，她完全可以自制甜面酱。



    解决了香料问题，三人又在市场上买了些黄瓜、玉米、香葱、土豆等食材配料。



    一切食材就绪，回到餐车，鱼莜立刻就开始动手做了。



    中筋面粉，加盐、小苏打、无铝泡打粉、白砂糖、酵母粉、鸡蛋，加温水搅拌均匀，待面粉成棉絮状后加入食用油，继续揉面，随后放在一旁开始醒面。



    醒面的时候，鱼莜开始处理肉食。她打算做京酱肉丝、宫保鸡丁和红烧牛肉，来作为搭配煎饼果子的馅料。当然不是完全中式的做法，还要结合墨西哥人喜辣喜甜的口味，做细微调整。



    一转身，鱼莜正对上柯奕臣的手机镜头。



    鱼莜擦了擦手，随口问“拍啥呢”



    柯奕臣稳稳地拿着手机，镜头片刻不离她“当然是拍宣传片。”



    他发现车里的这块液晶屏支持蓝牙传输，他可以把手机里拍摄的视频投放在屏幕里，所以想着记录下鱼莜做菜的过程在屏幕上播放，能方便顾客更直观地了解“chese tas”是怎样的食物，也能吸引到更多的顾客。



    他总是能想到自己忽略的细节



    “我发现你越来越像”鱼莜把解冻到半软的猪肉放在案板上，浅笑，“一个贤内助了。”



    柯奕臣不可置否，镜头立马聚焦在鱼莜的手上，化到这个程度的猪肉是最好切的硬度，只见一只洁白如玉、水葱般的手，轻轻放在深粉色的猪肉上，另一只手持刀，锋利的刀光闪过，一片片猪肉如刀削面一般被轻松地成片削下。



    削了约十几片，那双手将猪肉片摞在一起，左手第二节手指的指背顶住刀的侧面，右手紧握着刀把，有节奏地快速斩落，刀锋落在案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每根猪肉丝都近乎一样的长短粗细，十分治愈强迫症。



    那双纤纤玉指的柔婉和刀刃的刚硬，结合得那般融洽，被这样好看的手切出来的猪肉丝，都觉得比寻常猪肉美味三分。



    半小时后，一大锅京酱肉丝和宫保鸡丁相继出炉。



    嫩白的葱丝铺底，上面铺满了挂满了甜面酱酱汁的猪肉丝，更甚巧克力般的棕色勾人食欲，宫爆鸡丁里玉米粒取代了花生的位置，橙粉色的鸡肉粒，绿色的黄瓜里配上金灿灿的玉米，色彩丰富，看着就很清爽。



    红烧牛肉因为要炖，还在锅上咕嘟着，但香气已经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



    鱼莜那块准备做油条的面团也醒的差不多了，将面团压平后，切成五厘米长的长条，长条两两叠在一起，用沾了清水的筷子竖着压出一道纹理。



    待炸锅里的油烧开，放入长条面团，只见那白而瘦长的面条急速地开始膨胀，颜色也染上了金黄，直到炸成一根根胖胖又宣软的油条，再夹出到铁架上滤油。



    鱼莜还另外炸了薯条和薄脆，和生菜、洋葱放在一起，作为自选配菜，让顾客们自己选择是否加在煎饼果子里面。



    煎饼果子的薄饼，采用的是和ta一样的玉米粉作为原料，但做法采用的还是中式传统的做法，在烙饼机上刷油，倒入面糊后摊均匀，打上一个鸡蛋，撒上些许葱花，一张张摊好，叠在一起。



    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大功告成，除了牛肉还没炖好外，几乎已经可以营业开卖了。



    但毕竟初到异国，鱼莜对她做的食物是否符合墨国人的口味，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打算过一会，他们三人先当小白鼠，尝尝味道有哪些还需要再改进的，再让阿华打包一些带回家去给家人尝尝，明天才开始正式营业和售卖。



    阿华此时也拎着一大堆东西，采购归来，闻到餐车里飘出来的香味，精神一震，期待地问“鱼小姐，这个香味引得我要流口水了，已经可以吃了吗”



    鱼莜考虑到她的煎饼果子比普通ta分量大上许多，已经不是两三口能解决的小吃了，客人来回还餐盘也挺麻烦的，干脆叫阿华去买了些可降解的环保餐盒回来。



    “很快就好了。”



    牛肉还在锅里炖，鱼莜无事可做，看到餐车车身上彩绘的塔可图标，想到什么，从储藏柜里找到涂绘的颜料，来到餐车前，开始涂涂画画。



    她先tas的英文前面加了chese，又在旁边画了一条鱼，一个太阳和一朵花。这种颜料是可清洗的，喷上皂液一擦就掉。



    “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柯奕臣本来打开了笔记本，准备剪辑刚刚拍摄的内容，看到鱼莜在涂鸦，凑过来观摩。



    “太阳是你，花是阿华，这条鱼就是我啦。”



    他名字里的臣和晨同音，柯奕臣打量着那个小太阳，如果鱼莜不说，他还以为是一枚荷包蛋。



    鱼莜的绘画水平和她的厨艺相比，大概就是幼儿园水准，但涂鸦嘛，就是越抽象越好看。



    鱼莜把颜料刷递给阿华，请他帮忙在chese tas下面补上西班牙文。



    三人齐心协力在餐车上补补画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询问声。



    鱼莜回头，只见是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墨国小哥，脚下踩着滑板，见他们扭头，还友好地招了招手。她刚刚好像就见过这个小哥在附近玩滑板，似乎是被餐车里飘出来的香味吸引而来。



    小哥兴奋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鱼莜看向阿华，阿华翻译“他问我们是卖tas的餐车吗”



    “si。”鱼莜现学现卖，直接用西班牙语回他。



    小哥说了句啥，随后比了个一的手势。



    “他问多少钱一份，他想买一份尝尝。”



    阿华看向她，鱼莜一时惊讶，嘴巴微张，幸福来得猝不及防，第一位客人就这么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