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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什么离开”
竺清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直到她确认了对方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忍不住失笑。
“妈妈真是的,就爱开玩笑。我离开你事到如今,离开你我又能去哪里呢”
“万一呢。”被窝里瘦骨嶙峋像个鬼怪的女人发出嘶哑的声音,“万一,你以后找到了朋友,或是男人。”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竺清月回答,不过她心中想得是自己怎么可能遇得见呢。
妈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肯松开手。
“也是。你现在这副德行,根本不可能找到愿意陪你的人。”
她的心思被说穿了。
但尽管竺清月自己内心深处就是这么认为的,可从妈妈嘴里听到她像给自己的人生下达判决书那样说话,还是叫人有够不爽的。
阴暗的心理一旦膨胀、积蓄,就像被人吹大的气球,就会不受控制地炸开。
竺清月冷哼一声,用力将妈妈的手甩开。
“你配说我,一个整天躺在病床上的废人你不是也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吗”
她这话都不叫嘲讽了,而是刻薄恶毒,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母亲。
要是放在社会舆论的放大镜之下,可以说是妥妥的不孝女。
但她完全无所谓,因为照顾着母亲,如今是一家之主的人,是她自己,母女的身份地位早就颠倒过来了。
谁让妈妈不可能离开她,想要活着,只能依赖自己呢
竺清月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心理阴暗的女人,在长期的压抑环境中,她变得心思敏感,易怒且急躁;但她又是那么怯懦,唯一能伤害到的人,就只有相依为命的妈妈了。
而快乐,正是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才能汲取到的。
丢下这句话后,竺清月没有再去看一眼母亲脸上的表情,转身就走。
卧室内再一次陷入无光的黑暗之中。
女人将瘦到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臂重新放回被窝里,半响后,传来一声冷笑。
“是的,这就是竺清月这个人的本性。真是个恶毒的女人。不过,这样就好,她很快就能代入这样的自己,永远醒不过来。因为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假如没有别人来打乱她的人生轨道,原本就一定会变成这副德行。”
竺清月趿拉着拖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一头长发,觉得有点困了,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流出来。
“算了,回去休息吧。”
反正整天除了照顾母亲以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刚好,之前是因为妈妈的咳嗽声才把自己吵醒了,这不得回床上盖住被子闷头狠狠睡上一通,好把睡眠时间补回来
就算睡着以后做的都是噩梦,也比对着枯燥无聊的视线发呆要好。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被困在这个家中的竺清月,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事情吃饭,睡觉,照顾母亲,就像一台流水线上的机器。
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分辨不出今夕是何年,客厅里挂着的日历永远停留在了那一页。
反正无论是季节、节日还是年龄,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的生活只会不断循环往复,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最重要的是,竺清月对外界同样已经彻底丧失了兴趣。即便没有人再束缚她、管着她,她也不可能再踏出家门半步。
正当竺清月觉得,她的这一辈子恐怕就会这样度过的时候,某一天的下午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里,她家房门被人突兀地敲响了。
“咚咚咚。”
竺清月愣了一下。
是保安吗
她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母亲重病后亦和外界断了来往,会主动来拜访的,也就只有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透过猫眼朝外瞧去。
门外是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青年,有着一头长长的头发。
竺清月看不清她的具体样貌,只是本能地留下了一个印象这是个气势十足的年轻女人,而且眼神异常锐利,有种瞧不起人的感觉
是她最没办法应付的类型。
和自己那头因为懒得剪才慢慢养长、变得乱糟糟的头发不同,对方那头长发柔顺飘逸,像瀑布般潇洒地自肩头披落,散发着乌黑的光泽,一看就知道经过精心保养,让竺清月内心深处的自卑心理油然而生。
可恶的女人肯定天天在别人面前炫耀她那头长发吧,比如男朋友什么的
明明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家伙,但心理已经阴暗扭曲到某种程度的竺清月,很快就开始讨厌起这个陌生人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产生了“好想伸手去摸摸”的想法
真羡慕啊。
“你、你是谁”
她充满戒备心地问道。
很长一段时间没和人打过交道的竺清月,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甚至还会打结巴,这种丢人的表现很快就会被陌生人注意到的事实,让她实在很想去死。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就是个陌路人,竺清月做着深呼吸,给自己寻找心理安慰。
要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我说不定连门都不用开。不,一定不能开
“我是你的邻居。”
简直像是要和竺清月做出鲜明对比那样,门外女性的嗓音充满一往无前的自信气势,而且嗓音清脆悦耳,如优美的乐器所奏出的乐符般流丽。
但竺清月这会儿倒是没空嫉妒,因为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吓到了
是的,她住的这层楼,居然还有别的活人在住
开玩笑的。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和老妈从来不关心的缘故吧。别人住不住、是走还是离,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我是刚搬进来的,有礼物想要送给你。能不能开一下门”
哦,还有礼物
真礼貌,真客气啊
这女人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话虽如此,竺清月的手还是放在门把手上。
怎么样,要不要开
她在心中慎重地询问自己,尽管这是一个听上去无足轻重的问题但对于这一年下来和除了母亲以外的人交流不超过五句话的人来说,或许还挺重要的。
总觉得,开了就有可能丢脸,不开会被人暗自讥笑
但在她做出决定前,门就已经朝外侧敞开去了。
“啊,那、那个”
不好,我开始结巴了明明还来不及思考该怎么和人家对话
竺清月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烧,嘴唇正在发僵,牙齿正在发酸。
我的手,我的指尖,刚刚的它们怎么会那么不听话
刚才隔着猫眼没看仔细,对方果然是个超级漂亮的美人尽管竺清月还是看不清她的具体长相,但是光从气质上就能感觉出来,而且年纪比之前想象的还要轻。
这位初次登门拜访的美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很明显愣了一下。
从对方口中蹦出的第二句话是
“你,你是谁啊”
等等,这是我该问你的话才对吧
竺清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你、你在说什么,真没礼貌”
她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回应。
“你不认识我”对方回过神来后、开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对了,你现在不可能认识我。你现在应该还是的状态,可是怎么感觉你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年长几岁”
哈意思是在说我老吗
“我、我才刚刚高中毕业”
竺清月立刻提出抗议。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很心虚的。因为准确来说,她现如今的人生就是从决定从高中退学、在家照顾母亲为开端的,之后的生活千篇一律连记录的必要都没有,所以她早已经忘记过去了几年。
“高中毕业”
对方的脸上露出笑容,看不出是嘲笑还是善意的笑。
“真好笑。”
“有、有什么好笑的”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没有意义。毕竟我现在只能用你当下记忆中被允许出现的人的样貌,比如你的邻居。嗯,大概是童年时期的你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吧。”
竺清月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我的邻居吗”
“看起来是这样,只是事情比我预想的麻烦点。”
这位新见面的邻居小姐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摆出“咱俩熟”的表情,甚至还毫不掩饰地露出不爽的表情,咂了咂嘴。
“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干嘛要骂我
等等,她真的是在说我吗
不不不,我在自我安慰个什么劲啊,她都直接用上“你”来称呼了好不好
竺清月觉得很委屈。
我又不认识她,哪有一上门就骂人的。
她生气了,超级生气,有种想要把门狠狠摔上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她始终没能付出行动。
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在心头滋生
不会吧,难道我以前就听人这么骂过我
不可能
倒不是说她没有自觉到居然会认为自己不麻烦,而是过去的所有人都把她当空气,压根不会有人对她说这种话。
还没等竺清月捕捉到这种感觉的具体来源,邻居小姐已经落落大方地朝她伸出了手。
“那么,清月,这段时间你可能会经常见到我,多多照顾啰。”
居、居然直接叫我清月,这女的也太自来熟了吧
而且明明刚刚还在抱怨
话虽如此,在看到对方那只伸出来的手时,芊芊玉指指甲剔透,干净完美得像是艺术品。竺清月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擦了擦身上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握了上去
在二人十指交握的时候,竺清月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个,你知道我的名字,难道说,我们以前认识吗”
“是啊,当然。”
邻居小姐微微一笑。
“我们是高中同学,也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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