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裴折被气笑了“看不出来,九公子还吃斋信佛啊。”
金陵九瞥他一眼“人在江湖飘,走哪儿都能遇见不想见的人,逼不得已求神拜佛,来转转运。”
穆娇头一次见金陵九开玩笑,满脸新奇,一不留神就笑出了声“师兄,有不想见的人你就告诉我,跟小时候一样,我帮你把他们赶走。”
金陵九小时候性子冷,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以前穆娇没少帮他打发人。
“跟小时候一样”裴折轻飘飘地看了穆娇一眼,又看向金陵九,笑了声,比之前冷了点,“不是师妹吗青梅竹马的师妹”
穆娇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小时候金陵九住在她家里,这样说也没错。
这里是一片树林,月光被干枯的枝条挡住大半,金陵九正眼看他,只看到裴折偏开头,流畅的肩颈线条没入衣襟,侧脸显得有些冷淡。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
刺客们分散开,从四周往里聚拢,刚才说话的工夫,就将裴折等人围起来了。
和金陵九说的一样,这些都是从江湖上雇佣的杀手,什么话都没说,拿着武器就冲了过来。
每个方向都有杀手,银亮的兵刃映出月光,招招狠厉,直取四人身上的要害,他们不得不分开略微拉开距离,分别对抗敌人。
左屏和穆娇配合默契,牵制了大部分的人。
金陵九静静地站着,左屏和穆娇分别在他身体两侧,以他为中心,刺客们不停地冲上来,金陵九没有出手,左屏和穆娇挡下了所有他的攻击。
刀剑无眼,趁着间隙,左屏悄声问金陵九“要不要帮他”
除了敌人以外,此地只有一个外人,“他”指的是谁不必多说。
裴折刚才一直躲避着,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进了树林中,金陵九远远朝他的方向看了两眼,摇摇头“再等等。”
关于裴折,天下第一楼查到的东西不多,金陵九已经习惯了这人带来的意外,但在房间的时候,当裴折说出自己经历过多少次暗杀,金陵九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经历过那么多次暗杀,应该能对付几个人吧,金陵九想趁此机会看看裴折的武功到什么程度,他想知道裴折在隐藏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一个手上没有实权的文官被如此忌惮,让那么多人、那么多次想取他的性命。
树林中的打斗声很快就停下了,金陵九第一时间看过去,只见裴折被两个刺客挟持着,慢慢走出来,锋利的刀刃贴在他颈间,再往里一寸就能在那光滑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裴折笑得懒洋洋的,全然没有性命攸关的急迫“轻点,把刀离我脖子远点,我要是破了相的话,心情可是会很差的,那你们想要的东西也就拿不到了。”
“九公子”他和金陵九招了招手,像是在说“我还活着,别担心”。
金陵九“”
围住金陵九三人的刺客们也停下攻击,左屏一时迷茫,不知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处理,讷讷道“九爷,这”
不是说再等等的吗,怎么裴折就被人用刀抵着脖子出来了
金陵九和裴折对视了一阵子,最终败下阵来“放了他,不然你们都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裴折扬了扬眉,唇角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刺客们已经全都退到一起了,挟持着裴折,慢慢往后退去。
金陵九缓步向前,刺客们退一步,他就逼近一步,左屏和穆娇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三人和刺客们形成对峙的局面。
将刀架在裴折脖子上的人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金陵九,别坏了道上的规矩,我奉劝你一句,这不是天下第一楼应该趟的浑水。”
裴折像是来了兴致,偏头看他“敢问,你哪条道上的你们道上的规矩又是什么”
金陵九搓了搓指节,眼底漾开一点笑光。
穆娇觉得裴折这人十分有意思,刀架在脖子上了,一点不见惊慌,还跟没事人似的挑衅,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挟持别人的人呢,让她忍不住想帮一帮“对啊,你们都是哪条道上的,我们天下第一楼的道上可没以多欺少的规矩。”
那刺客自觉受到了挑衅,握着刀的手紧了紧“闭嘴那多说一句,我就要了你的命”
裴折语气很是无辜,指了指穆娇“刚才是她在说话,你跟我横有什么意思,有本事把刀架她脖子上去啊。”
在裴折和金陵九回来之前,左屏和穆娇牵制了这伙人多时,纵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两个人并不是真的想和他们动手。
刺客们不想接这话茬,毕竟都是江湖上混的,承认自己打不过对方很丢面子。
穆娇这人不太会看脸色,闻言乐呵呵接道“没事没事,你拿刀过来,我让你架我脖子上,我给你个挑战我的机会。”
刺客“”
裴折拱火“听到了,人家都给你机会了,去架啊”
穆娇附和“来啊来啊。”
刺客“”
金陵九看着裴折和穆娇一唱一和,眼底的笑意散了,心里烦闷,突然不想再耽搁下去“左屏,出剑。”
刚才对付这些人,左屏和穆娇一直没有用过剑,空手接白刃,现下听了金陵九的话,左屏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穆娇刚抬起手,就被金陵九按下去了“让左屏来。”
穆娇“可是”
金陵九“这些人都对付不了的话,有什么资格跟在我身边。”
这话不怎么好听,但对左屏来说,恰恰是一种能力的肯定,他眼底亮起一簇光,拿着剑冲了出去,出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话“属下遵命”
刺客慌了神,连忙挟持着裴折向后撤。
江湖上没人想和天下第一楼对上,本来他们看到金陵九的时候就准备撤了,但金陵九竟然命令属下不许伤了他们,他们以为金陵九顾忌江湖规矩,无意插手太多,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刀刃贴在脖颈处,冰凉又锋利,裴折皱了下眉,抬手捏住刺客的手腕“连刀都拿不稳吗”
钳住手腕的手十分有力,刺客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开,随即大惊“你,你”
裴折捏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幽幽道“我,我,你裴爷爷我突然心里不痛快了,不想陪你演下去了,去死吧你”
左屏性子沉稳,剑招却极为另类,走的是阴险路子,专冲着人的要害而去,剑势凌厉阴损,几乎一剑斩落一人。
不消多时,他就解决完所有人,直冲着裴折而去。
裴折余光瞥见左屏,心思一动,卸了钳住刺客的力,将人直接推了出去,刺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软剑就从他的胸膛穿过,留下一个两指宽的伤口。
金陵九和穆娇随后赶来,裴折一闪身,从刺客背后钻出来,指着刺客对金陵九道“你瞧。”
金陵九不明所以“嗯”
裴折笑得真诚“你们天下第一楼杀生了。”
金陵九“”
与此同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透过树林间的空隙,看到无数火把在快速移动,明光熠熠,照亮了黑夜。
马蹄声由远及近,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停下,一个身着劲装的男人翻身下马,对着裴折行了一礼“卑职淮州城副统领肖迟,率统领军一十六人,见过裴大人。”
裴折叹了口气“肖迟啊。”
肖迟“卑职在”
裴折看了眼他身后举着火把的统领军,指了指身后“你这名起得真不错,你看看那里,你们来得真有够迟的。”
肖迟“”
所有人都被左屏解决了,肖迟听从裴折的命令,带着统领军的十六人当了回苦力,将重伤的刺客们送去衙门。
被放跑的汗血宝马自己跑回了统领军驻地,裴折松了口气,他已经欠了金陵九一屁股债了,不想再欠上林惊空一匹马。
路上,左屏悄悄对金陵九道“九爷,那人不是我想杀的,他是被人推过来的,当时我看到架在裴折脖子上的刀跑到了他脖子上。”
刺客总共有十九人,除了挟持裴折的那个死了以外,其他的都是重伤,左屏攻击的时候并未下死手。
金陵九眯了眯眼,看着前面和肖迟说话的人,哂道“他是故意的。”
左屏“什么故意”
金陵九轻声道“故意被挟持,故意出手。”
左屏“”
左屏不明白,这明明是矛盾的两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
裴折和肖迟说完事情就放慢了脚步,等金陵九追上来后,状似随意道“原来你舍不得让我死啊。”
金陵九眉心一跳“咱俩什么交情,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原来是因为咱俩的交情吗”裴折啧啧道,“我还以为是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吸引了你,让你没办法看着我出事。”
金陵九被他笑得有些恼,总有一种心思被看透的感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手上有什么东西”
裴折“嗯”
金陵九“就是那刺客想从你手上拿到的东西。”
裴折停下脚步,旁边有人举着火把,金陵九的脸在火光下生动起来,尤其是那双眼,里面情绪翻涌,不复平常的淡漠,他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想伸手去碰碰“金陵九,你如果不躲,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他嘴上温和有礼地问着好不好,却极其鲁莽地伸出手,在还未听到答案的时候,就袭上了金陵九的眼。
冲动,不克制。
极其、非常、特别放肆。
金陵九没躲,只是条件发射地闭上了眼,他感觉到眼皮被轻轻碰了一下,几乎要感觉不出来。
随后是眼尾,却由轻到重,狠狠地捻了一下。
他听到裴折的嘟哝声,略带疑惑“怎么擦不掉呢”
那里有一颗小痣。
上元夜那天晚上,裴折就想给他抹了去。
而今真真实实地碰到了,却也没有如意,抹不掉,或许有些东西,有些痕迹,只要存在过、发生过,就永远都抹不掉。
比如他曾想这么做的心情,比如今夜在梦中的触碰,比如未及到来的濡湿感,再比如,曾惊鸿一瞥的心动。
“告诉我。”
金陵九的声音有些哑。
裴折恍惚了一瞬,将手收回来,蜷了蜷指尖“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默契得令人厌烦,仿佛心里每一丝情绪都逃不出对方的眼睛,无时无刻都需要打起精神来,稍有一点纰漏,就会满盘皆输。
金陵九在自己的眼角擦了下“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裴折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平静道“他们想要圣上交给我的信物。”
金陵九“那今日之事呢你怎么知道有人会刺杀你”
裴折眨了下眼“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如果你想知道,得付出小小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