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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44
    阴天子将剑匣递给崔绝,揪着邪祟头目的脖子将他提起,冷声道“是谁”

    “什什么我不知道”头目仓皇挣扎,扯着嘶哑的嗓子哀叫,“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阴天子重复问“是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阴天子掌心忽然燃起黑焰,头目整颗头颅瞬时笼罩在了火焰之中,惨烈呼号起来。

    火焰熄灭,阴天子第三次问“是谁”

    头目被那落迦火烧得血肉焦糊,空气中弥漫着毛发燃烧的腥臭味,他徒劳地蹬了下腿“真的不知道”

    阴天子脸色阴沉,想一把火直接烧死他。

    崔绝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臂,阴天子和他对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鬼神不越疆。

    上古时期,人、神、鬼签订三方协议,各自分治,互不干扰,生灵死后进入幽冥,由冥府处置,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即便是阴间的帝王,也不能随意杀伐。

    “他罪业深重。”阴天子说,这群邪祟身上背负着极厚的罪业,一看便知有过无数恶行,魂飞魄散都难以洗清。

    “留他一命不代表放过他,”崔绝笑笑,“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是他的荣幸。”阴天子松手。

    邪祟头目跌落下来,伏在地上不住地抽搐。

    崔绝上前一步。

    周围邪祟们虎视眈眈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眼中浮现出异样的神色这个人单薄斯文,肉眼可见地病弱,可这样笑眯眯走来,如弱柳扶风,却别有一股鬼气森森的压迫力。

    阴天子哼了一声,那落迦火筑起火墙,挡住众邪祟看向崔绝的目光。

    崔绝背对着阴天子,忍不住抿唇低笑了一下,看着邪祟头目,温声道“请将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我说了,我不知道,”头目气若悬丝,嘶哑地呢喃,“我不知道”

    “噫,我这问话的对象可不是你,”崔绝抬手搭在眼镜上,笑道,“而是你的内心。”

    阴天子突然出声“不许用。”

    崔绝“不用担心。”

    用九生眼直接看穿头目的内心,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你不听话,那我也会不听话。”阴天子抬手,黑焰在掌心燃烧,作势要一把火焚灭这群邪祟。

    鬼神不越疆

    把这群邪祟全部灭口,谁知道我在此违反了协议就算身份暴露,引发妖界问罪冥府,那也是你判官要去发愁的问题,毕竟我没有亲政。

    崔绝无奈地看着他,放下想要摘眼镜的手指,认识一千年,自家主君真是熊得一如既往。

    阴天子收起那落迦火。

    崔绝看向头目,叹气“你真不走运,我家主人不许我直接问心,而你又不肯之说,当真棘手。”

    “我不知道”头目惨声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嗯嗯。”崔绝附和地点头,“被烧成这样都没松口,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了。”

    头目刚要应声,却听他话锋一转“可就我的经验来看,受到严刑拷打时,真不知道的早就开始胡攀乱咬了,口风这么紧,倒像是早已心知肚明。”

    头目蓦地怔住。

    崔绝“你们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看上去好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在我们刚才降落下来时,你们的围杀、冲刺、后退都乱中有序,这样的行动力,恐怕不是乌合之众能够拥有的。”

    头目一身触目惊心烧痕,伏在地上,抬起头看向崔绝,嗓音嘶哑“按你这说法,难道我们是军队”

    “侮辱军队了。”崔绝淡淡地说,“军人保家卫国、令行禁止,纵使沉沦在杀戮之中,也不沾杀孽,你们满身罪业,深重到辣瞎我的眼睛,不过是一群死士,有组织的亡命徒而已。”

    “哈哈”头目狰狞地笑,“罪业深重又怎样生命苦短,当然要活个痛快”

    “我说错了,”崔绝道,“你们不是死士,因为你们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死,所以你咬紧牙关挺下来了,倒也算铁骨铮铮,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人怎么说的”

    头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承认了吗”崔绝了然地摸摸下巴,“果然事先早已知道自己不会死。”

    头目大怒“你你诈我”

    崔绝“猜测而已,碰巧猜对,不用太激动,我经常猜对,算常规操作,倒是对你背后那个人十分感兴趣。他一定跟你说,咬紧牙关,守住他的身份,我家主人不会杀你,而如果没能咬紧,说出了他的身份,那他一定杀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头目凭空打了个寒战,他恶狠狠道“是又怎样他说得对,有鬼神不越疆限制,你们不能杀我。”

    “错啦。”崔绝慢声细语地纠正,“不是不能杀,而是懒得杀,但既然你挑衅到了头上”

    他微微偏过头,对背后的阴天子点了下头。

    头目忽然一惊。

    就听一声惨叫,一只邪祟被从火墙外抓过来,阴天子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一把捏死。

    他冷冷地看着头目,松手,邪祟现出原形,尸体掉落在地,魂魄飘飞离体。

    阴天子手指一动,魂魄登时爆成碎片,落入那落迦火中,顷刻间彻底消失,前后不超过三秒钟。

    头目蜷缩在地上,齿间传来咯咯的磨牙声“你们你们敢你们敢公然杀人。”

    “有何不敢”崔绝淡淡地笑起来,“我保证让你死得无比凄惨,相信你的惨死会给你的同伴们带来思考,毕竟你铁骨铮铮,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变节。”他转头看向阴天子,“主人,我建议放弃这一位,换一个人来问问。”

    阴天子点头,抬眼看向其他邪祟。

    “我说”头目哑声道。

    崔绝“哦”

    “我说,”头目颓然地喘着粗气,“是鸦九。”

    崔绝“鸦九是什么”

    “金锡街一个工作室老板。”

    金锡街位于涿光城一隅,是冶铜工匠聚居办厂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的炭火气,地上脏水漫淌,土壤中似乎都渗透了金属的腥味。

    后半夜,月落,整个涿光城陷入沉睡,此处却响着不紧不慢的打铁声。

    从出租车上下来,阴天子摸了摸崔绝单薄的肩膀“冷不冷”

    崔绝“不冷。”妖界昼夜温差大,但金锡街要烧炉冶金,即便是后半夜,也十分温暖。

    阴天子“真的”

    崔绝抬头看向他,弯起眼睛笑了,双手搓了搓手臂,改口“风一吹,还有点凉。”

    “嗯”阴天子满意地点头,伸手将他搂入怀中。

    两人依偎着在夜色中往前方走去,阴天子淡淡地说“杀了那群邪祟,会给你带来麻烦。”

    “死在你的手里,是他们八辈子修来了福气。”

    “哼,”阴天子哼道,“谄媚”

    崔绝含笑解释“他们罪业深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我们手中逃过一劫,可能会再造杀业,我本来只想废掉他们的修为,防止他们再作恶,等他们自然死后,魂归冥府再算账,但他说出了鬼神不越疆。”

    阴天子“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对。”崔绝道,“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个鸦九,都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更不能留了。”

    他笑了一下“至于说带来麻烦,请陛下不要随意甩锅,杀人的是你,违反协议的是你,统领冥府的仍然是你,日后东窗事发,妖界要问罪的还是你,什么叫给我带来麻烦在下只是阎罗殿一个小小的文员,体弱多病,甚至还没有修为,为什么会有麻烦”

    阴天子抬手,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说得好,等天亮我就去妖王宫自首,准备伏法。”

    崔绝“谁敢动我的陛下”

    “哈。”阴天子吻了吻他的头顶,心道这句话还算中听。

    鸦九的工艺品工作室位于金锡街边缘一个平平无奇的位置,门楣上挂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招牌,上面用电脑工艺字体写着三个平平无奇的大字澄不流。

    夜色迷离,远处的路灯映在招牌上,三个字在清冷光影下若隐若现。

    崔绝仰头,看着这个店名,不由得笑了一声“看来主营铸剑啊。”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

    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

    阴天子面沉如水,冷冷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只听一声刺耳的裂响,招牌应声而碎,掉落在门前的台阶上。

    与此同时,紧闭的店门霍然张开,露出黑洞洞的窄室。

    意味十分明显请君入瓮,君敢否

    阴天子揽着崔绝,缓步踏入店门,残月微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纠缠而扭曲。

    店铺室内,两边满壁都是木架,密密麻麻摆满了刀剑,影影幢幢,寂静无声。

    背后一阵疾风,店门嘭地一声紧闭,窄室骤然陷入黑暗之中。

    崔绝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视力缺失而更加敏锐的耳朵里,听到不远处传来“铮”地一声极其轻微的出鞘的声音,接着就听满壁的刀剑在这静夜里,齐齐颤抖,发出清脆而又嘈杂的剑鞘撞击声。

    漆黑的窄室,无光无风,满壁剑鸣。

    突然,搂在腰上的手臂一紧,崔绝顿时身体一轻,被阴天子抱着迅疾转身,眼前火光一闪,耳畔听到那落迦火燃烧的呼呼声。

    一声剑身相击的脆响,崔绝脑中浮现出那落迦火凝成长剑,挡住背后剑招的样子。

    “嗯”阴天子疑了一声。

    崔绝问“怎么了”

    阴天子“那落迦火伤不了他。”

    “他没有罪业”崔绝吃了一惊。

    又一剑劈砍下来,剑势如潮,浩瀚汹涌,似是全无防守,一味只知强攻,瀑布般雄壮激烈的剑招直冲崔绝。

    阴天子勃然大怒,弃剑为掌,掌风挟雷霆怒火,既快又狠地连番破去对方剑招,一掌击向对方面门。

    “叮”一个突兀的打铁声在房顶响起。

    澎湃的激昂杀意在窄室中爆裂开,如怒涛一般席卷全室,满壁刀剑剧烈抖动,狭窄的方室顿时如同被拉入硝烟滚滚的战场,四面八方都响起浩荡的砍杀声。

    万千刀剑从四壁飞出,漆黑的窄室里霎时寒光大振,夺目的剑光中,刀剑密织出骇人的大网,齐齐射向地上的二人。

    眼看即将被刀剑大网兜头笼罩,崔绝手臂一震,化现出一把雪亮的长剑,阴天子接过长剑,鬼炁灌注,剑身阴气弥漫,一剑挥去,带起的烈烈风声中夹杂着野鬼的嚎哭。

    顶着被千刀万剐的危险,阴天子手持崔绝的佩剑,悍然劈砍下去。

    剑锋似乎劈到了什么。

    空间猛烈一震,四壁的射灯亮了起来。

    崔绝下意识遮了下强光,透过指缝,定睛看向室内,只见光滑的四壁空空如也,没有刀也没有剑,整个店铺布置得古色古香,简约平淡得如同一间茶室,博山炉里飘出袅袅幽香。

    在室内中央,摆着一个黑色剑架,上面隐隐约约有一柄剑的淡影,只见微光而不见实体。

    剑架旁的草席上,一个男人正在闻香。

    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跟黑无常身量差不多,闻香的动作落拓而又潇洒,明明身带明显的杀伐之气,却让人觉得他就该盘腿坐在这里,静静地闻一炉余香。

    崔绝“鸦九先生”

    “直呼鸦九就好,”男人淡淡地说,“判官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那首诗是白居易的李都尉古剑,重要的是后面一句“愿快直士心,将断佞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