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仿佛刮着永不止息的暴风雪, 西伯利亚咆哮的冷风和寒潮,从这双眼睛里朝他吹来。
红色三角巾只被这双眼睛杀了一眼,就好像浑身都被冻住了。他的手在发抖, 腿在发软, 黑色手枪在他掌心不停地抖动“你、你、你是”
铁臂的幽灵没有作答。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 铁臂的缝隙翕张, 猛地一握拳, 便把红色三角巾拿着的枪捏了个粉碎
红色三角巾为这非人的恐怖力量而惊叫一声, 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他撞倒了身后摆放的广告牌,跌落在地,用手撑在身后, 恐惧地看着黑色幽灵一步步接近。
“求、求你别过来别过来”红色三角巾绝望地说着, 但在他瞳膜的反射中,那只被放大的黑色的作战靴已经高高抬起,即将朝他踩落
一根金色的长杖, 拦住了那只作战靴的落下。
金色杖身在灯牌光线的照射下, 耀出一线白光, 刺中了黑色幽灵的眼睛。
“巴恩斯中士, 在忙什么”
一个轻灵又渺远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黑色的幽灵停住了动作。
他抬起头望向右上方,遮住两颊的中长棕发因为这个动作而向后垂落, 露出半张巴基布坎南巴恩斯深邃英隽的面庞。
在他们头顶的空中、一间平层杂货商铺的屋檐边,一个浑身纯白的身影,正随意地坐在屋檐,他的身后六片羽翼轻柔舒展, 翅羽的尖端,闪烁着一星月色。
被他叫出名字的巴基巴恩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如果你能摘掉你那个可笑的头盔的话,就可以看到我在做什么。”
罗夏顺着他的话捂住了自己的铁质头盔, 郑重其事地把它戴了戴正想让他摘掉头盔是不可能的,因为天使兽摘掉头盔,是个无脸男啊
“你每次见面都得关注我的头盔吗,巴恩斯中士。”罗夏吐槽道。
他轻巧地跃下屋檐,悬浮在巴基身边,摸着下巴,弯下腰凑过去看着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年轻人“嗯我看看,在纽约持枪抢劫,胆子还挺大。”
红色三角巾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美丽又骇人的庞然大物,眼下肌肉抽搐着,屏住了呼吸。
天使兽朝红色三角巾咧开嘴一笑,露出寒光闪闪的一排牙齿“幸好你们遇到我啦,别害怕,我会把你们安全送到警局的。”
“你这么有空的话,可以多去社区做做义工。”巴基活动了一下他的铁臂,又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已经陷入失语状态的红色三角巾。
罗夏直起身“巴恩斯中士,你似乎比我更闲不去看你的老战友,却在这儿做义警。”
做了半个多世纪的幽灵杀手的男人在听到他说的话时,瞳孔微微一张,却随即嘴硬说“这是我的事。”
他转过头,用铁臂拎起红色三角巾的领口,沉而无光的眼神在红色三角巾脸上像刀子一样划过“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布鲁克林惹事”
红色三角巾惊恐地翻着眼白朝他看,无声地张了张嘴,什么都不敢说。
“你拿别人出气的习惯可不太好。”罗夏在旁边点评道。
巴基巴恩斯剜了他一眼,忽然扔开红色三角巾,铁臂直接一拳挥向了墙面
钢铁铸造出的拳头砸碎了墙上的砖头,砖块随之蛛网般裂开,簌簌的砖屑掉落了下来。
他沉沉的眼睛,看向了天使兽。
“你知道什么”他喘着气,急促地问他,眼神里闪现出痛苦的神色。
“你知道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一次,询问的对象,却是他自己流血哀嚎的心脏。
这些人,这些活在幸福与和平之中的人,他们都能知道些什么
他手上染的鲜血早就洗不干净了,他指缝里垢腻的一层干掉的血迹,也是他身上背负的最沉重的枷锁。
无数个夜晚他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死在他手上的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无法瞑目的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偶尔,他还会看见纷飞的炮火、阔叶林、军队,行军的军用运输车,布鲁克林的旧房子,白雪皑皑的冬天,载货火车,手术台,洗脑装置。
他从一个又一个梦魇中惊醒,在一层又一层地狱里挣扎。
当他掉落火车时,这个世界也就随之抛弃了他。他被浸入鲜血燃烧的火池,他从里面爬出来,带着一身污垢和罪恶。
那个美国队长旧照片里的说说笑笑的男人不是他,那个历史书上的咆哮突击队狙击手也不是他。
他知道他是什么。
他是一条食腐的肮脏的狗。
他被九头蛇脑控,犯下累累罪行,却还卑劣地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借口为神盾局工作,居然敢妄想就这样来洗刷自己的罪孽。
但他知道,他的债,早就还不完了。他的余生都将背负痛苦,都将背负罪行,用剩下的生命来赎罪。
可是史蒂夫罗杰斯仍然是那个英雄。
他是万人敬仰的美国队长,他是人们印在教科书和历史书上的传奇,他是美国精神的代表,他正直伟大,善良光明,他是沐浴在阳光之中的人,而他巴基巴恩斯,则是独自行走于黑暗中的囚徒。
黑暗中的生物,会被光明的太阳灼伤。
他不愿面对史蒂夫,史蒂夫与七十年前如出一辙的面容,是一把扎进他胸膛的尖刀,血淋淋地提醒着他,他与史蒂夫早已在列刮永无归程的火车上,相背而驰。
天使兽静静地看着他。
纯白如神祗的身躯站立在他边上,带着白手套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地说“你这样会很疼的。”
他把巴基巴恩斯的拳头从墙体里挖了出来,平静地用白手套擦干净拳头上的砖灰。
罗夏一直都记得,就是这只手,曾经掂量过几个柔软的黑布林,也曾帮史蒂夫罗杰斯擦掉脸上的一抹灰痕。
这条手臂不仅是冷冰冰的杀人工具,它也有知觉,也可以去抚摸战友的脸庞。
巴基巴恩斯想把铁臂从天使兽手里抽出来,却发现握着他的白手套如此地有力,以至于他根本不能动作丝毫。
天使兽叹了一口气。
“去看看他吧,就和你刚醒来那时候一样,他也会很失措的,他会很乐意在醒来时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天使兽慢慢地说,“你自己经历过的无助,没必要让他也经历一遍。”
“毕竟,只有你和他,才是同一段回忆里的人。”
罗夏说着,变戏法一般地,从背后拿出了一套旧军装。
巴基巴恩斯在看到那套旧军装时,眼里的风雪猛然下得更紧。
“怎么回事,有一天就在神盾局旧仓库里找到这套破衣服了。”他语气轻快,把这套衣服塞进了巴恩斯中士的怀里,“你看看你还穿得下吗穿上去见他吧。”
巴基用力地攥紧了怀里这套他无比熟悉的旧军装。
七十多年前的旧梦,连同七十年间的风雪,一并被他拥入怀中。
他看向面前的白色天使,眼神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沉沉。
仿佛突然有了光,也有了向前行走的希望。
他要穿着这套衣服,去见一个十七岁时就要见的人。
史蒂夫罗杰斯是在几个月后才醒来的。
他在昏迷中似乎听见了一些声音。
有个少年的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朦朦胧胧地响起,他努力想睁开眼看看,但却怎么都动不了。他只能感觉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触碰到他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轻轻地拂过。
像是一泓清泉,浇灌在他的手心。
但那个声音很快就远去了,少年似乎离开了他的身边。
再后来,他就又陷入了漫无长日的昏迷之中。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绿色的铁床上,床头日历上显示的日期是1945年12月28日,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一段葛丽泰嘉宝的访谈,头顶的黄色风扇吱嘎吱嘎地转动。
金黄的睫毛微垂,他看向手边崭新的白色床单,手心向上,虚虚地握住了拳。
他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深邃而坚毅的眼神,看向床头柜上那个泛黄的日历。
这时他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穿军绿色衣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关上门,似是吃惊的模样,微微一怔,紧接着微笑道“队长,你醒了。”
史蒂夫罗杰斯注视着这个女人“这里是哪里”
“纽约市军人疗养医院。”女人笑了一笑,马上回答道。她一边说,一边向他靠近,但史蒂夫却立刻站了起来,再次沉声问“这里到底是哪里”
女人面露疑惑,正要开口,史蒂夫却又道“现在是12月28日,但你身上的穿的部队常服,在43年以后就已经全部废弃。”
他上前一步,盯着她略有慌张的面庞“现在,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史蒂夫。”
那扇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穿着军装的英俊而颀长的青年出现在那扇门后。
他有着方正的颌骨和光洁的皮肤,棕色的头发被军帽盖住,宽而向下弯起的双眼皮使他的眼睛天生自带一段多情的笑意。
他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在门框边站定了,直直看向房内的史蒂夫罗杰斯。
史蒂夫愣住了。
那一刻,七十年的时光,竟如幻梦般地,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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