氪星蓝眼睛仿佛是深邃的天空。一抹琥珀色的斑纹, 在这片无垠的天空中缓慢绽放,像是恒星爆炸后经过百万光年才抵达地球的尘埃。
罗夏呼吸一滞,他面色涨红, 微微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满心都被克拉克惊人的告白给震住了。他的脑袋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各种情绪都被混杂在一起,纠缠不清, 无法理清思路, 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之。
就在这时, 一道明亮的手电筒光线,照在了他身上。
他被光线刺得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而克拉克则是悚然一惊,脱口而出“妈”
顺着这道锥形手电筒光束抵达尽头,玛莎惊讶的脸在黑暗中被照亮。
她披着一条针织围巾,脚上还穿着拖鞋,头发散落在背后,手里拿着手电筒, 站在田埂上,不解又疑惑地歪过头看着克拉克“克拉克,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克拉克差点直接飘起来。他方寸大乱,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把罗夏藏到身后“我、我回来我回来找点东西。”
玛莎把披着的围巾拉上去一些, 向他走了过去, 奇怪道“你手里拿着什么我和你爸之前就听到你回来的声音了, 你把家里的医药箱拿去干什么了克拉克,你受伤了吗”
罗夏吓得脸上的血色都在一瞬间退去,他拼命攥住克拉克的袖口, 往他手心中钻,坚决不想让玛莎发现自己。
“我没受伤,”克拉克连连后退否认,“我拿去大都会了,有一个朋友受了点伤。”
玛莎把手电筒照在他脸上,反复照了好几次。她神色有些费解,知子莫若母,一看克拉克的表情,她就知道克拉克在瞒着她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呢
玛莎没有问出口,她打量着克拉克,换了个问题“你站在伦纳德家门口干什么”
克拉克脸上暴红
他支支吾吾地说“呃我、我”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克拉克简直是在经历人生中第一次社会性死亡。
玛莎朝他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后背几乎都快贴上伦纳德家的围墙。玛莎越发感到奇怪,她皱起眉,“克拉克”
克拉克“我先回去了,妈”
“别急着走,”玛莎出声道,她叹了口气,“好吧,我不问你了,你已经长大了,我们该给你留一点儿个人隐私空间。既然你都回来了,那今晚就在家睡吧,我今天刚给你换了新床单。”
克拉克“呃我有事”
玛莎的表情有些无奈,她轻轻地笑了下,“克拉克,你从小就是个非常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孩子,我看得出你是不是在说谎。”
克拉克这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脸红得要命,之前向罗夏说出那三个词时都没有产生的害羞情绪现在终于加倍爆发了,他抬不起头,像一条做错了坏事的大狗狗,紧张地跟在玛莎身后。
“妈”
玛莎回头看了看他“还不走非得吵醒你伦纳德叔叔和阿姨”
罗夏在他手里不安地拍了拍他的掌心,克拉克背着手,用手指安抚着罗夏,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口气,跟上了玛莎的脚步。
他们穿过短短的一段田埂,步行走过肯特农场后面的玉米地,回到了克拉克最熟悉的家。
玛莎一进屋便打开了灯,在光线点亮屋内前,克拉克用上一纳秒都不到的速度,飞快地把罗夏藏进斗篷下。
“那我上楼先去睡了,妈,早点休息,我明早回去上班。”克拉克匆匆忙忙跑进自己的房间,红靴子踏上脆弱的木质楼梯板,把整幢小屋都踩得轻轻震动。
罗夏在他手里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克拉克一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地从克拉克虎口处冒出头,两只大眼睛闪烁有如精致水晶纽扣,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带我到你家”
克拉克万般无奈地说“我没办法玛莎让我留下来睡,我找不到借口拒绝她。”
罗夏着急道“那我怎么办,我不想被玛莎和乔纳森看见这副样子,他们会告诉我爸妈的”
“我明天一早,在他们醒来之前就带你回去,”克拉克把他轻轻放在了枕头上,“现在已经太晚了,你就在这儿休息吧,好吗”
这个小枕头蓬松柔软,新换的碎花棉布枕套上还带着克拉克以前身上经常有的那种洗衣粉味儿,罗夏坐在枕头上,突然一阵恍惚
在好多好多年以前,他也曾坐在这里,陪伴着克拉克入睡。
那时候,他还是他的小猫。
他总是蜷在小主人的枕边,陪伴着小男孩一天天长大。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克拉克就从那个拥有一头柔软细弱棕黑发的氪星小男孩,变成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高大英俊的地球守护神。
这个越长大越讨厌的氪星笨蛋还口口声声说爱他
罗夏心里乱糟糟的,一颗心频率参差地胡乱跳动,他别扭地用手掌贴住膝盖,挪开身体,“你也睡床上吗我们挤得下吗”
克拉克微微一笑,“你现在这个比例”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5英寸的长度,“再窄的床也能挤下。”
罗夏气恼地白了他一眼,“明天就变回来”
克拉克笑了笑,他摘下披风,脱掉制服,从那双包裹合贴的红靴里走出来,光着宽肩窄腰,如行走的古典雕塑一般,轻手轻脚地躺到了床上。
“别乱脱衣服”罗夏慌张地甩过头,下意识背过身不去看他。
克拉克在他身后发出从胸腔中震响的低笑,“可我总不能穿着制服睡觉。”
他轻巧地把罗夏拨转了过来,面朝着自己,氪星蓝眼睛专注地看向对方“你在害羞吗”
“谁害羞了”罗夏急急忙忙一把伸手捂住那双要人命的氪星蓝眼睛,两只玩具般的小手挡在克拉克双眼前,“我天天看你都快烦死了”
克拉克用手指轻轻抓住他的手,“可我天天看你都觉得看不够。怎么办我这么贪心,只想一直把你放在眼前。”
罗夏瞪大眼睛“嗝。”
在克拉克的堪萨斯土味情话面前,他甚至被吓得打了个嗝。
他又羞又恼,触电般缩回手,“求你别说了,快睡觉”
克拉克笑得胸膛都在震动,他顺着罗夏,“嗯”了一声,伸手关掉壁灯,在黑暗中对罗夏道“睡吧。”
罗夏翻过身,背对着克拉克,面朝窗外,心里惶惑难安,既害羞又茫然,他怎么都想不通,他和克拉克的关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星光透过半掩的白色刺绣窗帘照在他脸上,一天的疲倦很快涌了上来,他翻了几个身便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克拉克一直耐心地听着他的心跳声,等到那颗心脏跳得开始平缓,他才动了动身体,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摸罗夏的脸。
手机铃声在寂静中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
克拉克迅速飞下床,躲到卫生间接听了电话。
是星球日报报社主编佩里打来的电话。就在刚刚,中亚某个小国突然对邻国首府发动了军事突击,他让克拉克立刻赶到报社开会,和所有人一起撰写这则紧急新闻相关的所有报道。
克拉克立刻答应下来,他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尽管他作为超人,可以在意外发生时救下所有无辜的生命,但他作为独立于政府机构之外的正义联盟的主席,却不能插手任何国家、地区之间的冲突。
这是他无权干涉的悲剧,而这些悲剧,每一天都在这颗星球上反复上演着。
人类的族群与社会之间,总是会因为利益、信仰、仇恨发生摩擦,一个个摩擦又被激化成冲突,冲突引发战争,无休无止的战争又继续孕育着仇恨,这像是被缚在人类这个凭借智力在万千生灵的进化赛中取得胜利的种族上的诅咒,是加诸人类伟大理性的荣光上的污点,是对人的毁灭。
他常常在太空近地轨道上垂悯着这颗饱经风霜的星球。
他闭上眼听到的是众生哭喊,睁开眼,看到的是苦难的人间。
他爱着所有的人类以一种近似于神明的悲悯和博爱,他比谁都想保护他们,但他也知道,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克拉克换上自己的西装便服,他不忍吵醒罗夏,便给他留了条电话短信,告诉对方自己要去紧急加班,明天早上他会过来接他回大都会。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到达报社开始工作后,直到第二天上午,佩里还在会议室里对着他们想出的新闻标题大发雷霆,他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在天亮前把罗夏接回来。
这直接导致,第二天早上,罗夏是在一声惊呼之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视线被耀眼的晨间朝阳照得很亮,为了躲避这耀眼的晨光,他转过头,在渐渐清晰的视野中,看见了站在门口、满脸震惊的玛莎。
因为饱眠而陷入懒怠的大脑这才开始运作,在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哪里后,他霎时间脑海中犹如火山爆发,“轰”的一声,完全吓懵了。
他什么都没想,鸵鸟心态般一下子拉上了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假装这是一场梦。
但玛莎已经关上门,走了过来,她半信半疑地歪过头“罗夏”
罗夏脸涨得通红,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蜷缩肩膀,用手捂住脸,觉得自己在之前的人生中建立的所有自尊和自信,都在一瞬间崩塌了。
现在,轮到他社会性死亡了。
玛莎已经动手掀开了被子,被子底下露出罗夏红得仿佛像个番茄一样的脸。
罗夏几乎绝望地与她对视,眼角噙泪,心里盘旋回荡着四个大字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不做人了
玛莎被他这副表情吓了一跳,随即母性爆发,拎起眉头,坐在床边将浑身僵硬的他扶了起来“天啊这是怎么了,罗夏,你怎么会在”
她很快想起了昨晚克拉克异常的表现,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被点亮了一条电路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胸口“你、你和克拉克”
“不是的您听我解释我们没”罗夏手脚并用地爬出被窝,又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连忙红着脸拉上被子,“我们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玛莎显然已经在短短的几秒钟做好了心理建设毕竟,当超人的母亲本来就需要拥有与之匹配的强大心理接受能力,她心疼地摸了摸他满头冷汗的脸“别怕,孩子,我不是在责问你我先去帮你拿套衣服。”
罗夏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深觉这事儿已经彻底说不清了他一大早被玛莎看见出现在克拉克的床上,还一件衣服都没穿
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啊
罗夏望着屋顶,双眼空洞失神,彻底自我放弃了。
玛莎从旧衣箱里翻出一套克拉克读中学时穿过的衣物递给罗夏,体贴又温柔地说“我去给你做早餐,乔纳森刚刚才出门,你换好衣服就先下来吃早餐吧别害怕,没事的。”
罗夏强忍羞耻,拉着被沿点了点头。
他哆哆嗦嗦地穿上克拉克的旧连帽卫衣和牛仔裤,甚至还尴尬地穿进去一条旧内裤,然后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像个刚从绷带里复活的小木乃伊一样四肢僵硬地走下了楼。
玛莎帮他倒了一杯牛奶,还给他煎了一个鸡蛋和两片吐司。
她坐在岛台后面,看出了罗夏的窘况,便没有再去问罗夏刚才的事,而是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道“要来点蓝莓吗我昨天刚去摘的,很新鲜。”
罗夏缩起脖子,低着头不敢看她“不不用了,谢谢您。”
“你等会儿要回家吗你妈妈约了我下午和她一起去镇上的牙科诊所做检查,我可以帮你先给她打给电话。”
“我不回去,”罗夏使劲摇了摇头,他刚才已经看见了克拉克留给他的短信,“我马上就搭早班飞机回大都会。”
玛莎叹了口气。
罗夏似乎被吓坏了,他苍白的脸色让她意识到,这一切对他来说有多么难堪。
她是看着他和克拉克一起长大的,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关系亲密得不像话,她其实隐约间早有了类似的预感,所以,在看见罗夏的时候,她并没有非常惊讶。
唯一让她介意的是,克拉克居然就这么把罗夏丢在家里
她可从没教过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事。看来,她和乔纳森有空得好好和克拉克聊聊了。
玛莎拉过罗夏的手,轻轻将手心盖在罗夏的手背,用温柔而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罗夏,作为克拉克的母亲,我从小教他的就是用真诚的心去爱这个世界,去做一个正直、勇敢、有担当的人,如果他没有做到这些,你一定要告诉我。”
罗夏眼神躲闪“没、克拉克很好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请您放心。”
玛莎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算是我半个孩子我和你妈妈一样,都希望你能够永远健康、幸福、快乐,千万不要因为别人而让自己伤心难过。爱是伟大的,但爱也是痛苦的,在没有学会爱自己之前就付出自己的爱,会让你受伤,在爱上别人之前,你要先懂得爱自己,知道吗”
“我会的,”罗夏低下头,闭上眼睛,“谢谢您。”
玛莎抱了抱他,“你回大都会的时候,给克拉克带一点儿蓝莓去,他会用蓝莓做很多甜点,让他给你做。”
罗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不禁动容,“好。”
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进化天使兽的能力也随之恢复。他带着玛莎装的满满一玻璃罐蓝莓飞回大都会,直接去了星球日报编辑部,想先把玛莎的蓝莓交给克拉克。
即使是克拉克中学时穿的连帽卫衣,穿在他身上也仍是有些大了,枣红色的连帽卫衣上还用米黄色的老式字体印着“斯莫维尔”几个大字母,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刚进大学的青少年。
他穿着这身衣服在报社前台做了登记,前台的金发姑娘还好奇地问他“你是克拉克肯特的弟弟吗”
他朝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他朋友。”
金发姑娘心都化了,她难得在工作场所看到这么乖的小男生,简直就如同在冷冰冰的机械流水线上吹来了一阵清风,喜欢他得不行。
她容光焕发地把他带进了编辑部,还给他拿了把椅子,让他在这先等他们开完会,并且贴心地为他倒了杯热咖啡。
罗夏受宠若惊地向她连声道谢,金发姑娘朝他眨眨眼睛,“不用谢,甜心,可爱的男孩儿到哪都能受到优待的”,说完便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罗夏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的旧衣服仿佛封印了他的交际能力,让他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只能抱着那罐蓝莓,像被偶尔带到公司、不安地等待着家长下班的小孩一样,抖着腿等克拉克开完选题会。
高跟鞋清脆有力的蹬地声“哒哒哒”地自他身边经过,一个穿着淡蓝色职业套装裙的女人擦着他走了过去,又顿了一下,回退几步,转过身敏锐地打量着他“你是”
她有着一双瑰丽而罕见的紫色眼眸,一头黑发微卷,干练而知性。
罗夏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那罐蓝莓。
“我、我来找人”他小声说。
“哦,好的,不好意思,你来找谁,我去帮你喊他或者她出来”她弯下腰,友善地与他搭话。
在她身后却跑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向她奋力挥着手中稿纸“露易丝露易丝快来看看这个直升机新拍到的照片”
她回过头大声应了一声,又转过面庞向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报社比较忙,我先去忙我的工作了,你等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去喊他。”
“露易丝”这时又跑来一个红色短发的青年,他穿着墨绿的格子衬衫,脖子上挂着台照相机,“你怎么才回来快去准备一下,我们得赶快出发了,报社好不容易才约到卢瑟做这个采访,他点名要你去”
露易丝直起身,单手叉腰,回头道“你急什么西区那边又堵车了,我坐地铁过来的,下午还早着呢,我还得先把我手上在写的这篇专稿处理完。”
她刚说完,便向罗夏挥了挥手,风风火火地往之前喊她的那个中年男人的方向快步走去,红发青年小跑着跟上她,嘴巴里还在说“哦,原来是超人今天没把你从堵车里救出来”
两个人眨眼间已经走得很远,露易丝的声音远远地从办公室走廊另一头飘进罗夏的耳朵“跟你说了他没那么有空,我和他也不是那么熟”
罗夏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一间封闭的办公室。
他瑟缩了一下,抱着玻璃罐,忽然觉得它有些沉。
他将这个装满了蓝莓的玻璃罐头放在大腿面上,眼神失焦垂落,低声地喃喃“露易丝。”
露易丝莱恩。
星球日报获得普利策奖的当家女记者。
超人真正的挚爱。
他美丽聪慧、才华横溢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超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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