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顺着他的视线, 也低下头看自己的左小腿。
他有些局促地将金属义肢的部分藏在右腿后,挠着头说“哦,这个这是托尼给我做的, 加强版第三代机械蜘蛛腿”
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些炫耀。
可有什么好炫耀的呢。他明明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 是在罗夏面前把这截义肢藏起来。
罗夏攥了下手心。
他脸色苍白得几乎变作透明, 把视线从彼得的腿上移开, 不愿再去戳弄那些血淋淋的伤口, 转移话题道“你就非得要一张天使兽的签名吗, 彼得”
“呃什么哦, 签名,不对, 我不是想要签名不不不, 我想要签名,但是我来看你不是为了要签名”彼得语速飞快地自己和自己拌嘴,在连续说了好几个“不”之后, 才反应过来罗夏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表情有些难过, 心中的歉疚这几年一直都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垂头丧气地坐到病床边上的一把椅子上,“我只是想来向你道歉我很抱歉, 那次在哥谭害你受伤。那时候是因为杀手鳄绑架了一位纽约的医生, 我为了救出医生才追着他到哥谭”
天使兽在小巷坠落的景象, 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的梦魇。
白色的羽翼如同消散的蝴蝶, 在整片黑色的天空中散落。
天使坠入深渊, 却仍在向他伸出一只求救的手。
而他甚至都没有拉住他。
那些徒劳地发射出去的蛛丝, 没有一根拉住向下坠落的天使。
多可笑啊,他能够用蛛丝拉住一辆掉下布鲁克林大桥的公交车,却没法拉住一个往下坠落的天使。
彼得眼睁睁看着天使兽在光芒中消失, 露出一张让他熟悉、又不敢指认的面庞。
他那时完全慌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最崇拜的天使兽,原来早就在他身边。
他什么忙也没帮上,只能看着蝙蝠车咆哮远去,然后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等他在一次见到罗夏的时候,已经是他的葬礼了。
他被托尼带着参加他的葬礼,无所适从,又空前地愧疚和绝望。
他在超人发疯要挖出刚埋下的棺椁时和大家一起上前阻止他,他的蛛丝缠住了超人的手,却被超人一把全部扯断。
超人转过身,双目猩红,濒临疯狂。
他莫名感到一种难言的震慑,情不自禁向后退出一步。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在变得更坏,日子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糟糕。
在某段时间,他曾经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质问过自己,是不是只要他拉住了那个在他面前坠落的天使,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是不是只要他没有在那一天去哥谭,天使兽就不会坠落
彼得不知道那个真正的答案。
他也畏惧于,知道那个答案。
有着一头柔软棕发的青年颓唐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耸起双肩,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罗夏眨眨眼睛。
他不解地问“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彼得讶异极了,放下双手,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不是我害得你被、被杀手鳄”
罗夏皱起眉。他思忖片刻,推敲道“你该不会以为杀手鳄就能把我重伤成那样吧”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拎起眉毛,向小青年招了招手“你过来。”
彼得乖乖地拉了下椅子,向他滑动十几公分,凑近了他,却被罗夏一下拍了记手心“太看不起我了吧,你还真觉得一个杀手鳄能伤到我”
彼得下意识抽回了手,惊慌地抬头,却跌进罗夏的一双蓝眼睛。
那双蓝眼睛好看得像是星光璀璨的海洋。
彼得一瞬间掉进了他的汪洋大海,呆呆地,说不出任何单词。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罗夏凝视着小青年水亮的双眸,哑声道,“别给我说什么抱歉不抱歉,我给你签名还不行吗”
彼得帕克“我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我签,我马上签。”罗夏像是无奈地朝他摆摆手,他翻了个身,向史蒂夫索要纸笔,“我签还不行吗”
史蒂夫有些担忧地把他扶正,“罗夏,你的手”
哦。
罗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每一根手指上都包着白色的纱布。他是没办法用这样的手握住笔,给彼得签名的。
罗夏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可能还得过段时间再给你签名了,彼得。”
他故意不去提起那些发生过的一切,却只当他们仍然是当年的模样,装作苦恼地说。
可明明,那些都已经遥远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彼得心并不好受,他撑着双臂,困难地吞吐道“那、那也没事,等你方便了再签也行”
他迅速瞥了罗夏一眼,不敢多看,收回目光,只觉一阵心如擂鼓。
他突然站起来,金属蜘蛛腿叶片轻微合拢,盖住刚才伸展开的支架部分,神情略微慌张,“我先走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
“彼得”史蒂夫疑惑地看着他。
从他刚把罗夏带回来的时候,彼得就一直守在病房外面,连医护人员给罗夏做手术的时候,彼得都坚持等在手术室外,怎么现在还没说上几句话,倒反而找借口离开
彼得没有多做解释,他目光躲躲闪闪,匆忙地和罗夏说了声“我走了”,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史蒂夫甚至都喊不住他。
罗夏神色淡淡的,轻轻道“让他走吧。”他的睫毛垂落下去,在脸上扫出一片毛茸茸的阴影,“队长,我想去看看蝙蝠侠。”
史蒂夫顿了一下,他似乎在权衡什么,手虚虚停在半空,缓缓道“你应该先多休息一阵。”
“我没事,”罗夏坚持道,“我得去看看他。”
已经是别人口中固执的老冰棍的史蒂夫终于发现有人比他还要固执。
他拗不过罗夏,只能叹了口气,扶着罗夏从床上起身,帮他穿好方便脱卸的浅白色病号服,带他去找蝙蝠侠所在的治疗室。
这个目前反抗军最大的地下基地,原本是一座深埋在太平洋下一千多米处的铅矿,经过这几年他们持续不断的改造之后,已经成为了一座可以容纳数万人的大型避难所。
虽然这的布置简单,每个角落都铺设着厚重的铅层隔板,基本没有什么装饰,只有裸露在外的电线和维生装置,但好在设施齐全、布局缜密,经过钢铁侠和蝙蝠侠共同设计的外部防御层足以混淆超人的透视视线,让他无法在茫茫的大海中,找到这座地下基地。
他的病房和蝙蝠侠所在的重症监护室相隔着一整条走廊,走廊的灯光昏暗,地面虽然干燥,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消毒液和腥咸海水混合的气味。
整条走廊两侧,都遍布着拥挤的临时病房。
每间病房的窗户都很窄小,有些甚至没有向外透光的窗户,只有临时安装的防爆门。还有很多人蹲坐在走廊外,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或是手臂打着石膏,或是正挂着吊瓶输液。
在这片医疗区域,骨折一类的都只能算是轻伤。由于医疗物资紧缺,为了将医疗资源让给更需要的人,基地绝大部分人都只能靠着身体的自我愈合机制,硬扛过大部分伤痛与病症。
这,才是这个星球上,真正的战场后方。
罗夏表情沉稳地跟在史蒂夫身后,一路穿过走廊,走向蝙蝠侠的重症监护室。
他头发黑亮顺滑,五官均衡对称,身体虽然单薄瘦弱,但露在病号服外面的皮肤细腻洁净,连关节处的部位都带着淡淡粉红,脚踝更是纤细精致,一副打从出生就没吃过苦的模样。
就像是那些在战前,从小出身优渥,没有见过半苦难和不堪的富家公子哥,只会悠游地度过余生。
他这幅模样,在这片区域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好几个坐在地上的战士都抬起头,暗中打量着他。
罗夏没有出声,他走在史蒂夫后面,眼神认真地看过每一间病房,将所有的伤痛的苦难,都记在了心。
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战士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穿着褪色的迷彩上衣,胸膛结实,肩膀和手臂都隐约在衣衫下露出肌肉饱满的线条,窄腰长腿,英气勃发。
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同样在用目光四处打量的男子,无一不高大健硕,走路时步伐稳健有力,罗夏一眼看出,这一批人应该都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军人。
他的目光不自觉放在为首的那个金发男子脸上,突然瞳孔轻微一缩。
他停住脚步,惊讶而不确定地望着这个金发战士的面庞,出声问道“你是惠特尼吗”
刚向史蒂夫敬完军礼的金发战士突然一愣。
他这才把视线移到罗夏身上,眉头微蹙,沉声道“罗夏伦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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