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薄没告诉林似晚上是什么宴会, 林似猜想可能有些重要,他请了两名化妆师来酒店给她化妆。
霍行薄有事先走了,说会场那里还有他要检阅的地方, 他先在那边等她。
林似坐在衣帽间的化妆台前,化妆师正在为她做造型。
手机响起一声微信提示, 因为在充电, 化妆师忙为她拿过来。
是霍行薄在微信上说让她不要着急, 画好了再过来。
林似回复完,窗外惊起一道闪电,伴着雷声, 整座城市正下起一场大雨, 像难得的甘霖, 空气都凉爽了几分。
这个妆容不知道要精致到什么程度, 林似都快打瞌睡,还没轮到换礼服。
化妆师察觉她的困意, 笑着说“就快好了, 等下我们帮太太换礼服。霍先生交代过,今晚很重要。”
林似问化妆师知不知道是什么宴会, 她们都说不知道。
充电的手机又响起来电声,是林子扬的电话。林似忙让化妆师帮她把手机拿过来。
上次林子扬挂完电话后,发来微信跟她道歉,林似这两天也在微信上跟他聊过几句,林子扬都很少回复她,还是在消极的情绪里没走出来。
“姐,我想见你了。”
电话里的声音消极疲惫。
林似的表情下意识凝重“你在哪”
林子扬说,他在阳城,就在酒店附近。
“车流太多了, 我过马路都过不了,它们还溅我一身水”少年在电话里诉苦和抱怨,明明他不会这样的,好像那些汽车溅过来的水就是引爆他的最后的导火索。
“我来找你,你带伞了吗”林似急忙起身,不顾化妆师喊她,拿了一把伞冲出房间。
她保持着和林子扬的通话,理智还在,没忘记给霍行薄发去消息解释,告诉他林子扬来了阳城,情绪很不好,她今晚不能陪他参加宴会了。
林似找到林子扬时,少年正蹲在咖啡店的屋檐下。明明咖啡店里灯火兴盛,他却不进去,把自己半个身子淋湿。
林似把他拉进店里,恼他“你装什么伤感文青”
“我故意的啊,我想永远记住我十八岁这一年。”
林似被气笑了,叫了两杯热咖啡。
林子扬喝了两口,捂着肚子说烧得胃疼,他背着林家人跑来这边,还没吃过晚饭。
这场夜雨小了些,但还是淅淅沥沥落个不停。
林似带着林子扬出门去找饭店,林子扬选了热腾腾的火锅。
林似一边看他吃,一边催促他给林家人去电报平安。林子扬不肯,林似只好拿出手机自己打,但才发现刚刚没充上什么电,已经关机了。
“你手机给我。”
林子扬不给她,少年凝重地教育她“姐,你从来没想过叛逆一回吗什么都要听奶奶和我妈的,出门去哪都要报平安,就像这回,如果不是你给奶奶说你在这里,我能顺利找到酒店来”
他说,他当了十八年的乖孩子,这次就是数学最后的大题杀了他的梦,物理灭了他心上的光。巩秋韵竟然没有责怪他,她没什么情绪,让他读个金融相关的专业就好。
林似不理解林子扬“那你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妈她不在乎考清华是我的梦想啊,她竟然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说让我读个金融或者管理的专业就好。直接继承林家的公司吗她明明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林子扬继续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妈和奶奶偏心得太过分了,为什么对你的要求就那么严,对我和我姐就像放任猪一样,只管吃喝拉撒。”
林似有些愧疚,林子扬说的没错,林家人是对她很偏心。
他们把最好的都给她。也许因为不是亲生的,巩秋韵总怕照顾不好她,不会骂她,做错事不会责怪她,怕她冷怕她吃不好。她赢了什么比赛,林家人比她都还要开心。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照顾她的情绪,把林家最好的资源都给了她。
林子扬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姐,其实我很羡慕你啊。”羡慕林似才是他们的亲女儿,什么梦想都可以被他们支持。
林似揉他脑袋,笑了笑“好啦,大不了咱们复读一年。”
这顿饭吃到很晚,一直都是林子扬在倾诉,也掺杂着成长以来的各种吐槽。
走出火锅店时,两个人身上头发上都是一股火锅的香气。
晚风里掺着细小的雨丝,吹拂在身上袭来凉意,林似才猛一下反应过来,她竟然忽略了霍行薄。
他应该是会打电话来问她的,她竟然跟林子扬聊得都忘了他。
“你手机给我下,有你姐夫的号码吗”
林子扬拿出手机,是关机的状态,刚刚怕林似抢过去打给巩秋韵。
他没有霍行薄的号码,只加过微信,林似找到霍行薄的头像,忐忑地拨通过去。
这一瞬间,手机里闯入很多短信,全是关机期间的各种来电。
有巩秋韵和李英芝的,还有一串尾号六位数都是相同号码的来电,是霍行薄。
听着未接的嘟嘟声,林似心里很凉,恐怕她又一次得罪了霍行薄。
路边有结伴的男女生在打车,交谈声里都是朝气青春。
“是我最喜欢的钢琴师,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们在大剧院演奏啊”
“啊啊啊快点,再晚赶不上了”
林似望着他们拦车的手,一眼知道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如果她也是个没什么忧虑的钢琴生,她也会因为意外邂逅一场自己喜欢的钢琴家的演奏而这样欣喜。
霍行薄挂断了她的电话。
林似怔住,望着微信窗口的“对方已拒绝”,她再次拨过去,但霍行薄还是拒接了。
她打字我是林似,我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啊。
林子扬看见了她这样的语气,抢过手机不许她发,但林似捂得严实发过去了。
“你这么低三下四地做什么,他平时是不是对你很凶”林子扬恼着要去找霍行薄理论。
手机忽然闯入一个陌生的来电,林似忙按下接听,是宋铭。
“太太,您来一趟河光大剧院吧。”
宋铭的语气欲言又止,之后没再说什么,只让林似自己来。
林似跟林子扬过去时,剧院门口有很多年轻的学生,听交谈声跟刚才他们碰到的两个女生一样,应该都是音乐生,特意过来看钢琴演奏。
但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钢琴声悠扬传来,是法国组曲中霍行薄喜欢的那一首。
林似好像能猜到些什么,但不敢确定。
宋铭在门外看见她,把她和林子扬接进去,周围的学生都在吵“他们怎么能进”,保安在解释和维护秩序。
走进剧院里,钢琴声近了,最专业的演奏,跳跃的音符颗粒干净。
舞台上是里昂一位杰出的新锐钢琴师,穿着燕尾服,弹奏完最后一个声部,细致专业绝不做作。
舞台下偌大的听众席中却只有霍行薄一个人。
他穿着精致挺括的西装,一动不动端坐,修长的身形,特意做过造型的头发,他今晚格外英俊好看。
但他的眼睛疏冷而淡漠,看见她走过来,听到舞台上钢琴师起身向观众席致礼,他都没有反应,起身要离开。
“行薄”林似叫住他,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你不是说宴会么,是宴会散了,还是是你特意准备的演奏会”
他说,是演奏会。
林似愣了愣,望着他平静的眼睛,好像看见他眸底汹涌的暗潮,但他紧抿薄唇,无动于衷,没有发怒的表象,也不见流露的情绪。
林似很想问是因为她才准备的演奏会,还是是他自己想听这些乐曲。
她还没追问,霍行薄已经说“结束了。”他看了林子扬一眼,转身走出听众席。
林似很慌张地跟在后面,台上所有的钢琴师优雅绅士地弯腰向空无一人的听众席致礼谢幕。她望见几位喜欢的面孔,惊喜之后又是遗憾和愧疚。她停下朝舞台深深鞠了个躬,连忙去追霍行薄。
林子扬不喜欢她被霍行薄这般的掌控,他说“慢点会死吗”
“你别说话”林似回头凶他。
她穿出昏暗的过道追上去,霍行薄已经跟宋铭走到了剧院后门。
夜空里仍下着雨,并不凌厉的雨丝,宋铭要给霍行薄撑伞,但霍行薄大步走在前面。
他就像一个汹涌逃离灰暗世界的青年,不愿接受这背后黯然的一切。
“给我吧。”林似拿过宋铭手中的伞,焦急地追上霍行薄。
青年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衫纽扣庄严地系到最上面一颗,禁欲又冷冽。
他身高腿长,林似跟不上他步伐,将伞高高举在他头顶。
“行薄,我不知道你准备了演奏会,对不起。”
“林子扬是突发情况,我跟奶奶他们都不知道他来了阳城,那会儿他在电话里很落魄。”
“我手机没冲上电,不是故意关机的,我有给你发消息解释,子扬的手机也不是故意关的”
她说了很多很多,全是她在说。
她把整只伞都偏在他头顶,自己露在夜色中淋雨。
霍行薄望着这样的林似,她努力仰着脸在跟他说对不起,眼里全是愧疚。
他心情比这场雨还要糟糕。
他把伞骨推向她“哦。”转身进了汽车。
林似呆愣着,钻进后车厢,交代宋铭带林子扬来酒店一下。林子扬追过来说“你不带我上车了”,林似不敢说什么,升起了车窗。
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一天内她会再一次得罪霍行薄。
他越这么平静,她越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来自t1990的小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