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也觉得,我一定会背叛女神”
厄琉西斯抬起头,一双眼眸平静至极。自从这个预言出现后,便一直是贴在他身上无法根除的标签。他曾做过非常多的努力来证明自己对于女神的忠诚,可无论他做了什么,在神国中的其他人眼中,都是趋于负罪感催生的愧疚。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太阳叹了口气。
“战争,并不是我觉得你不会,你就不会的,也不是你自己觉得不会被背叛女神,就能不背叛女神的。”太阳神君这话说得绕,但厄琉西斯明白他的意思。
就连命运天使都无法完全参透命运,即使他们身为神灵,也无法预知未来。
“久留在人世间,你受到诱惑的可能性就会加大。”太阳说,“如果被诱惑征服,臣服于欲望,就算是天使,也会面临堕落。”
“堕落之母拥有这种力量。”太阳说出了祂的担忧。
“我不会被祂诱惑。”厄琉西斯断言,“彼端之神,没有资格与吾等相提并论,这是神君曾说过的。”
太阳没能想到厄琉西斯会用祂曾说过的话来反驳祂,一时无言。
最终祂叹了口气,“希望能你能早日回归神域,战争。”
“完成女神的神谕,我自然不会拖延。”
得到了厄琉西斯的答复,碍于女神,太阳并不好继续说些什么,祂微微后撤,如同潮水一般的光晕将这位俊逸的天国副君笼罩。光散去,厄琉西斯站在庭院的梧桐树之下,就连伸手触摸阳光的动作都未曾变化。
厄琉西斯收回手,远远望去,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拐进圣枪十二街,后座的位置固定着大箱子,那人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放下新的牛奶又取走旧奶瓶,他重新上车,走向在下一家,等到送奶工来到安娜家的院子门口时,庭院之中的高大天使已经不见踪影
近上午十点,安娜在床上翻了个身悠悠转醒,窗帘透过光,提醒着她天色已经大亮,安娜看了一眼,抱着被子翻身,又躺了近半个小时,她才起床洗漱。
楼下,厄琉西斯正在阅读今日份的晨报。报纸是安娜上次从图书馆回来之后决定订的,一天只要一元,通过这些报纸,安娜能够第一时间获知多恩城内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这一块钱显然花得十分的值当。
厄琉西斯抬头看向从楼梯上走下的安娜,手一挥儿,提前准备好的早餐从厨房里飞出,一件一件摆在餐桌上。
权柄回归之后,厄琉西斯对于金属的掌控更加的得心应手,只是因为身体并未完全恢复,现在的他仍然够不到完整时期的高度。
安娜靠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询问阅读报纸的厄琉西斯
“有新闻说昨天工厂的事情吗”
天使将版面翻到第一页,黑色的标题上赫然写到来自王都的新技术定点爆破在多恩的初次试用圆满成功
安娜接过报纸,草草浏览一遍,大致的意思就是政府在上层的命令下,运用了一种来自王都的新技术,将荒废许久的殡葬厂进行了炸毁,之所以爆炸并未被民众而感知,则是因为这种新的技术经过了大量的计算,将受到爆破的波及范围减到了最小。
接下来,记者还详细了介绍了在完成废墟清理之后,这片荒废已久的土地,将会在王国财政部的支持下,建造一批公租房,以低廉的价格租赁给城内的平民阶级。
同时还听到了许多限制贵族和富人阶级购入房产抬高租金的政策,只字未提为何突然要爆破荒置已久的废弃厂房。
安娜垂眼,看了一眼这个记者的名字。
霍梅尼法拉奇。
她可真是个转移重点的高手,显然这篇文章是专人打过招呼,特意写出来粉饰昨天的邪神信徒事件的。
安娜将报纸还给厄琉西斯,不管是什么,这个案子终于告一段落了。
她走到餐桌前,开始享用迟来的早餐。
周六安娜轮值夜班,晚上没什么工作,她和同样是夜班格林太太和另一个审判者玩牌。
牌局有输有赢,到下班的时候安娜用赢来的五块钱在路上买了一杯西瓜汁。
周日上午补觉,下午去市场采购食材,回程的路上收到了传单,今天晚上金雀枝芭蕾舞团的巡回演出,将在多恩戏剧院盛大开演。
安娜知道这个舞会,这几天的多恩日报上每天都会有一个版面刊登着首演日的倒计时。她还记得,在自己的床头柜抽屉里有着一张来自验尸官格瑞斯的门票,就是芭蕾舞会的首演门票。
安娜提着采买回来的物品回到家,她还特意绕路去了一趟下街,从萨尔夫人那里购买面包的同时,向她打听了店面搬迁的事情。
萨尔夫人说她已经在通过中介了解合适的地铺,目前考虑的是住宅街附近的店铺,这样能够拥有更多的潜在客户,但同时这样的地方往往也会有着其他的面包店,还要考虑到同行竞争对生意的影响。
安娜听着不免为萨尔夫人揪心,老太太倒是很乐观,这些问题她年轻时候将店铺选在下街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一次,如今只不过是重复当年的步骤而已。
安娜拿着钥匙打开房间门,不出所料,厄琉西斯并不在家。
拿回属于自己的权柄之后,他出门的次数明显更多了,安娜知道,他前往了彼端,厄琉西斯正在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某样她不知道的东西。
安娜没有问,时机合适的时候,天使会主动告诉她的。
晚餐是安娜自己准备的,她从厨房的橱柜里找到了厄琉西斯经常看的菜谱,自己照着上面的步骤准备的晚餐。
因为和格瑞斯的约定,安娜提早吃完饭,上楼换上了那件新的连衣裙,她还取出那个赠送的黑色手包,当做装饰。
安娜看向镜子,也许是最近营养逐渐好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和头发都变好不少,个子也隐约高了一些,但更多的这只是一点心理作用。
安娜满意地将头发固定好,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家门口。
她还给厄琉西斯留下了字条避免天使回到家时找不到她而担心。
格瑞斯今天也换上了正装,他站在栅栏门外,望着自己家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安娜看到他的一瞬间,感受到了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无尽的落寞。
不过这种奇怪的情绪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间,听到关门声的格瑞斯转过头来,眼底的落寞收起,看着安娜的眼神流露出刚刚好的笑意,就好像刚刚的落寞不过是安娜的幻觉一般。
“准备好了”他询问安娜,收起了平日里流露的轻浮,流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男人该有的稳重。
他替安娜打开了栅栏门,非常绅士的扶着安娜登上租好的马车。
“今天怎么人模狗样的”车厢里坐定,安娜看着格瑞斯,忍不住问出口。
格瑞斯的动作僵了一下,伪装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小祖宗,你能不能不拆穿我,说好的是赔礼道歉的机会呢”
安娜耸肩“我又不是为了原谅你才答应和你一起的。”
格瑞斯坐稳,看向安娜“那是为了什么”
“芭蕾舞团。”安娜回答,“因为你给我的票正好是芭蕾舞表演。”
格瑞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微顿,问道“你喜欢芭蕾舞”
安娜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芭蕾舞。”她以前的生活条件根本不给她了解这些的机会,只是因为休斯提起那个芭蕾舞女演员脚踝上有和她类似的印记,她才想要去看看的。
“那你为什么”格瑞斯地话说了一半,“算了,没什么。”他往后一靠,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我休息一会儿,等等到了叫我就好。”
安娜没说什么,她知道格瑞斯最近都在加班验尸,前日的两具邪神信徒的尸体,就是因为他加班加点做毒物分析,才能那么快确认他们是被人毒死的。
圣枪十二街距离多恩戏剧院的距离不远不近,但今天走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因为芭蕾舞团首演剧院附近进行了限行政策,马车需要一辆一辆检查后才放行通过。
在排队等待检查的过程中,安娜听说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舞团在上一个城市进行表演的途中,有一名首席女舞者的狂热粉丝,居然不顾演出还未结束,冲上台去强行抱住了正在起舞的首席舞者。
这件事情震惊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舞者本人也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之后,才有了这样的检查。
安娜掀起车帘,望着前面的检查,直觉告诉她,这检查不像是害怕上次的时间再次发生。
毕竟,不是所有的狂热粉都会把狂热这个词语印在脸上的,反而倒像是正在找什么东西。
又大概过了十分钟,终于轮到了他们的马车。
工作人员先是检查了安娜和格瑞斯的门票,还是又绕着他们的马车走了两圈,这才放行通过。
“他们在找什么”格瑞斯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安娜摇了摇头,她拍了拍肩膀上的小魂灵乔治。小家伙儿明白了安娜的意思,飞出了马车,进入戏剧院侦查情况。
格瑞斯则满脸玩味地看着安娜,打趣道“这才一个星期的时间,你越来越像是一个非凡者了。”
安娜看了他一眼“这一个星期了发生了很多的事情,都在提醒着我,不要忽略掉任何一个小细节。”
“好习惯。”格瑞斯赞叹。
安娜没理会他的恭维,闭着眼睛,和乔治心意相通。
小魂灵跟着运送演出服的舞团工作人员来到后台。
“还没找到吗”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家伙儿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飞过去,正看见一个贵妇打扮的优雅女士站在一间办公室里。
“全部都找过了”
“是的。”优雅女士的面前,一个穿着和检查马车人员一样衣服的男人恭敬地回答,“剧院内部大大小小的地方,已经全部找过了,没有杰西卡小姐踪影。”
杰西卡。
安娜听到这个名字,不免角色有些耳熟,然后她想起自己曾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杰西卡佩夫尼,金雀枝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
“再去找。”优雅女士压抑着怒气,她转身,对助手说道“演出还有四十分钟开场,如果在那之前找不到她,就让珍妮跳一号位,以后都让她跳。”
一侧的助手面露迟疑“可是珍妮的舞蹈功底比不上杰西卡,她跳女一位置”
“比不上也比没有强”优雅女士的怒火压抑到了极限,她扶住额头,“你先出去,让我自己冷静冷静。”
马车停下,安娜睁开了眼睛。
她压低声音,对格瑞斯说“舞团的首席女舞者消失了。”
格瑞斯微凝,打开车门。
“所以他们是在找这位小姐”
“只是猜测她离开了。”安娜走下马车,“也许已经离开这里了。”
“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安娜错身过格瑞斯时候,听到了他这样问。
安娜抬头看他“票能退吗”
格瑞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显然不能。”
“先入场吧。”格瑞斯看向安娜。
安娜没有意见,她向着小乔治传达回来的指令,跟随着侍者的指引朝着演出厅走去。
突然,安娜脚步一顿,闭上眼睛,切换到小乔治的视角,她看到一个熟人,本该在医院修养的伍德在内场。
“安娜”格瑞斯注意到安娜停下。
女孩摇了摇头“没事。”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内场,此时表演还没有正式开始,三三两两的观众坐在位置上,低声闲聊着。
安娜根据票上的座位入座,格瑞斯坐在她旁边。
“你说那个首席舞者会回来吗”安娜问格瑞斯。
“你小声点。”格瑞斯看着她,“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其实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主要是正好有人送了两张票给我”
安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本来是打算转卖的。”格瑞斯扯了扯领口的领结,他不常穿正装,有些不习惯。
“不是说拿来赔礼道歉的吗”
“所以没卖啊。”
安娜闭上了眼睛,不再和格瑞斯说话,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乔治身上,同时向他下达指令,暂时不要回到自己身边,跟上伍德。
小魂灵早就预料到安娜会这么做,特意留了个心眼,跟着伍德来到他所在的包厢门口,然后抵着门板,钻了过去。
戏剧院二楼都是独立的包厢,能够在这里拥有一处位置的人非富即贵。
伍德应人邀请,因为碍于父辈的脸面不得不参加,他依靠着真皮沙发,撑着头,看起来一副懒洋洋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则是因为脑震荡没有完全恢复,还时不时感到一阵阵眩晕。
他身侧的位置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此刻双颊微粉,不时用余光打量着伍德。
显而易见,这又是一次相亲,而且这次的相亲对象,是多恩城执行官的女儿。
伍德无法忤逆父亲,只好乖乖听话从医院赶来相亲。
安娜通过小乔治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情况,她刚要让小魂灵回来,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詹姆斯”这是一个活泼的女声,接着从包厢窗帘的后面跳出一个纤瘦的女孩,“惊喜”
伍德被吓了一跳,安娜控制小魂灵的动作停了一下,她选择留了下来。
伍德揉揉眉心,抬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不太确定地念出一个名字“杰西卡”
“是我啊。”年轻的女孩往这边走,她穿着练功服,脸上已经化好妆容,只需要换上衣服就可以下去表演。
“这么久没见,你都认不出我了,我好伤心啊。”那女孩笑嘻嘻地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伤心的意思,她蹦蹦跳跳地来到伍德身边坐下,“我们有七年没见了,对吧我立刻多恩的时候才十二岁。”
这个自来熟的女孩让原本坐在这里的另一位女孩子感到了尴尬。
她抬起头,看着杰西卡与伍德亲密的距离,捏了捏手指“您好,请问您是”
杰西卡的视线这才转在她身上,故意做出一副先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
“你好,我是杰西卡佩夫尼。”她弯起眼睛,精致张扬的妆发将她承托地更加明媚,“詹姆斯的青梅竹马。”
温吞的女孩愣住“你们的关系很好啊”
“那当然了,我小时候可是非常想要嫁给詹姆斯的,他也答应了要娶我做新娘的。”杰西卡的视线转向伍德,“没错吧”
她说到了这里,伍德总算明白了杰西卡的意思。
他连忙制止了她“小时候过家家而已。”
杰西卡眨眨眼睛,暗示伍德,但伍德没有理会。
他转身,对那位小姐道歉。
“抱歉,沃特小姐,杰西卡是我儿时的伙伴。她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给您带来的困扰,我替她向您道歉。”伍德的话说得很客气,同样也经受过精英教育的沃特小姐很快就明白了他这是在礼貌的拒绝。
虽然有些小小的不悦,但良好的教养并不允许她将这份不愿展现出来,她站了起来“我明白了。但伍德先生,我现在并不能就这样离开这间包厢。”
身为一位女士,沃特不应该是那个先离开的人,也不该是那个被拒绝的人。
这与她先前展现出来的温吞完全不是一种性格。
伍德不由得想起安娜在马车上曾说过的话,他露出笑容“当然,感谢您原谅我的粗鲁。”之后,伍德转身看向杰西卡,“你不着急吗演出就要开始了。”
杰西卡撇唇“等等留下等我。”抛下这样一句话,她拿起藏在窗帘后的披风,首席这个位置是努力多年得来的,自然不可能随便交给其他人。
若不是因为听说了伍德家的包厢今天有人,杰西卡才懒得专门跑一趟。
七点半,剧院全部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
条件反射一样,安娜瞬间绷紧了后背,身侧的格瑞斯被她的反应吓到,连忙凑过来,低声说“安娜,我们不是在战斗。”
安娜也知道是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连忙尝试着放松,她将注意力落在舞台上。
舞台终于投下一束光,一个身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出现在光束的中心。
画面起初静止是静止的,舞台上的表演者保持着双手举过头顶,足足有半分钟,没有任何的动作。
背景传开呼呼风声,她开始第一个动作,腰肢轻扭,像是被风吹歪一般。
风声成为了信号,那穿着白雪般裙子的女舞者迅速的舞动起来,她的动作极其优雅,却总给人一种东倒西歪,站不稳的感觉。
背景里的风声也越来越大,达到顶峰之时,又逐渐减小,越来越小。
渐渐的,女孩白色的裙子上沾染上了一丝绿意。
叮咚叮咚的声音响起,雪在消融,春的步伐轻轻到来。
舞者用身姿一点点小心地试探,确认了春天到来之后她的动作变得轻快起来,慢慢的由单纯的手位加上旋转之类的动作,节奏也越来越轻快。
这是春天到了。
春天的舞曲逐渐热烈起来,一个个身影从幕后出现,组合成了这支属于春天的交响曲,她们的动作接近剧烈起来,那个最初的女孩则在最中央的位置,完成了一套难度非常高的舞蹈。
热情激昂,从他的表演之中传递出的是属于夏天的火辣。
夏的节奏强烈,却抵不过时间流逝,秋天到来。
一个个穿着金色演出服的女孩出现,用舞蹈动作表达着丰收的喜悦。
落叶逐渐变黄,金色渐渐褪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舞者的动作渐渐放缓下来,直到在一个动作定点,又恢复成开头的动作。
在一片雪白中,落幕。
“这是著名芭蕾舞表演艺术家格琳薇尔约书亚的成名作四季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芭蕾完全不懂,都是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