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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安娜从床榻上跳下,但也仅限于此。



    习惯了厄琉西斯以一副骷髅的模样示人,他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一时间竟然难以接受。



    她立在原地。



    十七岁的年龄,少女的个头抽条一般的疯长,比起初次在小树林见到她时,已经长高大半个头。



    此刻站立在侧,一瞬间,厄琉西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时间在流逝。



    在女神的十二位天使之中,有一位天使掌控时间权柄。厄琉西斯见过祂几面,在人类发明出钟表之后,这位本无实体的天使,以一个青年的模样诞生在太阳神域。



    祂很久前就存在了,在有了时间的概念之后,这位圣灵就出现在女神身边,而“钟表”给予了祂实体。



    除了时间天使,厄琉西斯从未对时间有过明显的感觉。



    按照人类的时间来计算,祂与堕落之母的战争,已经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



    他背负诅咒两百年,实际上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安娜始终是不同的,她是人类。



    不步入超凡世界,人类绝不可能活到两百年。仅仅半年时间,她就长高了这么一大截。



    厄琉西斯非常的惊讶。



    他也曾有过弱小的幼生期,非常非常短。作为权柄的容器,太过弱小只会带来麻烦,所以从婴儿长到如今这样,他只用了一段路程的时间。



    女神带着刚刚诞生的他从神战遗迹回到太阳神域,厄琉西斯就是青年模样了。



    “太不可思议了。”安娜盯着厄琉西斯,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了一步,“您破解了诅咒”



    厄琉西斯用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拢起银色的命运之线。



    “不。”他垂眸,异色的眼瞳之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这并不是我原本的样子。”



    现在这幅模样,是乌迪亚斯用命运之线和逆转纺锤织成的假脸,它更偏向于太阳神域的主流审美,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神圣。



    而厄琉西斯原本的模样,要世俗风尘得多,他虽然是男人外表,但却要比女人艳丽得多。



    看着厄琉西斯,总会让人联想到淫靡与罪恶,即使他本身并无此意。



    这样的观感,比起光明女神的从神,倒更像是躲在地下的黑暗信徒。



    这更加让他遭到太阳神域原住民的厌恶。



    安娜望着厄琉西斯此刻的模样。她曾悄悄在脑海之中勾勒过无数次天使的模样。说实话,此刻的他很符合她想象之中的天使的模样。



    圣洁的银发,端庄的面容。可那双异色的眼眸微微垂落,说出否定的词汇时,安娜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天使。



    不一定是人们歌颂中纯洁的白翼天使,也可以是厄琉西斯这样的



    安娜的思绪停住,她突然想起,厄琉西斯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本来是没有天使这种称呼的,是光明女神的一个念想,将自己从神“圣灵”的称呼,改成了“天使”。



    而厄琉西斯,只是继承了上一任战争天使的称呼。



    好伤心。



    安娜突然感到难过,她鼓起勇气迈出一步,朝着厄琉西斯。



    天使看向安娜。



    “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他不说话还好,声音响起,依旧是平常的语气,没有一丝的变化。



    这更加清晰地告诉安娜,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



    厄琉西斯从没有选择的机会。



    安娜轻咬下唇。



    这一点,她与天使完全不同。



    她之前的日子确实过得不好,可她有选择的机会,虽然不多,但至少她知道自己要做出选择,选择成为收尸人,选择进入特殊行动部工作等等。



    厄琉西斯,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选择。



    安娜停在天使面前,抬起头,注视他此刻的模样。



    不知道厄琉西斯从何处弄来了如今这张脸庞,它虽然俊美,却不适合他。



    过分板正的样貌,若是忽视那双异色的眼瞳,会从这些脸上上看到正直,勇敢,善良,神圣,高贵,优雅等一系列光明的词语。



    而唯独,少了鲜活。



    “你是厄琉西斯。”安娜小心翼翼地强调。



    她垂着头,躲闪厄琉西斯的视线。



    “嗯”厄琉西斯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厄琉西斯。”安娜小声重复了一遍。



    她一边期待着厄琉西斯能听懂她话中的隐藏意思,一边又害怕他明白自己的暗语。



    “嗯。”厄琉西斯微笑,“怎么了变化太大认不出来了吗”



    他果然没有听懂,安娜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失望起来。



    “认得出来。”她抬起头,对着厄琉西斯的眼睛,强调道,“当然认得出来。”



    银色的命运之线垂落在安娜的脸庞,酥酥麻麻。



    她下意识地去触碰,丝线却主动顺着她的手指缠绕。



    冰冰凉凉的触感自指甲传来,慢慢的竟然有一种要深入骨血的痛楚。



    安娜皱起眉头,但那痛楚就像是幻觉一样,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手指上缠着一缕类似发丝的银线。



    “是命运之线。”厄琉西斯并不打算隐瞒安娜,“我见到了乌迪亚斯。”



    “啊”安娜吃惊,就是那个把她转移到荒郊野外遇到怨灵的命运天使。



    “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娜想不明白,命运天使与厄琉西斯一样都是光明女神的从神,祂为什么要来针对自己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他不是因为你。”厄琉西斯担心安娜会因为这件事情害怕,解释道,“也许他看到了某个结果,而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促使这个结果的诞生。”



    “促使”安娜被这个词语惊到。



    她的理解之中,厄琉西斯前半句话的意思是,命运天使看到了事情的结果。



    他不是要去阻止结果改变命运,而是要促成结果的诞生。



    “应该是好的结果吧”安娜有些不确定,如果按照她的想法来,提前知道了有坏事发生,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去阻止。



    能够用“促使”这个词语的,应该就是好事吧



    可她又很不确定,因为神灵的意图并不能随意揣测。



    她打量着厄琉西斯的表情,却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天使伸手摸摸脸颊“很奇怪吗”



    安娜一愣“什么”



    “你一直看着我。”厄琉西斯说。



    安娜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盯着厄琉西斯看了很久,她连忙收回视线。



    “就是有些不习惯。”



    厄琉西斯没有继续追问,实际上,他也很不习惯了。



    乌迪亚斯的行为,他始终无法理解。



    “不过这样也好。”安娜呼出一口气,转身避开厄琉西斯的视线,她平复心情,脸上却烧起火焰,“厄琉西斯可以自己出门采买了。”



    穿上外衣戴上手套的围巾,没人会注意到面前英俊的男人其实是一具会说话会动的白骨架。



    最近天气渐凉,用不了几天就要入冬了,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像是过冬的样子。



    “是啊。”天使笑了一声,“那些奇怪的菜谱,这个仇我可以记得清清楚楚。”



    他提醒了安娜,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那些古怪的名字,竟然也低声笑起来。



    “安娜”敲门声打断了安娜的笑声,“房间里有人吗”



    是伍德的声音。



    安娜脸色一变,三下五除二跳上床,抖开被子钻进去。



    她疯狂给厄琉西斯使眼色,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稍等一下,我套件衣服。”一边说着话,一边麻溜儿地将身上的针织衫脱下丢在一旁。



    与她口中的不紧不慢对比起来,多了几分滑稽。



    “不用了。”伍德连忙说,“你好好休”息字还没有脱口,安娜就打开房门。



    “有事吗”她问,“是不是案情有进展了”



    伍德摇摇头,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便当盒。



    “来给你送点吃的。”他说,“我刚刚听到你在和人说话,屋里有客人吗”



    “没有。”安娜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否决。



    厄琉西斯不算客人。她侧身,窄小的房间一览无遗,“你看,房间可这么大。”



    伍德低笑,没在继续他打开便当盒,里面装着各种精致的点心。



    “家里送来的,要吃点吗”



    安娜被精致的食物吸引,下意识地询问“家里送来了”她眼底闪过惊讶,“从多恩送到佩西镇”



    天哪,这是坐过马车的点心啊。



    要知道多恩城里还有很多人根本不舍得坐马车。



    伍德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母亲她比较夸张。”他将便当里的点心塞到安娜手中,“给你,就算今天不饿,明天早晨吃也可以。”他操作着便当盒一侧的装置说“把水倒进这里就可以加热食材了。”



    安娜没在意这个高级便当盒是怎么加热食物的,伍德说的什么生石灰遇水变熟石灰放热的化学反应她听不太懂。



    其实,她也根本不需要那些复杂的反应。



    只要厄琉西斯愿意,她随时随地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安娜看着隐藏在门背后的天使,心里说不出的自豪。



    厄琉西斯比那些古怪的发明更加有用。



    而现在,厄琉西斯只属于她一个人。



    深夜,多恩城,光明女神教会地下。



    特殊行动部在光明教会的值班室彻夜亮着灯,应好友邀请前往南方做客主理人正在听丽莎女士介绍这一次突然事件的具体情。



    他匆匆从南方赶回,就是为了尽快解决这一次的事情。



    “并不能说是毫无收获。”丽莎将发生在安娜身上的事情告诉主理人。



    “这很奇怪。”她也是资深超凡者,这些年也遇到了很多奇怪的超凡事件。



    “也许你可以向圣堂申请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丽莎建议,以主理人的权限,说不定能够获得有关戏命师能力的讯息,这样他们就不需要费劲证明欧维的事情了。



    主理人摇了摇头。



    “我要是能解决的话,还用劳烦圣堂的两位行者”他叹了一声,“现在这些超凡事件,可越发的诡异喽。”



    “安娜呢”丽莎问,“上次的提议,可以考虑了吧”



    主课人沉吟片刻。



    “不要派人跟着。”他思考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用那东西吧。”



    丽莎叹了口气“好”



    王都,帝国玫瑰书店。



    深夜,书店已经歇业许久。号称学徒的店主仍然坐在桌后,双手放在面前的打字机上,久久没有动作。



    他沉了一瞬,折起了摊开在桌子上的信件。



    那是前些时日,安娜写给他的信。那段时间,他进入了彼端,没能第一时间回信。



    但现在,切尔西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也正是此刻,有人敲响了书店的大门。



    身着复杂长袍的男人摘下了眼镜,失去了镜片的阻挡,那双仿佛洞察世间真理的眼眸露出。



    他看了一眼书店的大门,门页打开,两个沾染着一身土腥味的人走了进来。



    切尔西皱起了眉头,就算不用眼睛去看,那股浓烈的味道也告诉了他来者的身份。



    “行者”身为三阶通识者,还未等两位行者开口,切尔西就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不用查了。”他说,“还差关键的讯息没有破解,你们什么都查不出来。”



    两位行者对视一眼,即使通识者已经这一刻开口,但两人身负是任务,还是让他们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切尔西。



    一位行者上前,身上还可以看到泥土。



    他从怀中取出了加急洗出的照片,照片上的内容正是今天上午,从欧维手上照下的线条。



    只是因为照片是黑白的没有颜色,线条看上去是灰黑色的。



    切尔西拿起看了一眼。



    果然就如同他的判断,这次的事件有真正的神灵参与。若是神灵不想让他们查出东西来,就算是人类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分毫有用的线索。



    他捏起照片的一角,仔细观察着上面的纹路。



    可奇怪的是,这位神灵留下了讯息。



    “大人。”行者上前,“这是圣堂的命令,我们也只是听命令行事。”



    切尔西似乎已经习惯。



    教会的那些人并不敢得罪他,所以总是让这些下面的人来做冒犯者。



    “抱歉。”但这一次他们打错了算盘,切尔西确实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神灵故意留下讯息,是出于何种原因



    神意不可窥探,不可揣测。



    切尔西无法窥探与揣测。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留下这个谜题的,是掌握命运权柄的天使。



    “还不到时候。”他再一次放下那张照片,思索片刻之后,得出了这个答案。



    “神灵提醒我们将有巨变发生。”



    “你们回去吧。”切尔西站了起来,“我会亲自与教皇交流,光影交际暂时就由他们保管吧。”



    两位行者对视了一眼,非常默契地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同时后退一步“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佩西镇的任务结束了。



    安娜第一次离开多恩,结果只在附近小镇里的教堂吃吃喝喝三天,就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这让她很郁闷。



    丽莎女士说,这是圣堂的意思。



    可圣堂三天前还让他们务必全力以赴。



    安娜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古怪,但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探索里面的古怪。



    如今除了等待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外勤结束后,安娜获得了一天的假期,而这一天,也是萨尔夫人进行手术的日子。



    做手术可是大事,安娜很担心,一方面是因为手术的难度很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萨尔夫人年纪大了,就算她能撑过手术,若是在之后的治疗之中不幸感染,恐怕也难以存活。



    手术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安娜从佩西镇回来,去托儿所接苏珊的那个晚上。



    她在马车上提前写好一张请假条,希望能够给苏珊请假一起去看望即将动手术的萨尔夫人。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安娜将请假条攥在手心,却硬生生地将这件事情忘记了。



    所以,苏珊没能请假,只能按时去上学。看望萨尔夫人的事情,成了安娜一个人的事情。



    晚餐的时候,安娜因为忘记请假的事情感到自责,但苏珊表现的就像是没发生这件事情一样。



    “可以明天先请假,然后再补上请假条吗”餐桌上,安娜问苏珊。



    小女孩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当然不行了。”



    安娜的神情更加地愧疚。



    苏珊安慰她“做手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她垂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切割着厚切肉排,津津有味地享用着厄琉西斯的顶级私厨服务。



    安娜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下一刻,她就忘记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它本该存在似的,就好像苏珊听到疼爱她的外婆要做手术时,就应该是这样冷漠的样子。



    以至于这种冷漠的情感甚至影响到了安娜,导致她第二天早晨,多睡了一个小时。



    赶到医院时,萨尔夫人已经完成了麻醉,被送进了手术室。



    安娜等候在手术室外给家属的长椅上。



    她疲倦地揉揉眉心,总觉得好像在被什么影响,这样的想法,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外科手术诞生在人类的历史上还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在一百年前,外科手术刚刚出现的时候,致死率是非常高的,因为当时技术有限,提出这个概念的医生,仅凭着一腔热血在与几位身患绝症,难以医治的病人签下了生死协议,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续进行了几场开肠破肚的手术。



    但因为当时技术有限,加上环境消杀不够严谨,顺利缝合之后,病人们都因为伤口感染引发炎症而去世。



    后来,随着蒸汽工会大批发明与外科器械的结合,和人们对于卫生的理解进一步加深,外科手术的致死率才有一定的缓解。



    昔日在旧报纸上阅读到的知识突兀地出现在安娜的脑海之中,就像是为了掩盖某种念头而被强行翻找出来的幌子。



    可安娜根本无法察觉这种怪异,她很担心萨尔夫人。



    谁也没曾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闪腰,居然会引发这样的事件,萨尔夫人的腰病,居然严重到要靠做手术来恢复。



    外科手术很危险,致死率很高,若是萨尔夫人有了三长两短,小苏珊怎么办面包店怎么办她留下的财产又要怎么划分会不会有自己的一份



    安娜



    你在想什么



    安娜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偏离实际,越来越怪异。



    她从长椅上站起,看向一侧的手术室。



    门禁闭着,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救人的手术。



    谁知道是不是在救人呢普通的人们不知道医生们到底在里面鼓捣些什么他们又不懂,开肠破肚,然后将坏掉的器官割掉,取出来。



    你想想这多可怕。



    万一,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偷偷割掉了好的器官,是不是也没人知道呢不学医的人们,怎么懂这些啊



    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之中萌发,如同邪恶扎根,发芽,不断生长。



    安娜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扑通扑通跳地十分用力。



    有人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是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士,她看到安娜快要摔倒,连忙将手推的器械车放在一旁,小跑两步,扶住快要摔倒的安娜。



    “家属,你那里不舒服吗”她热切地询问。



    安娜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小护士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多了几分的不耐烦。



    “你到底怎么了”语气也恶劣起来,“能不能说句话”



    安娜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先前的想法消失不见。



    “好像是低血糖。”她说。



    小护士瞥了她一眼。



    “真麻烦,不舒服就不要等在这里。低血糖会死人的,我们可不想自找麻烦。”



    “抱歉。”安娜晕乎乎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年轻女士前后巨大的态度反差。



    她扶着座椅站了起来,缓缓坐下,缓和着身体的不适。



    逐渐恢复过来后,思绪也重新活跃起来。



    安娜的视线落在禁闭手术室门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扇门打开之后,会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最好沾满鲜血的人对她说。



    “我们尽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封面是基友做的一条仙鱼



    如果被吓到,找她不要找我



    她专栏有小甜饼,可以吃一个治愈一下。



    我就把锅盖丢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