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尼的天气的很不错。
位于王国湾的皇家海滨公馆,艾伯特裸着上身,抱着一个冲浪板,远眺海面。
海水蔚蓝,浪花的高度也恰好合适,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冲浪的好日子。
但艾伯特久久未动,他只是抱着冲浪板,安静地注视着海面,但明显没有聚焦的瞳孔却在向周围人透露着一个事实他在走神。
直到迎面自来的人将一捧海水浇在他的脸上,艾伯特才从沉思之中反应过来。
“你找死呢”他甩掉脸上的水滴,抬眸看向甩水的人,语气慢条斯理,不见怒意。
“嗯哼。”那人耸肩,看向海面,“你不是来冲浪的。”虽然此时此刻艾伯特确实站在这里,抱着长板的但他没有多少玩乐的心思。
艾伯特侧头打量他,见那人眉眼含着若有若无地笑,却不会给人亲切的错觉,他瞥唇,道,“省点心吧。玛丽不会嫁给你,她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过吧”
“娶了女王,我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吗”那人转向艾伯特,嘴角噙着一抹笑。
“做梦呢”艾伯特低声回应,语气轻飘飘的,“如果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也是你入赘加仑王族。”
“哈。”在听到“入赘”一个词后,艾伯特身侧的人发出一声低笑,“我有这么落魄需要入赘你们家”
年轻的公爵转身,注视着与他闲谈的男人。
“是的,你比自己相信之中还要落魄,质子殿下。”
被称作质子的人摇摇头。
“这个头衔可真是”
他的话语一顿,收敛起全部的笑意,看向艾伯特,说“听说女王陛下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艾伯特握着长板的手指一勾,随即放松。
“你知道的未免有些太多了。”艾伯特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凉伞下走。
一层的黝黑青年一笑,跟随在他之后。
“都怪我太闲了。”他说,“每天和一群小姐太太混在一起闲聊八卦,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不少东西。”
艾伯特将手中的冲浪板递出,便有佣人将其接过,他撑着一条腿僵直,然后慢慢挪动正常的那一条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缓慢地往躺椅上移动。
周遭的佣人垂着头,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
阿兰尼四季如春,但临近海边,阳光总是要强烈一些,等到艾伯特终于坐下,额头上已经密布一层薄汗。
“逞强。”那位质子轻笑,走到另一侧的凉椅上坐下,“让人扶你一把,又不是什么难事。”
艾伯特看他,云淡风轻道“皇家医师曾说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站立,就是因为不需要人帮助,所以我重新站起来了。”
“可喜可贺。”对面的人说,语气里有些阴阳怪气的调侃,但艾伯特并不在意。
有很多人他背后称呼他的残废,瘸子,或者其他什么称呼。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学会用这些称呼武装自己,因此他们无法伤害到他分毫。
不过现下,他很清楚格里芬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总是这样,但他们是朋友。
格里芬是来自七海之一的琴海。
王国湾连接琴海海域,十七年前,琴海上的蒂奇家族在碎心群岛称王,公然与加仑帝国为敌,仰仗苍茫海洋与灵活的舰队,在沿岸的城镇烧杀抢掠。
当时,玛丽以帝国公主身份摄政,还未登上王座,切尔西已经成为国教的主教,很少参与国事,艾伯特才刚刚死里逃生。
那时帝国已经多年没有战争,一时间,从未见识过战场的士兵慌了神。
即使如此,帝国还是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战争之中,老蒂奇失去了他引以为豪的四个儿子与一个女儿,不得不选择投降,之后,他最小孩子格里芬在同年被送入王宫成为人质。
玛丽保留了琴海王国的名义上的独立性,却收缴了他们的兵权。又遵循幕僚们的建议将格里芬养在王都,与艾伯特一起长大,逐渐使得这个孩子拥有了极强的荣誉感与归属感。
为人不着调与嘴贱是他的个性特点,但在绝大多数时候他是艾伯特在城内安插的一枚尖钉。
“消息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有眉目了吗”艾伯特看向质子格里芬,他先前随口提到的一句在闲到混迹在小姐和太太群中听他们八卦,当然不只是一句调侃这么简单。
“唉。”格里芬叹气,随后靠在凉椅上,“我记下了这些小姐太太们的身份,对应着彻查了他们丈夫或者父亲在国家部门的任职情况,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格里芬的眼帘微微垂落,玩弄着随意从海滩上捡到的贝壳。
“事实上,这和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嗯”艾伯特看向他,盯着青年略显黝黑的面容看了一阵,逐渐意识到了他欲言又止的关键。
格里芬今年二十三岁。他已经有了成年人的体魄和蒂奇家族长相特点,如同无垠海洋一般的蓝色眼睛与黑色卷发,无一不在提醒着艾伯特他来自琴海的碎心群岛。
而琴岛之主年迈。
但十七年的休战已经使得这个位于富饶海洋至上的国家调养生息,不用负担军队,使得他们有更加充足的资金发展发展商业与运输业。
以海运为生的国家,虽然离不开船队,而许多货运船的技术,实际上,也可以在战舰上使用。
艾伯特曾留意过之前王国海运部的报告书,上面曾提到过碎心群岛附近的海域之上近期频繁出现的一种小型货运船只。
这种船的体型极小,由蒸汽机动力,速度极快,多数时候用于较少货物的运输。
但实际上,这并不符合海运成本极低的大前提。
阿兰尼拥有帝国最大的海港,拥有王国湾,从小到大,生长在王都的亲王对于海运,海上贸易等王国命脉并不陌生。
他很清楚,海运的优点,就是凭借其极大的运量来减少运输带来的成本。货运量大使得海运的速度远比不上陆地上的运货列车。
而碎心群岛上的码头却反其道而行,用速度极快的小船只来运送货物,而且,这些船只全部以蒸汽机为动力。
这完全违背了海运的初衷,是丧心病狂的选择。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这样的行为其实非常合理。
他们根本不是货船,只是伪装成货船的小型驱逐舰。
他们再一次拥有的资本,拥有了理由。王国的合法继承者,仍然作为人质。
但碎心群岛的那个老家伙儿明显还是没有吃到教训,唯一的儿子在阿兰尼当质子,却仍想着起兵谋逆。
理由充沛又如何如今的阿兰尼,如今的加仑帝国,在铁血女王玛丽一世的治理之下,比起十七年前强大了不止一倍
可抛去国家层面的种种矛盾与利益,艾伯特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当做真正的朋友。
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很在乎格里芬的想法。
艾伯特转向格里芬。
“你有什么看法”恰到好处的询问,隐藏着恰到好处的试探。
格里芬明白了艾伯特的意思。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离开故乡碎心群岛的那一年,他只有五岁,对家乡的记忆只有蜿蜒的海岸线与石头一样的铁灰。
乳母的脸庞是灰扑扑的,民众的衣裳是灰扑扑的,他们的眼睛也是灰扑扑的毫无光亮。
可这里是碎心群岛。
是富饶的南琴海之上,王国所在的主城,但岛上的渔民,却像是逃荒的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谁能想象到这样的事情去弄会发生在琴海之上
就算是七海之中最最落魄的北伦海上,生存在那里的人,也不会遗失希望。
都是因为战争,因为绵延不绝的战争。夺去了亲人的生命,夺去了家里的房子,甚至炸毁了赖以生存的渔船。
“父亲仍然未吃够教训。”他把玩贝壳的手指一顿,“哥哥和姐姐的死,并未让他意识到战争只会带来毁灭。”
艾伯特没有关于那场战争的记忆,那时候的他在王都正在与注定残废的命运抗争,他知道在不远处的大海上有一场厮杀,却无法想象战争的面目究竟如何。
格里芬并不想过多的谈论关于战争的事情,他厌恶战争。
碎心群岛的记忆早已随着时间流逝,他不知道故国的人民是否还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但阿兰尼的繁荣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和平才是一切发展的前提。
青年的话点到为止,艾伯特却暗自松了口气。
他话题一转,将两人之间讨论的问题,从这场可能发生的战争,引到了最近一直十分在意安娜身上。
“我在城郊庄园安排住下的那位访客,你知道吗”
艾伯特所部属的情报系统遍布在整个加仑帝国,即使他只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交给格里芬,也足以使得他打探到那个夜晚,亲王殿下如此张扬的在货运中心的侧门接待了一位来自北方的神秘访客。
毕竟,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安娜与那个高大银发男子一同登上了王家马车。
“教会的人在找她。”格里芬说,“不过最近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大张旗鼓,因为王室的干预”
艾伯特摇摇头,抬手驱散了服侍的佣人。
格里芬注意到他的举动,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涉及负责,也直起腰背。
“是我哥哥。”艾伯特说,“似乎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也知道切尔西自从成为教会的主教之后,甚至为其放弃了王位的继承权,这些年来他虽然会为玛丽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出谋划策,但极少离开那家书店,更别提会因为这些事情特意拜托我给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安排住处。”
“普通这个女孩恐怕不普通吧”常年与情报工作打交道,在注意到王族这一次的行动之后,格里芬也尝试着派人前往多恩了解其中的秘辛,但那座房子外到处都是教会的眼线。
一整条街道都因为相邻两户人家被盖上邪神教徒身份而不得安宁。
“教会似乎很重视这次的事情,通缉令几乎是一夜之间浩浩荡荡出现在每一座城市,但只是奥瑟堡大公介入,就能够因此平息”格里芬看向艾伯特,“这其中恐怕很复杂吧”
“王室与教会之间本来就是合作关系。玛丽的原话,是不希望神权压制王权之上,但分庭抗争也不是什么好的场面。”艾伯特说,“我能够做得有限,王兄也是一样。”
“能够分走教会权力,只有另一个教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格里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艾伯特的意思“这就是你一直在暗中寻找黑暗女神信徒的原因”
格里芬望着艾伯特,身为有封地的大公爵,女王陛下的幼弟,这位年轻的公爵虽然一直以王都繁华为理由留在阿兰尼不前往自己的封地,在人前做出一副贪图享受不学无术的样子,但背负着加仑的姓氏,而不被女王防备且暗中委以重任,可见其不凡的实力。
是的。
王权与神权的之间复杂的关系,不只困扰着如今的女王玛丽一世,这是一个存在许久难以解决的问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随着基础教育的逐渐完善,曾经狂热到伤害自己性命的信徒如今已经很少出现。
但教会仍然想尽一切可能,宣扬神的伟大,而这毫无疑问是从从另一种程度上削减人民对于王室对于国家的信赖。
玛丽一世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她背负着国教守卫者的头衔。
所以,众所周知的闲人,自然地接过了这一重担。
艾伯特认为,能够打破当前状况,只有引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信仰,使得两种信仰之间达成制衡关系。
三角形是最为稳定的图形。引入新的不同的信仰,等于是在神权与王权的对立之中引入了第三条线,从而使得光明女神教会与加伦帝国王室以及另一个教派之间形成稳定的三角关系。
而黑暗女神就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黑暗女神本身极为强大,是能够与光明女神分庭抗争的存在。再者,光明女神教会与黑暗女神教会本就对立,二者绝不可能达成和解或合作关系。
有王室作为其中的调和,只要他们能够始终保持中立,便能够起到和事佬的作用。
更何况,就算两个教会之间真正发生了冲突,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是神权分裂的结果。
与加仑帝国王室又有何干系
艾伯特承认,他一直在寻找在幽暗国度见到的女士,但这并不妨碍他是王族中人,要为他的家族他们的国家谋取支撑他们长治久安的利益。
艾伯特没有给出格里芬疑问的解答,但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透露着他的选择。
皮肤黝黑的青年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现在还只是开始。”艾伯特说,“我能感觉到那女孩是解开疑问的关键。”他回想起安娜身边那个让人感到畏惧的身影,直觉告诉他那个存在还是不要让格里芬知道为好,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声道
“希望切尔西那边一切顺利。”
“奥瑟堡大公从不令人失望。”
“你可真让人失望。”
厄琉西斯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空气里燃烧毛发形成的恶臭味还未完全散去,点滴的燥热跃动着,是尚未完全冷却的火焰。
战争天使附下身体,伸手按在余烬之上。
霎时间,他的大脑之中浮现出一幕幕的画面,一群人扭动着身体,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跳跃舞蹈着,口中喋喋不休地以一种怪异到无法理解的嗡鸣声念诵着祈祷词。
厄琉西斯后退了一步,缓缓睁开眼睛,转身用红与黑的权柄注视着切尔西。
“他们逃走了。”他的语气极度平静,回忆之中那怪异嗡鸣造成的影响在影响之间便消散不见。
因为他是圣灵,若是一个普通的非凡者听到那充满着邪恶气息的祷词,一定会瞬间崩溃。
切尔西知道厄琉西斯口中的他们,就是这些时日里他们行走在彼端所寻找的原生堕落侵入世界的“门”。
根据战争天使的推断,这位从人类理解之外的世界侵入人世间的存在,除去依靠堕落之母这个寄宿体,一定还有着其他的依仗。
这些原本属于堕落之母的信徒,他们念诵的禁忌之语也与这位神灵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帮助祂侵入世界。
“规则仍然存在。”厄琉西斯抬起头,“祂若是想要闯入这个世界,就必须摧毁规则。”
“创世神已经陨落,这个世界拥有能够书写规则的存在,只有遗落的生命权柄。”
人类通识者拉住身上的披风。
“这里刚刚举行完祭祀,他们走不远。”切尔西解释。
他利用通知者的非凡能力确定这里有诡异的波动,但随着两人赶到,那些邪神信徒就已经离开。
这就是战争冕下说,对他失望的原因。
若是在人世间,他的能力“算无遗策”自然不会有所纰漏。
但这里是彼端,在这个没有边界概念,没有时间概念的土地之上,很多力量都会受到这种抽象力量的影响,发生一些偏差。
身为一个人类,切尔西已经做得足够好。用神的标准来要求他,无意是强人所难。
切尔西却不敢表示异意,他知道眼前这个隐藏在普通西装下的高大存在,是神灵的战争天使,是与他信仰的天使同一位阶的存在。
战争对他自然不会像对待安娜那样好脾气。
切尔西能够感觉到,他正在因为某件事情而焦急,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他可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招惹一位神灵。
没有丝毫的耽搁,厄琉西斯在确定了这些人已经离去之后,重新转向切尔西,开口“继续找,如果本座是因为直面原生堕落而变成这幅样子,那么祂就一定与虚无有关。”
“绝不能让生命权柄落在这些外神手中,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些什么。”安娜回到房间,仔细回想着刚才所看到过的资料。
艾伯特离开王都的这几天,她沉溺在年轻亲王留下的那些调查结果之中。
其中最让她在乎的就是约书亚那些被删减掉掉并未获得出版资格的笔记内容
说实话,一个读者的视角来看,她能够理解出版社的决定,因为这些内容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相比较前一半的内容偏向于写实纪实的风格,这后面的一半倒像是不入流小说家写出来的三流幻想小说。
对于普通人的世界,这样的故事被定义做幻想的产物。但在拥有超凡能力的人群眼中,这并不是幻想,而是一个普通人视角下的惊奇。
安娜能够感觉到,约书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在能够找到的记载之中,她的结局是在丈夫去世之后,跟随亲人回到故乡隐居,安享晚年。
但在那回忆录的手稿后段,略显潦草的笔记却展露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一种趋向疯狂,趋向偏执的发展。
由此,安娜可以判断,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而这些东西对她产生了影响。
这也符合普通人涉及到超越认知范围之内的知识后会发生癫狂的现象。
对于她发现的东西,那笔记之中似乎写得很清楚,安娜感觉自己明明已经知晓了答案,却在试图回忆的时候,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的不适应,就像是有某一种力量强行撬开了她的大脑,抽取掉了特定的记忆,继而产生了一种像是被被人冒犯的后怕。
要知道,她的眉心那团隐藏在皮肤之下的烈火印记是由厄琉西斯的一截指骨与九道神光组合而成的存在,它本身就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让一般的邪佞根本不敢靠近安娜。
沐浴之后,安娜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试图回想今晚用过晚餐之后她再一次翻看那本笔记的事情。
与在多恩事情受到空隐之龙忽视力量影响不同,她能够清晰的想起上面的每一个细节。这本笔记她这些日子已经看过了很多遍,上面的每一个内容都印刻在她的脑海。
可就是偏偏无法说出他们之间蕴含的那个规律,她分明都知道,这其中一定蕴藏着一个规律,就在嘴边可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了。
干脆让她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今晚她还能美美的睡一觉。
安娜放下浴巾,转向一侧自言自语的小乔治。
自从这个小家伙找回声音之后,就喜欢一个人自言自语,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因为与他的联系正在逐渐消散,前些时候,安娜还能够听到他的喋喋不休,最近一段时间,却变得时有时无。
“乔治。”安娜喊他。
小魂灵缓缓转身,正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她。
“过来。”安娜使唤他。
小家伙儿没有丝毫的迟疑,在听到安娜的声音之后,立刻起身漂浮起来,落在她的眼前。
“你还记得我今天晚上看了些什么吗”安娜问他。
那个时候小乔治就一直坐在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翻阅艾伯特找到的那些资料。
小乔治摇了摇头,说“我不识字。”
安娜嘴角牵动,有些嫌弃地摆了摆手。
“算了,本来也就没指望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小乔治听懂了她话语里的嫌弃,不满地嘟嘟唇,“我本来就不认得字嘛我又没上过学。”
安娜叹了口气,一把拽过小家伙儿揉他的脑袋,“我又不是真的嫌弃你。”
小乔治拍她作乱的手,嘴里还说着些什么,他的声音在安娜听起来变得异常的遥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按那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这是从未有过的异变。
安娜连忙站起来,她眨了眨眼,视野之中的小魂灵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幸好这样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安娜还没来得及思考对策,那个小家伙儿就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耳边,属于小魂灵的声音再一次想了起来。
“你也可以教我认字啊,反正现在骷髅架子先生不在,你闲着也是闲着。”
“乔治”安娜连忙抱住小家伙儿,提起的心瞬间回落到肚子里。
“哎哎哎”小魂灵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惊悚一幕,完全不能够理解安娜瞬间从嫌弃变成异常激动的心情。
“怎么了怎么了”他连忙叫起来,未发育的男孩子声音里也带着尖锐。
安娜松开他。
“你没有感觉吗”
小魂灵摇摇头“你说什么”
安娜突然意识到,先前发现的尸语者的力量正在逐渐消散,这种感觉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更可怕的是,与她朝夕相伴的小家伙儿似乎完全不知道他正在逐渐消失的事情。
伍德走下列车,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抬头向上看。
他仍然穿着在多恩时刚需的呢绒外套,但阿兰尼的天气确实如此的温暖。
阳光过分的耀眼,与青年金色的发交相呼应。
“真该死。”休斯一边咒骂,一边脱掉身上的棉衣,他比伍德更加容易出汗,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汗水已经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
鬓角的汗珠落下,休斯抬手擦掉汗水,对身侧的人的说“我们先找一家旅店整理一下吧。”
伍德收回视线,缓缓解开了呢绒大衣的衣扣。
“直接去教堂。”说着,他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羊毛衫,在那质量极佳的羊毛衫内,他还穿着一件衬衫。
他分明也穿了很多件衣服,休斯能看到他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他皱起眉头。
“不热吗”
伍德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抱着大衣。
舟车劳顿,休息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他不敢使自己停下。
“安娜还没有消息。”伍德说。
他已经等待了太久的时间,那个匆匆逃离,甚至连存款都来不及带走的女孩到底能去往什么地方,伍德不敢想象。
教会已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全国通缉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果她被发现,会不会有危险
这些问题已经折磨了他许久,如今已经抵达阿兰尼,便是一分钟都无法耽搁。
伍德快步走出车站,四下张望,伸手拦下一辆马车,也就是这一瞬间,一个瘦小的男孩与他错身而过,不小心碰到了伍德的肩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瘦小的孩子连身道歉,却用另一只手将一个精致的皮包从身后交给同伴。
若是搁在平时,以非凡者的敏锐洞察力这样的小手段肯定是隐瞒不过伍德的眼睛,但此刻,心急如焚的青年都未曾注意到自己被人窃走了物件。
跟在他身后的休斯却将整个行窃的过程收入眼底,红发青年微蹙眉头,上前一步拽住那小贼。
手上的行李箱落在地上,长臂一展,便赶在在人群之中接应他的同伙离开前将人捞了回来。
与此同时,远方一道不善的目光也未能躲过他的注意。
休斯微眯眼睛,抬头向那道视线望去,身形微凝,继而属于审判者的非凡力量被打断。
“咦。”他感到惊讶,再回头看去,却没能找到那道视线的主人。
顷刻之间,混迹在人群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伍德捡起衣物,转头看向休斯和被他钳制住的两个孩子。
“发生了什么”他问休斯。
红发的青年眺望着远方,但刚才那个与他对视一眼的人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不见踪影,红发的青年缓慢地摇摇头,视线收回到伍德身上。
“注意点,你刚刚差点让这两个小贼偷了钱包。”
夏宫,黎明静悄悄的。
衣着华贵的女人退避宫人,独自行走在走廊之上,直到一道影子出现在她的身后,悄然尾随。
高贵的女人脚步微顿,从走廊两侧装饰盔甲反光的画面上瞥到跟随的身影,她微微眯起眼睛,不由得加快的脚步。
虽然加快了速度,但她的步子却并不轻浮。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要确定自己每一步都踏实之后才会迈出下一步。
尾随在她身后的人,也跟随着她加快了脚步。
直到两人离开夏宫的主殿,向着王室的后院前行。
天还未全亮,夏宫之内已经有不少宫人忙碌起来,见到这位尊贵的存在,宫人们纷纷行礼,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还会偷偷瞄向女人隆起的小腹。
尊贵的女人注意到了这些视线,但她始终昂着头看向前方。
即使是这些胆大的宫人,在看到女王身后跟随的身影时,也都纷纷低下头,脚步匆匆地离开。
衣着华贵的女人并未因为这些小插曲而停下脚步,今晨送进书房的密信使得她越发的心烦意乱。
王国好不容易迎来了来之不易和平,暗中去始终有一些人在蠢蠢欲动。
这一次,他们居然准备以女王未婚先孕的事情大做文章,甚至要凭借此引发信的战争。
琴海之上的老东西首当其冲。
这老家伙儿半截身子都快淹入海洋,去还在惦记着阿兰尼的王座。
玛丽的表情愈加的严肃。
早在父亲决定将王座传给她的时候,这位女王已经决定此生绝不会因为婚姻将加仑帝国拱手相赠。
但王国需要一个拥有王室血脉的继承人,切尔西不娶妻,艾伯特也屡次推脱,称不愿意为了传宗接代而娶妻。
玛丽护住小腹。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可能让那群野蛮人以这个孩子作为要挟,图谋她的国家
踏上一阶一阶的台阶,女王登上夏宫内最高的钟塔,最后,停留在小窗之前。
太阳恰好在此刻跃出地平线,暖光照亮了高贵女人的侧脸,露出一张尊贵且坚毅的面容。
玛丽一世不是令人惊艳的绝世佳人,但她有一双只要看过就绝对不会忘记的眼眸,与她的兄长与幼弟一样。
帝国的女王站在钟塔之上,远眺王都阿兰尼。
昔日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父亲曾带着他登上过这座钟塔,那时候,在她眼中,这座钟塔是如此之高,站在它的顶端能够眺望整个王都。
但现在,阿兰尼高楼耸立,一枝独秀的钟塔背后起的群雄淹没,早已成了历史的见证者。
可在女王的心中,她依旧意义非凡。
历史不可遗忘,它一直存在,这座钟塔,就是见证。
玛丽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是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来到这里的人,他停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不再有分毫越界。
女王微微昂首,即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她认定的伴侣,即使与她为伴需要终身活在阴影之下,也绝不背叛的人。
玛丽一世看向远方,在无数高耸的烟囱与楼宇之间,他们的敌人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
年轻的王者颔首,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在嘈杂的各类声音之中,隐约有低沉的龙啸传来,脚下的地板在震动,即使这里距离地面足足有五十米。
在摇晃之中,女王伸手扶住了窗台,身处孕期使得她的身体有些许笨重,但她的思维仍然机敏。
“或许他们忘记了过去,也许我该让他们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