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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第4章



    陆濯似乎早已对家里这些事习以为常,既不理在厨下摔摔打打的张氏,也不理身后鬼鬼祟祟的钱钏和陆桢两个,大步朝堂屋走去。



    陆家的院子不算大,但也是堂屋三间,东西厢房和南边厨房都配齐了的一幢坐北朝南的农家院子。



    陆濯到堂屋厅上时,那里已经掌了灯,几只飞蛾绕着灯盏,偶尔一只扑进灯油里,“滋滋”作响。



    环视一周,厅里没人,他便朝东头里屋进去。



    掀开蓝色粗布门帘,陆伏贵正坐在炕上低头出神。



    “爹”陆濯唤道。



    陆伏贵闻声,猛地抬起头,见是陆濯,才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回来了累不累饿了吧开饭吧”



    最后一句是对厨房里的张氏说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张氏低低的抱怨声“开饭开饭,一个个就知道吃,也不知道钱串子死哪儿去了一天天就知道在外头野,天天懒得不干活,全让老娘伺候,几时给你撵出去赔钱货”



    陆伏贵又皱了皱眉,不理会张氏,关切地看着陆濯,道“委屈你了,别搭理她怎么样,这几日在学里可好吃得饱么我让桢儿给你送的吃食,可收到了”



    不待陆濯回答,他身子往前一倾,伸手拉住了陆濯的手,牵到身边的炕上坐下,慈爱地问“累坏了吧快坐下,我让她给你做了肉,马上就能吃了。在学里辛苦,有空也歇歇,别熬坏了身子”



    “嗯,不委屈,不辛苦,知道了”陆濯似乎习惯了他一句接一接的问话,也认认真真,一句一句地应下。



    待张氏将饭菜端上桌,陆伏贵才由陆濯扶着到厅上,坐了主位。



    一家几口用了饭,才又由陆濯扶着回房歇下。



    钱钏向来不能上桌,今日更没敢在饭桌上露面。



    张氏叫他来收拾碗筷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却未提下午的事。



    空碗盘收完,粥是一点没剩,剩下的饼子,被张氏当着她的面锁了起来。



    钱钏没吭声,在张氏阴沉的目光中,飞快地将碗筷收走。



    到厨房的半架炕上时,钱钏抱着饿得发慌的肚子,琢磨着要不要撬开上了锁的厨柜时,房门突然“哒哒哒”响起极细的敲门声。



    钱钏顾不上饿,手悄悄摸向肩边的银针时,门外有人出声



    “姐,是我”是陆桢。



    钱钏忙蹑手将门打开,趁着月光,见门外缩头缩脑站着的,正是陆桢。



    “咋不睡觉”钱钏问。



    陆桢不答话,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费劲地掏出来,一把塞到钱钏手上,不待她有所反应,转头便走,飞快地回了东厢房。



    钱钏握了握手,是半个馒头和一个未剥壳的熟鸡蛋。



    在这个家里,能吃上鸡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陆栓儿,一个是陆濯。



    陆濯的鸡蛋,是陆伏贵的意思,说他读书辛苦,在家的每餐都要加两个鸡蛋。



    张氏见陆伏贵如此偏心,便闹起来,说自己的栓儿从小身子就不好,若是不补,如何如何。



    好歹是亲生的,陆伏贵也就罢了。



    剩下陆桢是没有的,钱钏就更别提了。



    陆栓儿的鸡蛋一直是由张氏盯着吃掉的,陆桢绝不可能拿到,那这个鸡蛋不用说,肯定是陆濯给的。



    想来是陆濯心疼弟弟,偷偷将鸡蛋留给陆桢吃,而陆桢却心疼她晚上没饭吃,不仅将自己的饼子藏起一半,还把鸡蛋留给了她。



    钱钏捏捏那个得来不易的鸡蛋,心中如何不感动



    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面对极少吃得到的鸡蛋,居然还想着留给自己。



    她将蛋壳剥开,五味杂陈地咽下这个鸡蛋,摇摇脑袋。



    许是因为同命相怜,整个家里,陆桢和钱钏关系最好,当初她刚来的时候,也是陆桢在旁眼泪巴巴地守着她,给她端水喂饭,她才缓了过来。



    也许,原身在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像个“芦柴棒”那样。



    而在书中,陆桢也根本就没来得及长大,在钱串儿死后不久,就淹死在河中,早早地去了。



    这一回,既然她来了,她不仅自己不会死,更不会让陆桢淹死去。



    两人不仅不死,还要凭她的本事,都好好地活着。



    若是真的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她也一定要带着这个在书中早逝的弟弟一起离开。



    次日,天还未亮,张氏的声音便响彻整个院子



    “太阳都晒着屁股了,还不起来,我养着你是养了个祖宗吗懒得像个猪猡,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迟早有一天提脚儿把你卖了”



    钱钏揉揉眼,打个哈欠,缓缓坐起来。



    透过黑不溜秋的窗棱,能看到外头的天儿还黑着,只有东厢南间,陆濯的窗户里,灯亮了起来。



    伴着张氏在正堂的叫骂,她揉揉脑袋上那一头乱糟糟枯草一样的头发,强忍着起床气,去烧火煮饭。



    张氏向来是这样,起五巴更的,非要把她给折腾起来,烧水煮饭,全都是她的活儿。



    不过钱钏不怕,她做房产中介的时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干得比牛多。



    这点活算不了什么。



    等太阳随着炊烟升起,院子里才渐渐有了生气,先是张氏到西厢哄陆栓儿起床,接着是东厢已经在院子里打完两套拳的陆濯,和刚起床的陆桢,一起服伺陆伏贵洗漱好坐到了桌前。



    钱钏小心翼翼地将刚做好的粥和饼子端上桌,再端上一碗咸菜,就是一家人的早餐。



    昨晚虽有陆桢给的饼子和鸡蛋充饥,许是因为在这里吃的饭少了些油水,那点东西并不能填饱钱六儿的肚子,再加上又忙活了一早上,早就饥肠辘辘。



    等陆濯扶着陆伏贵上了桌,钱钏并没有像以前钱串那样退回厨房去吃,而是在张氏震惊的眼神中,坐了下首。



    见一家之主陆伏贵没言语,张氏到底没出声赶她走。



    钱钏不去看他们,她先把几人的粥盛好,等陆伏贵一端起碗,她便飞快地从盘子里拿出个饼子,就着稀粥抢命似的吃了起来。



    张氏见她这个样子便再也忍不住了“你饿死鬼投胎的没吃过东西啊你”



    “啧吵吵什么”陆伏贵不耐烦地将她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张氏用鼻子哼了口气,不再搭理她。



    一碗粥下去,钱六儿才觉得肚子里有了些本钱,正要盛第二碗,抬头便见坐在正对面的陆栓儿,偷么眼儿地正在瞧自己。



    钱钏眼睛一瞪,吓得陆栓儿猛地低头,将脑袋缩在了张氏身后。



    张氏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当”地一声,将手中的碗狠狠地掼在桌上。



    “小贱人昨儿个没有打你,皮痒是吧到这会子竟还敢给我栓儿脸色瞧,我若是不打服了你,你就要反了天”嘴上骂着,手里的筷子就照钱六儿头上甩去。



    钱钏假作一惊,猛地站起来,向后一退,身下的凳子“啪嗒”倒在了地上。



    张氏的筷子“当啷啷”摔在桌边,紧接着便“骨碌碌”掉到地上。



    看着眼前的闹剧,陆濯轻轻皱了皱眉,见张氏又起身要去打钱串儿,便将手中的筷子轻轻放回桌上“爹”



    “啪”



    陆伏贵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将几人都吓得齐齐激灵。



    “你做什么嚎什么嚎一早上还没嚎够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张氏咬牙“他爹,你不知道,昨儿个她居然敢打栓儿,我这回若是不打服她”



    “串儿为甚会打栓儿她打得过他当你打的主意谁不知道怎的趁早给我放下你那些想头,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你莫要瞎胡闹。”陆伏贵声不高,却颇有份量。



    揭破了昨日的事,刚刚还气鼓鼓的张氏,嘴巴翕合,嚅嚅道“栓儿也是你亲儿子,为何你就不能多疼疼他”



    “都是我儿子,我哪个都疼”陆伏贵提起筷子,看向陆濯,“吃饭吧”



    “那栓儿的婚事”张氏仍不死心。



    “吃饭”陆伏贵不容她多说。



    张氏不敢再说,悻悻地坐回桌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一眼钱钏。



    钱钏则若无其地地将凳子扶起,筷子捡起,继续吃饭。



    她就是要趁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偷摸挑衅,激得张氏发作起来。



    家里能降伏张氏的只有陆伏贵,而陆伏贵只在乎陆濯。



    若要将张氏以后在陆栓儿的事上有所顾忌,就必须将这事挑到明面上来,让陆伏贵去弹压她。



    陆伏贵对张氏所作所为未必不知,他只是懒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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