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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钱钏几人到南州府城的第二日,连绵的雨势又断断续续下了起来。



    眼看着城内河道的水位一日高过一日,她心里也十分着急。



    毕竟,洪水泛滥,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日陆濯到附近几个县城实地巡查回来,弄得一身泥,草草洗完,几人又到外书房去商议对策。



    钱钏被叫到外书房时,陆濯和韩庶常已经到了。



    韩庶常名唤韩彰,字义显,陆濯唤其义显兄。



    见钱钏进来,韩义显忙起身揖道“钱姑娘”



    当日七里亭初见时,他方知钱钏是陆濯的义妹,并非亲妹妹。



    钱钏也福了一福,道一声“韩庶常”



    这韩义显给她的印象其实不错,讲话不卑不倨,待人温文有礼。



    书中有提过他,说是小皇孙的义臣,其他许是提的太少,就不大记得了。



    他身量比陆濯稍矮了些,不过,人倒是白白净净,清清瘦瘦,与其文弱书生的身份极相配。



    陆濯让在她左边下手坐了,韩义显则坐在右下手第二位,专门留了第一的位置空着,想来是给温铉留的。



    他二人边等温铉,边说些这几日在县里所见及南州同知所告知往年水患情形。



    正说话间,已洗漱罢的温铉身穿石青褂,脚踏牛皮皂靴,大踏步进了书房,与几人拱拱手,随后坐在韩义显下手,道“有事你们商议也就罢了,我对这些庶物是不通的,又何必叫我”



    陆濯笑笑,道“温知事过谦了,圣上向来知人善用,这回既派了知事来,必定有知事大展拳脚之处。”



    温铉哼笑道“陆修撰不必给我扣高帽子,如何治水是你们文官的事,与我这武官有何干系”



    钱钏皱眉,忍不住插话道“难道温知事这回出去,就没瞧见穷苦百姓他们生活如何艰辛若洪水来临,他们的死伤,难道与知事便无全无干系难道”



    她还要再说,却被陆濯抬手制止了,他微微笑道“舍妹无礼,还请知事见谅。”



    温铉轻哼一声,不再说话,倒也不再抱怨。



    韩义显却笑道“钱姑娘实是误会温知事了,这回巡堤,若非温知事一马当先,我这个无用之人恐怕早就不在了,更何况那日在河堤上救人”



    “些须小事,何必提它”温铉阻了他的话,面色却也好了些,又道“是你太不中用了”



    韩义显笑道“温知事说得是”



    陆濯说道“这回巡堤,你们缺一不可。咱们既然被圣上钦点,自然有圣上的用意,韩庶常不必自责,温知事也不必过谦。且说后头如何安排”



    其实这回去各县巡视,和陆濯先前预想的一样。



    治水的法子他们已经找到了无非是两种,一是堵,二是疏。



    如今这淮水经南州府向下,有十多个州县,在南州府上游不足二十里,便有一座大堤,人称二十里坝。



    往年决堤的虽不是它,年年花了大价钱去修的,却是它。



    若它溃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不光南州府官员知道,陆濯去瞧了,也知道是实情。



    这几日,他们和南州府同知商议过了,定下的方案是疏和堵同时进行。



    二十里坝必须得修,但从二十里坝上游十几里处,有一处河床,河床向下游过去,则未经哪个县城,不过五十里,便流到汇江里去,那汇江比淮水宽大得多,再过去不久,便是最大的湖,若能直接进去,比溃往南州府城下游要好上千百倍。



    但这处河床向下游,有几个村子在,若直接泄洪,那里人命堪忧。



    南州府同知曾说,往年也从那处泄过洪,只是,那些村子的人不肯搬离,还曾酿成过,所以后来,便一直以堵为主了。



    陆濯说完,韩义显皱眉道“若他们当真不肯搬,咱们总不能叫人把他们捆了去,这倒真是难题。”



    温铉却道“这些农人可恨,不从他们那里泄洪,难道要淹没下游几个县不成孰重孰轻,他们竟不明白”



    陆濯叹口气道“人常说,故土难离,就是这个道理”



    钱钏听他们说起这事,心想这不就和后世的异地搬迁差不多吗



    她不知道能不能插话,便小心地举了举右手。



    陆濯一眼便瞧见了,道“你说”



    钱钏道“其实,这些农人未必不知道会淹没别的更多的地界,更多的人。但于他们来说,那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若离了那处,他们将来必定没有生计,等洪水过境,房子没了,田地冲光了,如何生存自家都无法生存,如何还管得了旁人”



    “照你说该当如何”陆濯问。



    钱钏道“我不知道具体该如何,但我想,若他们即使搬到别处,也有屋可住,有田地可种,或有可赖以谋生的手段,必定不会如此抗拒”



    “譬如呢”陆濯又问。



    “譬如”钱钏想了想,道“有新的屋子住,有田可以种,或者可以开店,或者可以做工,总之,要有可长久活下去的法子。”



    “那么多人,一时之间,哪里找那么多房子住”温铉插话道。



    钱钏点点头,道“温知事说得对,一时之间,官府必定无法找那么多屋子给他们的。但是,若给足银钱,他们中的大部分,自然可以想法子投亲靠友,小部分,官府也可以帮忙安置了或者向城里有闲屋子的,由官府统一租赁出来,再给这些人住,也可”



    这就牵扯到关键之处了。



    陆濯点点头,道“这也是个法子”



    韩彰也同意,道“法子使得,但咱们银子却不凑手。后日朝廷拨的振灾银虽能到,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怕是不够”



    陆濯微微一笑,看向温铉道“这就要有劳温知事出马了”



    温铉皱眉,“我怎么出马”



    陆濯却道“这个先不急说。从二十里坝上游泄洪之事,就按串子说的这么办,此事就交韩庶常督办,到时和南州府的同知一起,将此事尽快促成。至于银子,我们容后再说。”



    “还有加固江堤一事,也得去办,你那边和江堤那里,我两头跑,但却要你去主事。串子这里,我有一事要交于你,”



    “何事”钱钏没想到还有她的事,不过,既然是抢险救灾,她也很愿意出这一份力。



    “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地面硬化的法子,”陆濯道,“上回瞧见的矿山那里,我问过了,那矿因开采了许多年,煤炭怕是不足,那日看见的小山,乃是煤的渣石堆起来的,因燃起来过慢,便都弃之不用了。”



    又道“那里煤炭虽少,但若合用,还是可以想想法子的,所以”



    钱钏想了想,道“那矿山离此处远吗”



    “不远,水路看着不近,其实陆路不过十几里。”陆濯道。



    “那我明日就去瞧瞧,若能用,我便照着那法子试试,当真能成,便好了,若万一不行”钱钏道。



    “不成也无妨,你尽管去做就好”陆濯安了她的心,让她放手去做。



    钱钏自然领命。



    剩下的事,就是他们商议怎么让温铉搞钱的事了,钱钏离开的时候,看见倨傲的温铉,极不情愿地将头与陆濯韩彰的抵在一处,不知在商议甚么点子。



    哪知出门时,又碰上赵夫子。



    赵夫子匆匆而来,连身上泥水都顾不上清洗,和钱钏点了个头,便径直冲进门去。



    接下来,钱钏也开始忙碌起来,她带着陆桢和唐封,一起往十几里外的煤矿山去。



    钱钏本说让唐封去给陆濯帮手,哪知陆濯却非要唐封留下陪姐弟二人,说这样才放心。



    钱钏拗不过,只得作罢。



    另有温铉留下的三四个亲卫军,供她差使。



    她们一行五六人,外加当地官府给配的向导,很快便找到那座矿山。



    矿山从下向上看,黑乎乎的半座小山模样,上半座仍旧有山石裸露在外,下半座却被黑色的渣矿所覆盖。



    说是渣矿,其实就是煤含量不足的煤炭,因为含量少,单独燃烧就容易熄灭,所以便被弃了。



    钱钏几人上到半山腰的矿上,因下雨,除了她们几人,这矿上并没有什么人。



    只有几个半人高的矿洞黑洞洞地延伸到不知山的何处。



    钱钏知道,那就是矿工们每日需要爬进爬出的地方。



    她看着有些难受,但也知道,按照现在的技术,实在不能做到更好,既不能改变,索性不去看它。



    从此处向下,全都是黑乎乎的渣矿,钱钏仔细看了半日,随后让人安排,拉渣矿,烧



    向导是南州同知派的佐官,是个经历,姓文,本掌管文书等事,但如今关键时刻,便自告奋勇,出来协助治水了。



    钱钏说要拉渣矿,开始煅烧,文经历便赶紧派人安排位置,就定在南州城门外的一处空地上。



    又从知府衙门找人,按排拉矿,煅烧。



    定在南州城门外,主要是因为,这里就有石灰窑,这样做起来更方便。



    烧石灰都会,烧渣矿也容易,就是让其充分燃烧,烧成渣之后,粉碎。



    钱钏带着人一遍一遍地试,吃住都和文经历和唐封一样,都在石灰窑的窝棚里。



    过了十几日,终于按照配比,做出来硬化程度还算可以接受的石灰土。



    其实这和后世用来铺路基的煤渣石灰土差不多,按照三成,六成,配比,再加一成土,便可。



    只是钱钏却发现,加一成土的话,其粘性有些差,便减少到半成土。



    最后试验成功有七八人同时用坠石打夯,压得实实得,虽比不上后面的水泥,但硬度确实不错。



    陆桢拍着手高兴地叫“成了成了”



    文经历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抓着师爷的手不停地摇。



    连向来少言的唐封都笑得和上次陆濯中状元似的。



    钱钏拍拍身上湿了干,干了湿的泥巴,道“幸好这几天没下雨,咱们才能弄成,还请文经历快快派人,马上去煤矿山下,就地煅烧渣石,这里的石灰也要加紧了”



    文经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办事向来稳重,方才因激动过头才那样,这会子听钱钏说,知道孰轻孰重,赶紧派人去办,又往知府衙门去报喜。



    哪知报喜的人到了才发现知府衙门,变天了



    原来,陆濯几人说着落在温铉身上的找银子的法子,就是把南州府从上到下,最大的几个蛀虫找出来。



    自从南州这位知府大人上任,在任上做了三年又三年,整整九年,整个南州府都把持在其掌心。



    别的不说,只朝廷每年拨来修河道的银子不知凡几,结果大大小小的水患年年有,从未停过。



    陆濯三人前几日巡堤,便发现不对,堤坝看起来修筑过了,但其实只上面薄薄一层,不过是来应付他这个钦差的。



    这就对了,和他预想的一点不差。



    所以便和韩彰及温铉商议,找出罪证,拿下南州知府。



    赵夫子提前到南州府,办得就是这个事,他那日急忙赶回去,就是有消息了。



    本来,南州知府因见温铉身份特殊,处处巴结,倒让温铉有了入手之处。



    三位年轻人,有勇有谋,也有人温铉的小队人马。



    找到证据后,直接将知府府给挑了定罪下狱,上表抄家。



    知府府抄出来的银子,竟比这回朝廷拨来的振灾银还要多。



    知府被抓,府衙及属县官员皆人心惶惶。



    为了安抚人心,陆濯下命,只抓了几个知府的心腹,其他官员照旧,这才稳住人心。



    连钱钏这个不通政治的都知道,水患在即,不能动摇根基。



    南州知府下台,在众人的推举下其实也是无奈,陆濯暂摄了南州知府之职,指挥调度治水等,竟越发方便了。



    有了银子,动员泄洪下游百姓搬迁的工作就容易多了。



    钱钏不知韩彰那头进展如何,因怕他没经验不舍得银子,硬化土这边又已经差不多了,便自请去帮忙。



    陆濯沉吟一会儿,同意了。



    其实动员百姓搬迁,重点难点,就和那日钱钏说的一样,韩彰虽是一界书生,即使这回被派出来,也并未冠头衔,只说是钦差大的人副手。



    但出乎钱钏意料的是,他居然懂得变通,不肯搬的,私下多许几两银子,有老人难舍故土的,便通之情,晓之理;若仍说服不了,便将其家人叫出来,各个击破。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总算是赶在汛期前,将住在河床的人家全都搬迁了出来。



    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富贵儿郎温铉,自那日拿下南州知府后,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虽仍对文官看不上,但对于陆濯的雷霆手段,却极佩服。



    至于修堤坝的事,有银子在,自然好办事,为了生存,百姓永远都是勤劳的。



    只除了煤渣硬化土的工期有些长之外,其他都还不错。



    一月后,汛期如往年一样到来,泄洪,固堤,济民,全都照预设计划进行。



    又两个来月,洪水渐渐退去,汛期也慢慢过去了。



    没有往年的水患,没有百姓流离,没有饿殍遍野。



    近来日日在堤上驻守的陆濯,终于头一次回到知府后衙现在他们一行已经从富商的院子搬进了知府后衙,温铉竟主动住了跨院,让陆濯住进了主院。



    陆濯已经接到启宣帝旨意,暂代南州知府之职,韩彰和温铉仍旧被派给了他,具体职事却未提。



    这回议事,钱钏也被叫了来,连陆桢和唐封都在,赵夫子自然在的。



    陆濯仍旧坐了主位,温铉早没了初见时的倨傲,却仍旧穿着纱衫,稳稳地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



    “这回多亏了几位,”瘦了一大圈的陆濯,眼睛看起来比往日更有神,“汛期渐过,江水慢慢退回常位线,这几月来,辛苦大家了”



    韩彰本就瘦弱的身板,套在衣裳里,显得越发空荡“陆大人说哪里的话,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温铉不耐烦客套,直说“有何事只管派遣”。



    其实,他们的事,钱钏并不想管,她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这些了,政治和民生,她都不通,也帮不上他们。



    如今她思考的,就是要如何展开自己的项目从先前在宋州府赚银子后,一直到现在,马上有一年了,她除了赚些小钱,竟一直都未展开项目,这怎么能成。



    如今陆濯成了南州知府,是南州府最大的官儿,她还有什么怕的必须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赚它几笔,方不负她这靠山。



    其实她早就看好了,靠近城墙那边,有一片木石结构的老宅子,许是因南州地理位置的原因,大家都更喜欢住在水旁,这些木石宅子,便显得有些不够格,更有些已经荒废了。



    她打算,依葫芦画瓢,像宋州府那边一样,将那一片的几十幢老宅,能买的全都买来,再翻修一新,做成个大大的小区。



    说干就干,她的核心领导班子就两人她自己和陆桢,其他招募人员不成问题,洪水才过,有的是找工之人。



    找官府要凭信等就比在宋州城容易得多,也不用花什么银钱,更不用交保护费,这就省了一大笔了。



    临投资前,钱钏又去找了陆濯“二哥,我要在城南建个项目”



    陆濯面色一黑“你自己找别人画园子吧”



    钱钏忙道“我现在不画园子,就算画,也还早呢。我就是想问问,二哥有没有兴趣投资”



    陆濯这才缓了面色,二话不说,又投了一千两进去。



    钱钏美滋滋地从唐封那里拿了一千两银票,连借约都没写,更没说利银的事,她觉得这回要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