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因见钱钏和韩彰独在门外,正问韩彰因何没去上差,偏府衙小吏急奔来报说前衙有紧急战报。
战报
几人急忙赶到前衙,竟是离此不远的江州府派来求救之人。
那人正被府衙内的笔吏扶着喂水,身上的衣裳早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见陆濯一行赶来,那人“扑通”一声伏跪于地,大叫“陆知府,大事不好了”
原来,启宣帝几个儿子中,最得势的儿子是靖王,他本领了启宣帝的命,驻守于离江州府一百多里外的合州。
几日前,靖王因听闻圣上重病,不知为何举了旗,说甚么先太祖皇帝有令“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如今朝中有袁,方等人把持,趁圣上重病,对内重压,对外伏首,实乃奸臣尔,朝上无人敢言,唯他做儿子的,须得亲自上京诛讨奸逆,以报皇恩,云云。
那合州知府未战先降,将整个合州府献给了靖王,成了他的大本营。
五日前,靖王整顿人马北上,前日到达江州,江州知府和江州卫所拼死抵挡,因兵力悬殊过大,只挡了一日一夜,昨日傍晚,江州已然失陷,城内死伤众多。
靖王昨晚便入主了江州城。
他带领大军,若再北上,就要到达南州府了。
在场之人闻言,皆面面相觑。
陆濯终于知道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前世的启宣帝也重病过不止一回,头一回的时候,他远在京城,那时他已成为了启宣帝的亲信,虽不知道启宣帝的真实病情,却因提前得过密旨,所以并不慌乱。
那时收到靖王“靖难”的消息时,他尚暗自嘲笑,说靖王太不自量力。
谁知那时他们确实小看了靖王靖王骁勇,又手握十万大军,奉皇命镇守西南诸城,一朝北上,不过半个多月,便迅速破了十余座城池。
当时的他因离得远,没有亲见,却每每听到八百里兵报传来,一城接着一城地兵败。
那时他并不觉得有甚,因为他知道,靖王是启宣帝为小皇孙开道的第一人,即使破了十余座城池,以启宣帝的老谋深算,也必定能将其按在大梁南部。
现在却不一样了,南州城做为靖王北上第三座城池,他非守不可
陆濯先命人将求救之人扶去歇息,又沉声道“去通知城门卫,关闭城门。再去传达各码头知晓,码头停运,所有船只半个时辰内,全部入港。通知全城禁严,禁止行走”
又道,“再去卫所,请施指挥所,温知事”
府衙几位小吏目接令,忙分头行动。
陆濯回到议事花厅,将南州府舆图铺陈在大案上,仔细查看。
韩彰自不必说,钱钏也跟了来,看到陆濯等人慎重的面色,她知道这事麻烦了。
她记得书中有这样的情节,靖王勇猛,连破十二座城池现在才第三座。
她生于和平盛世,虽这世长于贫苦乡间,却少见生死,更没见过战乱,如今听说战争近在眼前,心中早就着了慌。
她想说“要不,咱们赶紧逃吧”但她不敢,她知道知府弃城,意味着什么。
看着陆濯虽沉却镇定的脸,她觉得,也许,还有转机
温铉和施良很快便到了,外加南州府的同知,又因当初通判和知府一起被捉,同知兼了通判之职。
这几人是南州府的首脑,钱钏虽不算什么人物,但她穿着男装,又低着头站在一旁,并不显眼。
大家都知她是陆濯的妹子,也都不计较。
温铉一到,便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地听说靖王反了”
他在卫所,自有军中消息来源,不比他这个知府慢。
陆濯肃着脸,道“叫诸位来,正是商议此事。”
他扫一眼同知和施良,又道“靖王此次号称领兵十万,北上靖难,合州献城,江州城也只守了两日便破了;如今,靖王占了江合二州,必定会趁势北上。江州离南州不过百十余里,速行军的话,也就一两日能到。施指挥使怎么看”
南州卫所最高的官员,就是指挥使施良,乃去年才从江州府调派过来的,并非其他卫所指挥使那般,军功升任。
非是陆濯小瞧他,实是印象中,靖王最先破的几城中,江州城抵抗了两日,南州根本不记得有没有抵御,否则,区区靖王,也不会才月余,便占了十几座城了。
施良道“听说,靖王这次北上,领了全部十万兵力。咱们南州卫所只有五千余人即使咱们南州城的百姓一起上城墙,也未必抵得过”
他这意思很明显,明摆着送死的事,不如不做。未若直接降了,还能保存实力
最后保存的是谁的实力,倒不必计较了。
陆濯知道他说的没错,南州卫所是个标准的卫所,人数不多不少,五千六百余人,除去空饷的惯例,约莫有五千余人。
靖王虽号称领兵十万,实际上,兵力一般都不会足数,最多八九万人马,加上他驻守西南,不可能把所有兵力带出来,所以他带的人数,最多四五万。
但对上他这里五千余人,实是南州的十倍之数,一以对十,如何抵得过
不过,若当真降了,即便能偷生,又能活几日呢等到启宣帝清算那日,便是活到头之时。
他重活一世,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更不是为了再死一回。
陆濯想了想,道“施指挥使说的虽有道理,但若他们一来,咱们便降了,咱们将来如何靖王只会说不过是无骨气的竖子尔,咱们若能让其啃到硬骨头,而后方有和谈之筹码,到时再降不迟”
施良见他一说就通,以为其不过是个软骨头文官,又想,卫所的兵士都在自己手中,到时先在城里守上一守,若当真不敌,便号令投降就是,陆濯不过一介知府,又是出初茅庐的小子,还能使得动他
想毕,笑道“陆知府所言甚是,某自当听命”
这样一来,就是要先守的,南州卫所离南州城尚有十几里,如今城门虽关,但城内无甚兵卒,须得立时调兵,施良便先行去了。
陆濯又派南州同知将府城所有有职事,捕快,等吏目,全部集中起来,抵御外敌。
同知亦领命而去。
等他们全都走了,屋里剩下当初从京城来的三人,外加钱钏。
陆濯看看两人,道“你们以为如何”
二人面色都不大好看,温铉咬牙不语,恨恨地看着陆濯。
韩彰身子坐得笔直,垂目道“我等既奉圣命来到南州,虽遇靖王北上,却没有不战而降之道理,你我虽为文人,亦不可无风骨,我愿为南州城战到最后一刻”
这是当面说,陆濯没有骨气了。
陆濯见二人这般,不由笑道“你有这般骨气可太好了,温知事呢”
温铉咬牙道“某深受皇恩,绝不会辜负圣上所托,亦愿和南州城共存亡。”
“你们能有这个心,就很好只是”陆濯道“只有这份心是不成的,依你们看,这个城,要如何守”
只有一腔热血是没有用的,敌人十倍于已的兵力,如何守城才是重中之重。
韩彰虽自幼熟读圣贤之书,空有一腔热血,于用兵上却没甚么主意。
温铉想了想,也未开口就连卫所的五千余兵士,也不是他们三人的,他们能如何
陆濯见他们都无法,便道“我有一法,不过极凶险,不知二位愿不愿协力将其办成”
二人果然来了精神,皆问“何法”
陆濯道“南州城往西二百余里,有一圣雍国,此国夹在大梁与西疆之间偷生,虽国力不济,向来攀附大梁而存,但其国内有一支骑兵极其彪悍,连西疆也忌惮其三分。若能将这支骑兵借来,靖王之困可解矣”
韩彰和温铉都知道这圣雍国,也知道那支鼎鼎大名的骑兵。
二人对视一眼,韩彰道“那圣雍虽附大梁而存,但靖王起兵,乃属内乱,圣雍如何肯借兵若借了兵,将来靖王他必定无法交待。”
说得是,人家是外人,帮哪边都不对,若帮了一边,偏另一边赢了,他小小圣雍国,以后便难生存了。
陆濯冷笑“我自有办法”
话到此,二人已然知道,陆濯并非真的要降靖王,而是要稳住施良等人。
韩彰又问“借兵可行,可南州卫那边怎么办”
陆濯缓缓看向温铉,道“这就要看温知事的了”
温铉微微皱眉他虽在卫所混了几月,当初陆濯也曾提点过,他却从未想过为何要一直混在卫所。
如今他知道了,却惊出一头冷汗“可是施良乃朝廷命官。”
陆濯哼道“若他献降,可就未必是朝廷命官了”
“你是意思是”温铉虽常嚷着去边关,后又在亲卫军任职,包括如今混在卫所内,实际上,他并未真正的见过战场。
“斩杀”陆濯薄唇微启。
温铉握了握手中的佩剑,心内突然燃起一团火来,将他全身烧得热烘烘的。
“是”他双拳紧握,双目现出坚毅,直视着陆濯,拱手道。
陆濯又道“这回我带人去圣雍,快则七八日,慢则半个月,其间,靖王必会猛烈攻城,我知道这是一项极难的任务,但,咱们若抵挡不住,城内的百姓必定遭殃,也无法向圣上交待”
“你放心”温铉道,“我必定率人拼死抵抗”
韩彰也跟着点头。
陆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目瞪口呆的钱钏,道“我这回去,家眷就留在南州府城内,还请”
他本想对韩彰交待的,怎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小身板实在不够看,便转向温铉道“我的弟弟和妹子,就托付给知事了,还请照拂好他们”
温铉将眼睛转向钱钏,见她目光呆滞,嘴巴微张,实在不大聪明的样子。
他不好皱眉,到底看在她是陆濯妹妹的份上,未露出嫌弃的表情,对陆濯道“放心,某必定照看好他们”
陆濯拍了拍温铉的肩,道“那就照咱们说的分头去办,我今晚就带人出城,请温知事现在去寻施良,你紧随其右,无论如何,只要他露出反意,就按计划行事”
“是”温铉领命而去。
陆濯又看向韩彰“请韩知事现在去府库内,多调些银钱给我”
“要多少”韩彰问。
“能拿多少,就多少”
韩彰微怔,随后头也不回地领命而去。
陆濯最后看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钱钏“串子,你”
钱钏忙道“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弟的”
陆濯抿了抿唇,道“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我将唐封留下来护着你们,若当真当真城破,你就和三弟一起逃,保住性命要紧切记”
钱钏眼底微润,重重地点头道“我记住了二哥,你把唐封带走吧。我们在城内,不用人单独护着。他是你的得用之人,有他在,你办事会顺利些,若能早日借到兵,也可及早赶回来”
陆濯想了想,道“也好,唐封我带走,你到时跟着温铉,若当真败了城头小码头那边,我安排了小船,到时赵夫子会来接应。你们乘船逃离,回靠山村也罢,去哪里也罢,必得活下去”
钱钏扯了笑脸,道“你放心吧,二哥你也要保重。无论如何,性命要紧”
陆濯一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