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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陆濯自那晚连夜带着人往圣雍去,不过一二日便到了圣雍小国。



    一到驿站,他便将请战书,官印,一并交给驿丞,又使了银子进去。



    驿丞果然很快替他递了上去。



    圣雍王其实也是汉人,乃先朝皇族余脉,国破时被左驱右赶,最后到圣雍,堪堪守住那么丁点疆土,算是没有彻底亡国。



    后来群雄争霸,萧姓得了天下,圣雍王于大梁与北羌之间百般周旋,终于保得小小的领土,却仍免不了向大梁称臣。



    如今算是附庸大梁的属国。



    陆濯带着官印前来,好歹是镇守一方的大员,圣雍王自然不敢怠慢,亲自见了他,却对他的请战书只字不提。



    陆濯早就猜到这个结果。



    圣雍王既然不提,他也不问,只请求在圣雍整顿数日之后,再行北上京城而去。



    圣雍王自以为看透了他,以为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小子,因怕担了弃城而逃的罪名,才绕了远路,到他圣雍来装个样子。



    这不干圣雍的事,他想住便住,想走便走,随他去。



    陆濯带出来的人不多,不过二三十人,其中拉了几辆大车极显眼。



    众人因想,他既要逃命,自然带了细软,以为心知肚明,便只在心内一哂,瞧他不起。



    哪知陆濯住下后,并不闲着,他将随他而来的南州同知和文经历及几个得力之人派了出去,四处走关系,最后终于结识了圣雍轻骑的指挥使。



    圣雍轻骑,因骁勇善战闻名天下,其人员构成却复杂,大多是从大漠而来的亡命之徒。



    当初,先代圣雍王为了提升战力,花了重金才从大漠招徕的骑兵。这些人唯利是图,有金钱拿,有好日子过,便依附了圣雍。



    虽过了数十年,这些亡命之徒的本性却未变,换了一批,仍旧如此。



    如今陆濯以其人之道攻之,不日便将其收买了去。



    等陆濯大事办妥,向圣雍王请辞,说不放心南州战况,要回去了。



    圣雍王本不待理会,哪知陆濯再三请求圣雍王出城相送,道“那反叛逆贼若闻得下官有大王相送,必定十分忌惮”



    圣雍王心内暗笑陆濯异想天开,却不好一再驳回,只好定下次日吉时,开城门相送大梁朝要员。



    次日城门一开,圣雍王果然亲亲热热地携了陆濯的手出城。



    哪知到城外要放开手时,陆濯却反手将其手腕制住,轻笑道“大王近来一直在圣雍,想来对外头的风景不大熟悉,不若随在下往大梁一游,去瞧瞧外头景色变了没有”



    圣雍王大怒翻脸,却见身边的轻骑卫正副指挥使皆无动于衷,他心内暗吓,不知发生何时,只得说道“孤近日受了风寒,行不得远路,就不去了”



    陆濯又笑“大王不去亦使得,只要您下令,让圣雍轻骑随下官去走一趟就成”



    圣雍王仍不情愿“我圣雍国小兵弱,亦无兵将给大人使用,还请”



    哪知两位指挥使却齐齐拜倒在地,请战道“臣愿往”



    就这样,圣雍王不得不将两万轻骑借了出去。



    陆濯带着圣雍借来的人,星夜回程。



    到南州城外的时候,恰靖王也收到了消息,正在整合队伍,后队变前队,准备迎战圣雍军。



    但圣雍轻骑何其骁勇靖王步兵哪里抵挡得住。



    两万人马直冲靖王大营,如入无人之境,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不过片刻,便将其才组织起来的抵抗冲得七零八落。



    温铉钱钏等人,在城墙上见靖军大败,全都欢呼起来,温铉更是整顿人手,带人从城内冲了出去,与陆濯并肩撕杀。



    靖王部见势不妙,顾不上收拢整军,由一小队人马,护着靖王直冲出去。



    圣雍轻骑指挥使见状,忙要追过去,却被陆濯叫了回来“指挥使且慢穷寇莫追”



    那指挥使虽不解,但他既然不让追,也就罢了,只拼命将靖军所剩残部全歼。



    靖王大军奔忙十几日,眼看着今日便要攻进南州城,胜利在望了,偏偏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支骑兵,将其整个计划打乱不说,还将主力给杀得死伤过半。



    在亲信的护送下,靖王仓惶出逃,方逃得性命,后又有麾下大将将残部带回,清点之后发现,五万余人,如今只剩了不到一万,这一役,死伤惨重。



    陆濯这边,靖王逃窜,残兵群龙无首,除了被几员猛将带去的亲信,剩下的几万人,全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除了被轻骑砍杀的,剩下约有万余人当即扔下兵刃,降了。



    从冲锋到受降,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再往后便是清理战场,自有下头熟惯的人员去做,不必陆濯操心。



    战事一了,城里韩彰等人,将城门大开,迎陆濯一行进城。



    因城内地界有限,圣雍轻骑大部只能在城外扎营,只有一位指挥使和几个小首领随陆濯小队进得城来。



    陆濯骑马走在最前,他身穿铠甲,手持长剑,威风凛凛地进了城。



    随后便是轻骑指挥使等人,紧接着还有温铉,再有同知,文经历



    城内众将士,百姓,不说夹道欢迎,却也阵阵欢呼起来。



    钱钏夹在众百姓中,看着高高在上的陆濯,直盯着他们往知府衙门去了,才揉揉发酸的眼睛,领着陆桢回知府衙门后宅候着。



    温铉则在后再次将城防布好,之后方才回去。



    陆濯在知府衙门,先问城内近日状况,后又将圣雍轻骑领队全都安顿下来,又道“过几日战局一稳,便亲自送将军回程”



    轻骑指挥使自然无异议。



    陆濯将他们全都安顿好,便往后宅而去。



    钱钏和陆桢也才回来,二人未顾得上去梳洗,一直在书房候着。



    陆濯一进门,便见两个泥猴儿似的小人儿站在那里,四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地望过来。



    自靖军攻城以来,钱钏和陆桢几乎一直守在城墙上下,每每连饭都顾不上吃,更谈不上洗沐。



    不过十几日,二人就黑瘦了不少,陆桢的圆眼看起来更大了,黑不溜秋的脸上,像染了煤灰一般,手上更是用布包扎着,想来是受了伤的。



    钱钏更夸张,她从前虽在工地上跑,也常弄得灰头土脸的,但好歹自先前白回来之后,就没再黑下去。



    这回她的脸不仅瞧不出肤色,其中更混着暗红色,有的都结节了,一看便知是谁的血染上去之后,又随意抹了抹,最后干涸了。



    而身上不知穿了多久的软甲上,也染上成片成片的暗色,深色叠着浅色,可想其经历了甚么。



    陆濯心中一痛,快步上前,一把将二人齐齐拥在怀中,痛道“对不住,我回来迟了”



    “二哥”陆桢到底是个孩子,经过紧张战乱,亲人终于盼了回来,大悲大喜之后,才叫一声便忍不住,撇了撇嘴,“哇”地哭了出来。



    钱钏被他抱住时,身子先是一僵,她实在没想到,内敛的大反派居然有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



    后来被他勒得有些发懵,见陆桢哭时,还想笑他幼稚。



    哪知哭会传染想到近日奋力御敌,想到拿刀刺进别人的身体,再想到那些被扔到城下的三十几套宅子,哪怕差点被砍死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她,终于也绷不住了,先是委屈地抽抽噎噎,最后竟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让陆濯彻底慌了手脚“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到底如何了,快说呀”



    他矮了身子,一手扶着一个,又慌忙给二人抹泪,将那两张小脸儿越抹越花。



    陆桢到底是男孩子,哭了几声就够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想到钱钏却越哭越伤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濯双手按到钱钏肩上,低头看向她的花脸,急道。



    钱钏哭道“二哥我,我的宅子没,没了”



    “什么宅子没了”陆濯急道“怎么就没了”



    “我我的”



    陆桢见钱钏抽泣着说不出话,便吸了吸鼻子,替她说道“我姐让人把盖宅子的石料,都搬上城墙,给扔到城外去了”



    原来如此。



    陆濯终于明白,进城时,城外四处滚落的石头和青砖是从何而来了。



    他的心也更痛了若非万不得已,他们如何会用石头若非万不得已,她如何肯将自己的东西扔出去



    陆濯用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抹了又抹,轻声道“别哭了,回头让人将石料搬回来就是,青砖没了,咱们再买”



    “可是”钱钏抽噎着道“我的银子,都投进去了”



    投了那么多,如何回本



    陆濯安慰道“别怕,总会有法子回本的”说罢,又怕她不信,稍一思索后,低头凑到她耳边,轻语几句。



    钱钏先还觉得热烘烘地痒痒,哪知话的内容让她猛地抬头“真的”



    陆濯点点头“真的”



    钱钏这才终于笑道“好,一言为定,不许食言”



    陆濯看着她又哭又笑,又露出的洁白贝齿,心里也软了下来,摸摸她的头,道“放心,二哥绝不食言”



    钱钏的宅子有了着落,兄妹情深的戏码也算是告以段落。



    韩彰在身后看着未曾开口,直到温铉将城内布防安排完,飞奔回来,也瞧见这一幕。



    “咳”温铉轻咳一声,道“陆知府”



    陆濯这才回身,见他回来,便双手抱拳,对温铉深深一揖道“南州城能守得住,多亏温知事,否则,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得有些严重,但也是实情若南州城没守住,他们必定是个死;若南州城降了,将来朝廷清算,他们还是逃不过一死。



    陆濯又向韩彰一揖,道“方才人多,顾不上咱们自己人有劳韩知事,有你们鼎力相助,咱们方能不负圣恩,赢此一役”



    二人自然极力推辞,皆说是对方的功劳。



    钱钏见他们虽都出自真心,却没完没了,便开口打断道“咱们接下来还要做甚么”



    陆濯让他们近身坐了,道“靖王残部退了,还要看他接下来如何布局,才好应对。朝廷那边如何”



    这是在问韩彰。



    陆濯出发的时候,便嘱咐韩彰向朝廷发了急告。



    南州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十几日来,朝廷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



    果然,韩彰说道“前日,朝廷通过水路递了消息来,说是派景王前来平叛,听说,是从海州调兵过来”



    景王



    陆濯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



    温铉皱眉道“海州离南州有五六百里之遥,怎会从那里调兵”



    陆濯道“海州离南州远,却离平州更近,他们怕是从未想过来要驰缓南州,而是打算等南州失守之后,直接到平州以逸待劳”



    闻言,韩彰倒还好,温铉直接变了脸色“难道他们就当南州不存在了”



    三人经此一役,关系早已非往日可比,温铉说话不避讳二人,有甚说甚。



    陆濯也不藏着掖着,说道“他们本就把南州丢了,所以我才到圣雍去借兵,若等他们到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韩彰问道。



    陆濯一笑,道“接下来,咱们便守好南州,等景王大部到来吧”说完,站起身来。



    “难道”温铉也急得站了起来,“难道就任由他们这般”随意将他们弃了,又捡回来



    “不然还能如何”陆濯笑道“罢了,后面几日,还请温知事继续布防,守好南州城。近些日子你们都受累了,都回去沐浴了,早些歇着。今日,由我去城头守着”



    说着,便要往外去。



    温铉上前一步,又道“陆知府,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陆濯回头。



    温铉看着他的眼睛,道“今日在战场上,为何将靖王放走了”



    他看见了,他们明明有机会把靖王拿下的,陆濯却生生将圣雍轻骑指挥使拦住,没让去。



    陆濯笑道“私以为,无论靖难也好,反叛也罢,都是皇家的事,咱们做臣子的,只管守好城池管好百姓,皇家的事,就让皇家自己去解决,岂不好咱们又何必掺和”



    说完,按了按温铉的肩,抬脚走了。



    温铉在原地细嚼他的话,觉得他似乎说得对,又似乎哪里不对。



    钱钏姐弟二人累了这许多日,方才又哭了一场,心劲儿一松,身上更是疲累,见陆濯离开,便都起身离去,准备沐浴后,好好睡上一场。



    只有韩彰在身后,对温铉道“陆知府说得有道理,温知事莫想太多”



    说完,也起身回院子去了。



    温铉知道多想无益,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