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奶奶和方起焕跑到钱钏的京郊工地来,开口就说钱钏有预谋地低价哄了她家庄子,让她还回去。
钱钏不耐烦地叹气,昂首道“不还”
“好哇,好哇”常大奶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钱钏道
“你不就仗着背后有陆濯,以为就很能耐了他不过是个毛小子,这两年撞了大运,才得了个官做。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不是他陆濯能一手遮天的,难道还能没有讲王法的地方
你伙同房产经济低价哄了我家的庄子,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你等着,我必要告到官府,定让你加倍赔偿”
常大奶奶虽气得发颤,讲话条理却还清晰,知道自己这回来是做什么的。
果然,她话方落音,方起焕忙半真半假地劝钱钏道“你们以后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因为这些俗物闹到不可开交依我说,你们双方各退一步,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长处之道”
钱钏按住要说话的嫣红的手,挑眉问道“哦不知方公子有何高见”
方起焕见问,忙搓搓手道“高见不敢当,倒是有些还算中正的想法,或许可解你们的难处。”
常大奶奶当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整肃了面容,用帕子轻轻拭了拭面颊,半昂了头等他下文。
“愿闻其详”钱钏也道。
方起焕说道“如今这庄子连带田地,已经挖成这般模样,若要原原本本还给常府是不可能的了,不如钱姑娘就用十来间铺子作赔,常家拿了铺子,也莫要再追究土地。如此一来,双方矛盾可解,谁也不算吃亏。”
钱钏差点被他这话给气笑了“原来,你们是冲着我的铺子来的”
她的十间铺子,最少也值两万两银子,常大奶奶倒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方起焕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在美人儿面前,他还是要脸的。
他知道这番话说得不地道,青白的面容竟带了一丝赧色。
那常大奶奶却比他还不如,她再次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傲然道“既然方表弟开口了,我不好不卖你这个面子,这个亏,也就我们吃罢了。”
“别”钱钏道“你可千万不能吃亏,这样吧,你去告,或者看哪里能给你作主的,就去寻来,告御状也成。若大梁律法规定,我这合法买卖的田产,你可以随时反悔要回,那我必定将土地庄子,原原本本地给你,以后也不做这门生意了”
钱钏当初买这庄子虽然压了价,但价格却是在合理范围内的,也是通过房产经济到官府过了契的,自然不怕她去告。
若她敢以不存在的势力压人,且不说有陆濯在背后,单说已经买了铺子的京中贵妇们,就不会答应。
由于她的首发宣传点是在安国公府的赏花宴上,所以这一回的客户群,除了几位确实有眼光的投资商,其他大多是京中官眷。
她们付了真金白银买铺子,自然和钱钏这个开发商形成了天然战线,若有这么一群人在背后撑着,还能让常大奶奶给坏了事,那她以后还真不用做这个生意了。
常大奶奶和方起焕本以为这次的事是十拿九稳的,他们料定,钱钏必定不会给十来间铺子,但到时谈讲谈讲,给上个铺子,那也是赚大了。
却未曾想过,这么一个小妮子,竟如此硬气。
方起焕忙道“钱姑娘为何如此固执都是一家人的事,有何话不能说开的闹大了,都不好看。再说,你是做得如此大的生意,别说闹到官府,就是有人日日来给你搅局,你的生意也不好做不是人常说,和气生财”
方起焕虽没什么能为,这几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平时做生意的人家,讲究的就是个“和气生财”。
不管有理没理倘若当真有人使坏,找了人坏了主家名声,或者整日有人闹事,就算主家有理,但因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大家也就不光顾或少光顾,生意自然就淡了。
不过,这种法子,大多无赖地痞用,在权贵中倒是少见。就算有,也是遮遮掩掩地偷摸找人做了就罢,否则被人知晓,太掉身价。
如今方起焕大明大摆地放到台面上说出来,为的还是钱钏手里的铺子。
钱钏冷笑道“有本事现在就来,但凡我没看到你们派来的人闹事,你们就是孬种”
常大奶奶如何肯吃这口气她不顾方起焕阻拦,叫道“来人”
候在路边的六七个随从闻唤,齐齐踩着泥土地跑了过来。
“给我砸”常大奶奶令下。
随从本不知发生何事,因听主子下令打砸,身子虽动了一动,却你看我我看你,犹犹豫豫谁也不肯先动手。
不怪下人不听常大夫人的话,其实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常家势颓,为了省开销,近来悄悄放了许多下人出去,留下的谁还不知道常家不比从前主家不行,下人在外也矮人一等。又知道此处地方,乃是内阁辅臣家的产业,如何敢动
二来则是,此时的工地上,除了石料,木料,就是泥土渣滓,他们赤手空拳,砸什么东西呢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随从不动手,常大奶奶气得简直发疯,她索性自己动手,左右瞧瞧,没找到能动手的物件,最后,终于在方才堆码材料的上头,看到一摞瓦当。
她三步抢上去,抓起最上面一块,高高举起,照着地上一块条石,用力一砸。
“当啷”瓦当应声而碎。
“来人”
钱钏一见,心里有了计较,大呼来人。
工地上自从材料越来越多,庄内放不下,慢慢堆到了庄子外头。为防失窃及万一出事,便请了安保日夜看守。
后来开工后,自然也需要人巡查,便加派了人手,常驻在工地上。
方才常大奶奶争吵时,已经将人引了过来。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短打的安保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监看着,如今听钱钏一叫,马上奔来,站在钱钏和嫣红左右,共有十余人,虎视眈眈地与常家随从对峙。
常大奶奶见势一惊,却不肯服软,梗着脖子道“你要做什么仗势欺人吗”
钱钏阴阳怪气道“哟,我可不敢。你到我工地来,故意毁坏的我财物,我一介平民,自然不能拿你如何。能怎么办呢,只好将闹事之人送官罢了”
说完,摆摆手,虎视眈眈的安保人员果然呼啦啦围了过去,将常大奶奶并方起焕及随从全都围了起来。
只等钱钏令下,便要动手绑人。
常大奶奶吓了一跳,未能想到她竟敢真的动手,气得方要说话,却被方起焕说在了头里“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怎地就要去见官了”
钱钏冷笑道“谁跟你们是一家人你们故意到我的工地闹事,还砸坏了我的青田玉挡片若不见官也成,那就照价赔偿吧亲情价,五十两银子一片”
常大奶奶气急,扯着嗓子道“哪里来的青田玉,不过是个破瓦片子竟敢讹我五十两你是想钱想疯了”
钱钏道“是不是的,也不是你说了算。你不愿意就算了,那就见官”说罢,轻轻挥手,安保们上前,先将几个随从制服押下。
剩下常大奶奶傻了眼,没想到她竟真敢动手。
“你你你你竟然敢”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起焕赶紧道“钱姑娘,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要么赔钱,要么见官,其余没什么好说的”钱钏扔下一句话,任他们自选。
常家本就缺银子缺到卖祖产,如今都来讹诈为生了,自然将银子看得极重,也并没有多的银子拿出来。
常大奶奶外厉内荏“你想得美,我”
“怎么回事”
正在此事,一道颇具威严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便见一位身穿甲衣的小将军,带着一小队护卫,从大路上策马往工地而来。
钱钏手搭凉篷,打眼一望,正是多日未见的温铉。
温铉本在前军卫的京郊大营,因有事回京,方才路过这边时,见有人围在一处,直觉有事,便不由自主地转了来。
他们来得极快,说话间,已经到了跟前。
“温指挥使”钱钏道。
“钏儿妹子”温铉骑在马上,并未下马“出了何事”
钱钏摊摊手,道“也没什么,有人闹事,我们正要将闹事的人扭送到官府去。”
温铉分了个眼神给那站着的二位,和已经被弄倒了的六七个侍从,一撇即离,随后大手一挥,身后的骑兵下马,不理他们惨叫,三两下便将一行人,个个捆了个结实。
“你们敢”
“冤枉啊,冤枉”
“等等,等等,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两人见来人竟是近来大名鼎鼎的温铉,还二话不说将自己绑了,皆吓得魂不附体,大声求饶。
方起焕脑子稍稍灵光些,他大声道“我愿意赔银子,我愿意赔银子”
闻言,温铉抬手止了护卫的动作,看钱钏怎么说。
钱钏朗声道“说实话,我并不是坑你们。那瓦当是我们专门找砖窑烧出来的西式图样,本就极难烧制,能做出这么几十块来,已是花了极大的工夫了。漫说它不是玉,就算是真的青田玉拿来,我也是不换的。”
顿了顿,又道“你如今就算赔银子,也买不回我的瓦当来,依我说,且看官府如何处置吧,这点银子,我也不要了”
钱钏就想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和旁人都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没事不要来打她工程的主意。
听她如此说,温铉也不废话,挥挥手,两人便被人用破布堵了嘴,扔上马去。
不用温铉吩咐,护卫队齐齐上马,随时待发。
温铉有话不好多说,调转马头要走,才纵马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回头,最后还是叫道“钏儿妹子”
钱钏提脚快行几步,奔到他的马旁,仰头道“温指挥使”
温铉盯着她的小脸看了良久,直到眼酸了,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小山,微微闭了闭眼,道“你过几日就要成亲了,若他敢欺负你,就来寻我,我给你出气”
钱钏一怔,没想到他居然提起这个,心内十分感激,笑道“那是自然,我早就将你看成亲哥哥了,以后有事不找你还能找谁既然你也有此心,那么以后我就不客气了,只叫你温大哥,你看可成”
温铉被她逗得心内一松,跟着扯了笑,道“当然”
钱钏笑了一阵,想到一件事,道“对了,当初你送来的银子,我给你折成几间铺子,你看可好”
温铉慢慢收了笑,抿抿唇,道“好”
钱钏点点头,“那成,我改日让人将文书合同一并送到你府上。”
“不必了,”温铉道“你先替我收着吧”顿了顿,因怕自己的话,引她误会,以后不好继续交道,便补充道“这以后就是我的私产了,若拿回去,哪里还收得回来”
钱钏自以为了然地挑了挑眉,道“也成,那以后赚了银子,我让人直接送银票给你”
温铉扯扯唇,道“好”
说完,深看她一眼,猛然回头,一个响鞭打在马背上,马儿便疾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