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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新的一周拉开序幕。只要开始工作,时间就过得快如流水,沈绒无暇多想。



    但这周又有麻烦找上门。



    这日,在沈绒工作的部门里,一名女同事上班时戴了个新手镯。



    有人平时很爱研究各种奢侈品首饰,一见之下便惊道“哇,这是芬蒂亚”



    芬蒂亚是著名的国际珠宝品牌,产品售价不菲。



    后者盯着手镯,移不开目光“这种窄版满天星镯子,正品得近二十万,但高仿很多”



    前者抬手撩了撩头发,有意把腕上的镯子完全显露出来“前两天我过生日,这是我哥从e国芬蒂亚专卖店买来送我的生日礼物。”



    以往她多次提起她哥,大家都知道她哥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出手阔绰。言下之意是这镯子绝对属于正品,毋庸置疑。



    有人羡慕道“芬蒂亚的限量款就是漂亮,我记得有女明星走红毯时戴过同款。”



    其他同事附和“是啊,特别好看。但太贵了,买不起。”



    一个小小手镯,引来不少眼热。



    其实环美的薪水不低,员工多是海归,家境不错。二十万块不是拿不出来,但舍得花这么多钱买个镯子的属于凤毛麟角。



    同处一室的沈绒看了看镯子,敏锐地察觉异常,但没发言。



    这事本来与她无关,但麻烦总会找上门。



    中午用完餐回到办公室,镯子的主人忽然叫嚷起来。



    原来这名女同事出去用餐时把镯子留在办公桌抽屉里,不慎忘了锁上抽屉,结果回来发现镯子不翼而飞。



    以往公司里都比较安全,刷卡出入的都是白领,走廊上装有监控摄像。大家平常不太警惕,抽屉不上锁是常见的事,从没出过什么岔子。没想到这次镯子就丢了。



    失物价值不菲,保安立刻查看走廊监控。根据监控录像,在失窃时间段进入过那间办公室里的只有同部门的几名同事,其中包括沈绒。



    嫌疑人范围锁定,但这几人都矢口否认自己拿了镯子。



    局面有些尴尬,类似于推理小说中的孤岛模式所有人凑在一处,已知嫌疑人就在其中,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暗生怀疑。



    其中,收获最多怀疑目光的人当属沈绒。为何她的嫌疑最大



    一来,她的经济条件最差。此时她全身衣饰鞋包的价格,加起来可能还不如身边同事的一双鞋子。



    二来,她是这个部门的新人,到这里才几个月,平时话不多,与其他同事的关系平平。前些日子因为一项工作任务,与丢镯子的失主关系有点僵。



    沈绒声明“我没碰过那个镯子。”



    但每个人都坚称自己清白无辜,她的话未能打消其他人的质疑。



    整个下午,部门里的气氛都很微妙。沈绒公开建议失主报警。



    “镯子贵重,这不是小事,应该让警方来查。”她不疾不徐地说着,澄清的目光扫过几位同事,“我在网上查了相关法律,失窃物价值近二十万,算是数额巨大,估计要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对这些海归白领来说,这话很有威慑力。若是进了牢房,等于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果然,失主刚打电话报警,警察还没来,镯子就在一张桌子底下出现,完好无损。



    事情看似结束,但余波仍未平息。



    之前室内各处地方都被仔细翻找过,一无所获。但刚一报警,镯子就被找到。谁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是行窃者害怕警察来查,把镯子悄悄扔在桌下。



    所以沈绒的嫌疑并未洗清。有人怀疑她是贼喊捉贼,故意说得义正辞严。



    刚才丢镯子的同事,看沈绒的目光也有点异样。但大家以后还要继续共事,安静的空间里气氛相当微妙。



    无端背黑锅,这是沈绒最为厌恶的。她望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镯子,若有所思。



    傍晚下班后,她打电话给戴镯子的同事。



    沈绒开门见山“你的镯子是高仿。”



    对方一愣,又惊又怒“这是我哥在e国芬蒂亚专卖店购得,岂会有假”



    如此反应,看来的确不知情。



    沈绒轻叹“专卖店的确不出售假货,但镯子不一定真来自专卖店。”



    “你的意思是,我哥故意买假货骗我”对方气愤,“他是我亲哥,一单生意就能赚几十万,你想污蔑他”



    沈绒不意外对方的过激反应,仍然心平气和“不是污蔑,你可以找人鉴定。”



    由于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不睦,对方压根不信,嘲讽道“沈绒,你以为攀上程经理就能山鸡变凤凰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你哪点比得上程经理的前女友小心过几天就被甩。”



    这并非她个人的想法。程安与沈绒的关系公开以后,沈绒的衣着打扮还是普普通通的老样子,一件贵点的包包首饰都没添置。公司里有人据此猜测程安没打算与她长久,否则以他的收入条件,怎么可能不送女友礼物



    没人知道,其实不是程安不送,而是沈绒不收。



    电话里,女同事以嘲讽的口气质问“你买过这么贵的首饰吗你有能力鉴定我的镯子”



    说起来,沈绒的确没买过这种价位的首饰。



    以前在霍家,每季都有新的珠宝成批送到她面前,供她挑选。



    那些珠宝没有标价。钱这种东西从不由霍家大小姐经手,“购买”这个概念对她而言主要存在于影视剧和小说故事里,就像“宇宙飞船”、“太空旅行”的概念之于普通人。



    那时,凡是送到她面前的都是最好的,无需再做鉴别。她挑选首饰全凭个人喜好,连钻石越大越贵都不知晓,甚至觉得钻石太大太闪不好看。后来离开霍家,她才接触到普通人的常识。



    此时面对质疑,她很沉得住气“我在珠宝店做过销售,有基础的鉴定能力。若不信我,你可以带上镯子的编号卡,找专业的人鉴定真伪。”



    对方听她这么一说,没再冷嘲热讽,却仍明显不信。



    沈绒早料到会这样,不再多言。



    当天夜里,崔小圆打来电话与沈绒闲聊。崔小圆性格直爽,无话不谈,而沈绒是很好的倾听者。



    聊到半途,沈绒想起镯子的事,提出假设性问题“如果你的贵重之物失窃,周围几人都有嫌疑,你是否会重点怀疑其中经济条件差的人”



    崔小圆想了想,诚实道“该怎么说呢嫌贫爱富当然不对,穷人不该受歧视。但现实地说,如果几名嫌疑人的其他情况相仿,那么穷人的嫌疑的确比富人大。



    “打个比方,如果某个已婚者遇害,警方追查凶手,通常首先怀疑配偶。当然很多配偶是清白的,但统计数据显示,凶手是配偶的概率最高。首先怀疑配偶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哎,这挺无奈,其实穷人不应受到这样的对待”



    沈绒沉默,心知闺蜜所言确是现实。很多人知道不该歧视穷人,但实际上穷人难免受到歧视。



    小时候她读过一本书,书中有句话贫困是耻辱的烙印。



    当时她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随口问身边的佣人“如果没钱,为什么不去赚钱呢穷人也可以靠着努力变成富人,对吧”



    佣人的回答她早已忘记。但后来,当她开始打工挣生活费,再回想起来,她当年幼稚的问题就是另一个版本的“胡不食肉糜”。



    这个世界并非不美好,但其美好的一面有时只展现给优势人群。



    “怎么了,忽然问这个”崔小圆的声音令她回过神来。



    “没什么,随口问问。”沈绒转移了话题。



    又过了几日,丢镯子的女同事私下找到沈绒道歉。



    原来她找人验过,发现镯子的确是高仿。她既伤心又尴尬,万万没想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亲哥哥会骗她。



    沈绒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她看待这种事要淡然许多。



    以前她在奢侈品店打工,有一份客户名单,要定期主动联系这些顾客。名单变动频繁,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前两个月还一掷千金的顾客,忽然没钱了,甚至要求退货。其中原因很多破产、被起诉、被有关部门调查



    做生意来钱快,风险也高,大起大落都是常态。落入低谷时还必须维持场面,不能显露穷相。很多土豪其实外强中干,购买高仿的不在少数。



    沈绒接受了同事的道歉,还善解人意地宽慰“现在的高仿做得很逼真,不少有钱人都会买。如果我没从事过珠宝销售,也无法分辨。”



    见沈绒这么好说话,同事更觉羞愧,低声道“非常抱歉,不该怀疑你。”



    既然沈绒看出镯子是高仿,就不会为钱财而偷窃。她本可以公开这个事实,为自己洗清嫌疑,但她没有这么做,给失主留了面子。



    之后,这名同事在公司里公开说,她确定沈绒不可能是偷镯子的人。



    到这里,事情的余波才终于散去。



    工作之外,沈绒的感情生活进展稳定。



    她与程安没有同居,但有时他会留在她的公寓过夜,或者她去他那里。



    她的公寓里,程安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他的洗漱用具,他的平板电脑,他买的榨汁机和空气净化器,他在冰箱里备好的水果点心所有这些,一点点填满她原本空洞的生活。



    周末他经常开车带她出去玩。江边看夜景,逛跳蚤市场,在公园看宠物聚会,到剧院看舞台剧有他的生活总不乏味。



    还有很多时候,他们一起待在公寓里。看电视时,她爱看国外的纪录片,他便陪着她看。当有他爱看的网球比赛时,她主动把遥控器让给他。



    生活简单而温馨,她不奢求更多。至于程安是不是私生子、其母是否做过应召女郎,她并不在意,也从未向谁提起。



    这个周末,沈绒留宿在程安的居所。



    夜里,主卧室内,沈绒先洗完澡,然后程安进入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



    沈绒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看了两页书,忽听得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



    那是程安的手机。她扫了一眼,只见亮起的屏幕上弹出一条未读微信



    “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对吧”



    重新开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引人遐想。



    发信人只显示id,简单的两个字思思。沈绒不知这人是谁,至少她认识的公司同事中没有这号人。



    手机没人动,屏幕很快暗下去。



    几分钟后,水声止息,程安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裹着系带长浴袍。



    沈绒的视线仍然落在书页上,但能感到他的靠近,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放下书册,她把吹风机递过去。



    他接过时,她平淡地提了一句“刚才你手机响了一声,有微信消息。”



    程安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看了几秒钟,随即放下。



    他很平静,但她还是在某个瞬间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至于那丝复杂情绪中包含什么,她无法解读。



    之后他依然言行自然,并无异常。她亦不询问,仿佛无事发生。



    然而这夜她睡得不太安稳,半夜醒来一次。



    醒时枕畔空荡,程安不在床上。她抓过手机一看,凌晨两点。



    卧室里的小夜灯开着,亮度调得很低,四周悄寂无声。她起身趿着拖鞋走出卧室,隐约听到阳台上传来人声。



    悄然走近,她透过落地玻璃门,看见程安正在阳台上打电话。这么晚了,是在与谁通话



    她站在室内暗处,他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尽管他有意压低声音,但四周太静,只要凝神细听就不会听错。



    他沉声道“思思,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声音里的情绪波动,不是他往常从容镇定的风格。



    不知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叹息“你不会明白。”



    又是寂静。



    片刻之后,他决然道“我有新的生活,你也早该向前看了。别再联系我。”



    随即挂断电话,他捏了捏眉心。



    很快又有电话进来。他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搁到一旁。一次次嗡嗡震颤,他视若无睹,任由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积累得越来越多。



    他掏出一支烟。啪的一声,打火机上窜起火苗。火光瞬间照亮他的脸,却照不亮眼底的幽深。



    他指间夹着烟,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烟圈。明明灭灭的暗红烟头,在黑夜里分外明显。



    之前她并不知道,原来他会抽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没有打扰他,转身回到卧室,重新躺下,裹着被子合上双眼。



    又过了一会儿,程安回来了,脚步放得很轻,避免吵醒她。



    他上床的动作不大,但她能感到床另一侧的轻微塌陷。被子掀开一角,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熟悉的气息充盈于呼吸之间。



    夜还很长,她渐渐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