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顾青蓉重复着喃喃自语,将江随风紧紧抱进了怀里,片刻后又抬手捧住他的脸,想仔仔细细地看看他。
江随风喉口哽咽,配合地抬起脸来。
他从来都没敢想过,上一世顾青蓉在失去他之后是怎么过下去的。
她是那么爱孩子的一个人。
即便是现在这样的时刻,他也能看出来,她都有好好地收拾过自己,以求不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可她还是很狼狈,一张那么美的脸被痛苦扭曲得变了形,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贪婪的要命
不那么体面,却让江随风心痛如绞。
这是江随风第二次经历这样的场景。
相对于第一次,他以为这一次自己应该可以很好地把握住情绪并能对顾青蓉的情绪起到引导作用。
可当顾青蓉脸上滚烫的泪水砸到他额头上时,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顾青蓉低垂着眉眼看他,用拇指滑过他的眼下,湿凉的触感在脸颊上蔓延开来,江随风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流了泪。
他翻身跪在床边,把脸埋进顾青蓉胸口,终于哑着声音叫出了一声“妈。”
公事告一段落,韦承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随风。”
“人都睡着了,你去干什么”秦默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按他的肩膀“放心,都交代好了,家里有人照顾他。”
秦默阳说的也有道理,江随风醉了酒,他摸黑过去也的确不像那么回事儿。
“来来来,”秦默阳说“陪我打会儿游戏放松放松,一天到晚的累死了。”
韦承柏没心情打游戏,秦默阳对江随风的态度梗在他心上,让他心神不宁。
和自己的好兄弟喜欢上同一个人这种事,在今天之前他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怎么了”秦默阳见他没反应,起身取了饮料递过来一罐“累了”
“默阳,”韦承柏终于正色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江随风”
“是很喜欢啊。”秦默阳愣了一下,随即乐开了,他靠进沙发里半笑不笑“这么明显吗”
韦承柏没有笑,他神色不虞地说“如果你的眼睛不是长在了人家身上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明显吧。”
“哈哈哈,”秦默阳放声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很喜欢他,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韦承柏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松了松,神色也缓和了些“那是哪种喜欢”
秦默阳顿了顿,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板“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行吧,”韦承柏说“才几天不见,你就有这么多秘密了宴会的事情也是,究竟有什么好蛮的难不成你找了什么人要公开关系”
“我要是真找了肯定第一个告诉你,”秦默阳故意打趣他说“免得你跟我看上同一个人。”
“切。”韦承柏看他两眼,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楼下。
顾青蓉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些,但仍然将江随风抓得死死的,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一样。
“跟妈讲讲,你之前都是怎么过的,你哥什么也不说。”顾青蓉的手指拂过江随风的发尾,又忍不住去碰他的脸“怎么这么瘦”
江随风顺势把脸埋进他母亲掌心里蹭了蹭,说“都过去了,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
他之前的事情只跟秦默阳讲了个大概,但他知道秦默阳肯定沿着自己过去的生活轨迹调查过。
像他不想秦默阳那么伤心一样,秦默阳肯定也只跟顾青蓉讲了很少一部分。
“可妈妈还是想听你进。”顾青蓉说“你的过去妈妈一点都没有参与过。”
她拉起江随风的手,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只看手背的话既白又润,十分漂亮,但翻开手心,里面却是一层一层的茧。
顾青蓉心疼地用指腹一一抚过,眸光落在腕根处,看到了几点零星的棕色。
她愣了一下,这是陈年旧疤的颜色。
雷姨有一次往烤箱放烤盘,手腕中部不小心磕在了烤箱边缘,烫出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那道伤痕后来结了疤,再后来就变成了一道长长的棕色痕迹。
为这事儿,顾青蓉特意为她补贴了一份营养费,足足够她平时两个月的薪资。
顾青蓉抬手将江随风的衣袖撸起来,那截细白的手臂上,布满了这样的痕迹。
她的脸色蓦地变了,慌慌地低下头去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可江随风却迅速把衣袖放了下去。
“这到底是”顾青蓉的声音变得有点尖厉,忙又要去抓江随风的手。
“妈,”江随风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把顾青蓉抱进怀里“都不疼了,我现在好好的。”
顾青蓉伏在他的肩头,伴着细细得颤抖,眼泪打湿了他肩头的衣物。
“您先不要激动,”江随风轻轻地抚她的后背“我以后慢慢都告诉您。”
就算不告诉,顾青蓉自己也能去查,这些事情倒不如由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让她当着自己的面该哭的哭出来,该骂的骂出来,倒比自己一遍遍自我折磨得好。
他哄了好一会儿,顾青蓉才再次平静下来。
“我让人把三楼那间卧室打扫出来了,”她
说“等过了这个周末,你就搬回家里来。”
“还有,”她忙又说“你哥去帮你看了辆车,这两天就能提出来了,要是你不会开,再帮你找个司机,来回方便点。”
“”
江随风安静地听她说完,才说“等拍完这部戏吧,那边住的离片场更近一些,路上不耽搁时间。”
顾青蓉很坚决地反对,过了片刻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阿寻”
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秦默寻。
他回来就意味着和秦默寻之间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而拉开之后呢受伤害的就只有顾青蓉。
她和江莹不同,对感情看得很重。
即便行事一向果断,可秦默寻毕竟是她一手一脚万分宝爱地养了十八年的小孩。
十八年,就算养条狗也会有很深厚的感情了,且秦默寻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孩儿,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就算她因为恨江莹而对他寒了心,也不可能一下就舍得把他丢了,不要了。
他理解顾青蓉。
他自己经过两辈子的洗礼,才能对江莹彻底死心,可顾青蓉不一样。
她的伤痛更深刻也更复杂,同时来自于自己和秦默寻双方面,承受的也要更多。
除此之外,她还很恨她自己,恨自己不能狠心扔掉秦默寻,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江随风看着顾青蓉那么小心翼翼又很是惶惑的样子,心里很难受。
为了自己的母亲,他愿意给秦默寻一点时间。
也就是他拍戏的这一段时间。
他不怕秦默寻,上一世忍无可忍的时候两人也打过不少架,秦默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但那时候秦默寻掌握着秦氏,就算多难多隐忍他都得留在家里,一是陪伴他母亲,二是不能给秦默寻以可趁之机。
可现在却不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秦默寻到现在还没有摸到秦家产业的一星半点。
只这一点,开局他就占了赢面。
而且,只要他的身份公开,就算同样没有进入企业,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压制住秦默寻。
何况他哥现在也好好的,他就算不回来住也完全不会影响大局。
这部戏还要拍几个月,几个月足够秦默寻想清楚很多事情和接受很多事情了。
他希望这一次秦默寻能比以前明白一点,如果不然的话,他上辈子没对他留过情,这辈子自然也一样。
“妈,”他安抚顾青蓉“中间有空我就会回来看您,您也可以去看我,而且这部戏没有多久就要拍完了。”
顾青蓉恨不得分分秒秒都不要再跟他分开,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江随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路西野的名字。
顾青蓉搜索江随风的新闻时,自然也看到了关于路西野和江随风的绯闻,以及路西野对他的隔空表白。
她愣了愣,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一下,给江随风留出接电话的空间来,可又有点舍不得。
犹豫间,江随风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般,抬手把电话挂断并随之关了手机。
顾青蓉有点惊讶“不接电话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没什么的。”江随风笑了一下,说“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顾青蓉莫名有点失望。
说实话,看到路西野和江随风的绯闻时,她是觉得有些欣慰的。
倒不是因为路家的产业,而是路西野这个小孩的名声在他们这一辈的小孩儿里,是出了名的好。
但她自己看人也没看很准,因此想想便又把那点失望放下了。
母子两个又挨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如果江随风是个女孩子的话,顾青蓉今晚大约就要睡在他房里了。
直到后半夜,安静的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大约是秦默寻回来了,顾青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江随风天没亮就离开了。
韦承柏晨起过来时,才听顾青蓉说,他们昨晚带回来的小孩儿说早晨有戏,一大早就离开了。
韦承柏一向都比同龄人更沉稳些,但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还是露出了很失望的神色来。
江随风这天上午拍了和文安在医院的一场戏。
方糖手术的同时用假体做了再造手术,在伤口愈合好前每周都要去诊室换一次药。
换药当天,他们在诊室外遇到了方糖之前的一位病友。
这位病友名叫周清,也就是方糖之前提到过的,因为生病丈夫要和她离婚的那一位。
她们之前只在化疗时在同一间病房呆过一次,之后就再没遇到过。
周清的病情当时更严重一些,腋窝淋巴结转移多达数十枚,偏偏又遇到了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这种情况对治疗十分不利,不说转移的事情,只病人的情绪就对病情有着极大的影响。
那次周清的情绪很低落,方糖回去后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生怕她接受不了身体精神的双重打击,会撑不下去。
但这次见面却完全不同。
周清的精神很好,虽说不上神采飞扬,却也是精神奕奕。
两人在等号期间很热烈地聊在了一起。
原来周清也在化疗后达到了cr,现在已经是她术后最后一次来换药。
同时她也已经办了离婚手续,虽然女方大病期间法律上不支持男方离婚,但周清已经看透了对方的真面目,不想再继续在对方身上消耗自己,便主动同意了对方的离婚申请。
“已经回去工作了,”她说“之后除了定期的靶向治疗外,我和正常人一样了。”
“你也要加油啊。”她含笑对方糖说。
这一幕发生在医院一角的戏份,看似平淡,实际上却动人心扉。
陶淮站在角落里,看着两个女孩子微笑聊天,从天都塌下来几乎无法活下去的阴霾下抬起头来,勇敢地走进了阳光下。
直到在保姆车里躺下来,江随风仍然没有平静下来。
这部戏一点点拍下来,那些女性所具有的坚韧特质也一点点浸入了他的心里,让他在震撼之余又多了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在陶淮的情绪中渐渐沉入睡眠,梦到他自己也舍去了上一世那些缠绕住他的阴霾。
他梦到了路西野,在校园门口握着他的手,说想吻他。
过往的很多人在看他们,路西野便把自己的风衣脱了。
宽大的风衣罩在头顶,挡住了一切视线,把他们圈在一个小世界里,路西野倾身亲吻了他的面颊。
他的唇瓣滚烫又柔软,贴在他微凉的面颊上,有些痒。
他感觉自己心跳特别快,正慢慢沉入那片滚烫的温柔中去,可不知怎么地,那件风衣忽然不见了。
阳光再次打在身上,路西野离他远了些,他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再怎么着你也是秦家的三少爷,用完了不好扔。”
江随风慢慢张开了眼睛,这个场景在他脑海中重复过太多次,所以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看着坐在身旁的路西野,以为还在梦里。
可路西野已倾身过来,探手碰了碰他的面颊,正是梦里痒过的那个位置。
“醒了”他含笑问。“昨晚没睡好吗”
在他手侧放着一只矿泉水瓶,里面插了几支火红的玫瑰,娇艳欲滴。
江随风有一点恍惚,片刻后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和你说句话,”跳西野似笑非笑地说“毕竟打你电话也不接。”
江随风坐起身来,记起昨晚挂路西野电话的事情“抱歉,忘了回给你。”
他说话的时候鼻音有点重,路西野便身体前倾,探手按住了他的后脑,用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江随风的睫毛无措地上下扇动了两下,几乎扫在路西野高挺的鼻梁上。
刚睡醒的江随风似乎有些迷糊,看起来很软又很好欺负的样子。
路西野本来只是想看人有没有发烧,这会儿却实打实的按着人欺负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被挂电话的心情略好了些,他说“没有发烧。”
江随风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神情已回复了正常“昨天打电话有事儿”
他问得没有丝毫愧色,但路西野也生不起气来。
“这周日是我生日,”他含了点笑意,殷殷地看他,眸子里有很多向往“我们一起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