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野忙了好久,快到下班时才得些空闲,放下手里的东西向秦默彦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喝咖啡。
秦默彦已经回了邮件。
羞耻过后他又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与路西野的第一次合照竟是在这种状况下。
他这件事儿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身边有人在就算不上危险,所以他认真想了想,就只让对方在他单独一人时跟着。
不过照片
照片应该是利用飞行器进行拍摄的,角度找得刚刚好,透过黑灰色基调的细细雨丝,明亮的办公室内,他和路西野在最好的年华里,正做着最好的事儿。
实在是有些好看,秦默彦看完之后,偷偷存在了自己的相册里。
“把你的作业拿过来我看看。”路西野抿了口咖啡,向秦默彦伸出手来。
秦默彦点开存放作业的文件夹,将ad递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原因,他在很多方面都很有灵气,唯独色彩方面有些不太开窍。
大概也是因为每年的流行色基本就那么几个,大部分企业都本着拿来主义的原则,用心较少的缘故。
可以后,如果他想要成为一个真正成功的服装设计师的话,就不仅仅要对色彩运用自如,还要有足够的能力预判甚至引领当季的流行色,以及巧妙地运用不同色彩碰撞出新的化学反应。
这就要求他必须要提高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路西野低头翻看了片刻,拿手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又输入了自己的意见才递还给秦默彦。
他看得快改得也快,但原本秦默彦费尽心思做了一通且认为完成度还不错的作业,立刻就变得“高级”了起来。
“哇。”秦默彦低着头很轻地感叹了一句。
路西野的意见和思路都写的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懂,但偏偏只随意加了笔,改了几笔颜色,整个作品就像焕发了新生一样。
秦默彦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称赞道“你好厉害。”
路西野端着咖啡笑了下,又问“哪里厉害”
秦默彦绷了绷,但没绷住,终于忍不住偏头笑开了,很没办法地对路西野说“喂”
路西野一双长腿交叠着,看起来轻松又随意,眼眸慢慢弯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秦默彦感叹,觉得路西野现在改行的话,说不定风头比他母亲还要盛上几分。
“经验。”路西野简单地说,“我可是一直引领着u的整体风向。”
“很多年。”他又说。
秦默彦把手里的ad放下,崇拜地看路西野,知道他在谦虚。
经验或许可以使人更加熟练,但所有能够达到一定境界的东西,除了先天的天份外还需要长久以来持之以恒的努力。
路西野被他晶亮的眼睛看得心头有些发烫,想把手心合起来,而秦默彦就住在里面,无忧无虑。
“如果觉得很累或者不想努力的话,”他情不自禁地说,“也没有什么关系,我都可以帮你。”
秦默彦愣住了,片刻后忍俊不禁地道“说什么呢你”
他还要帮路西野分担呢,不努力怎么行
路西野垂了垂眼睛,也忍不住笑了“当然,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成功能让你的人生更有质感,身心也更愉悦。”
“所以,”秦默彦笑着歪了歪头,“你到底是希望我努力还是不努力啊”
“都行,”路西野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秦默彦似笑非笑地看他。
但路西野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慢慢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尽了,又捡了秦默彦面前的甜点吃了一块。
他心里其实很矛盾。
不想要秦默彦太过辛苦,想要他安逸地过完一生,无忧无虑。
但又希望他能体会到事业成功带给人的那种成就感,那不仅能够增加一个人生命的厚度,还能让人在绝望时心有所傍。
做医药太久了,他看惯了生死,知道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如果这一次他们仍有一个人先走呢
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呢
如果万一,那么成功的事业就将是秦默彦最后的精神寄托,是能救他命的那根稻草。
他平时其实没这么悲观,大概下午刚看了一份新药针对小细胞肺癌的报告书,里面的数据实在不容乐观,也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太差
努力一点也好,他想。
秦默彦这样的人,不该被他自私地关在温柔乡里,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与更璀璨的人生。
秦默彦见他许久没有说话,便认真地对他说“路西野,我想努力一点。”
路西野点头,看着他。
“因为我想变得和你一样优秀。”秦默彦继续认真说。
路西野可以拯救人的生命,他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他也想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发光发热。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和他站在一起时,他们的光芒可以互相辉映,而不仅仅只要路西野来照亮他。
路西野笑了,他站起身来,隔着长桌弯下腰去,探手揉了揉秦默彦的头发。
温柔又宽和,欣慰又喜悦。
窗外的细雨一直没有停,天色沉沉地暗了下来。
远处的马路上汽车连成了一条线,听不到声音,但可以看到红色的车灯在暗下来的天色中不停闪烁。
“下雨天堵车,”路西野晚上还有个很重要的应酬,秦默彦不由地提醒他,“你是不是该出发了”
“不急。”路西野说,“再等等。”
秦默彦挨过去,坐到路西野怀里,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轻声问“你还有话说啊”
“嗯,”路西野笑了下,“我帮你选了几位法语老师,回头你再挨着见一遍,好好选一个出来,让他跟着你的行程走就可以。”
“哦。”秦默彦轻轻地应了一声。其实之前他自己也有所打算,想着入学后选一个家庭教师,学习上更方便。
“另外我帮你定了辆车,不过你还在读书,所以没选太好的。”路西野揉着秦默彦的耳垂轻声说。
秦默彦以前是会开车的,那时候秦家落拓,除了喝酒外,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驾车“回头你把驾照考出来,和同龄人出行时,或许可以用得到。”
秦默彦没说话,他能想到的还有没能想到的,路西野好像都为他想到了。
家教他也可以请,车子他也可以买,不说秦家,他成年后每年都会有固定的分红到他账上,只说现在也已经越来越强大,盈利分到他账上的也不在少数,他拿去理财的那部分也获得了很丰厚的回报
但他知道,因为上一世的悲惨遭遇,路西野想要给他很多很多,想要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想要把他捧在手心里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只伸出手去安安稳稳地接过来。
在路西野面前,他是很愿意示弱,也愿意展现出他很柔顺的那一面的。
即便他骨子里很有主见,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很强势的一个人。可是那些不需要在路西野面前表现。
因为路西野永远都在为他着想,永远都尊重他,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
他抬头亲吻路西野的嘴角,想要说声谢谢,可路西野堵住了他的嘴唇。
回去的时候依然一路堵车,但没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
秦默彦暗暗地松了口气,这至少能说明,秦默寻是犹豫的。
有犹豫就有转机。
离去学校报道还有一个周的时间,秦默彦开始频繁外出。
去路西野那里,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去看电影,去图书馆,去见路西野帮他看好的几位私人法语教师,甚至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秋湖别院看房子的装修进度
所有他单独外出的时刻其实都是机会,可秦默寻却越来越觉得煎熬。
他觉得自己好像握了个炸弹在手里,不知道该不该拉引线,或者什么时候拉引线。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所有的嚣张跋扈不过仗着家里的背景以及母亲和哥哥对他的疼爱罢了。
以前他不知道,肆无忌惮地浪费着这些情感,可秦默彦的出现以及自己身世的曝光,让他彻底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了起来。
他有很深的危机感,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
秦默阳公布家里的财产分配方式的时候,他也惶惶过,但那是他父亲早就定好的方案,他知道这不是刻意针对他。
虽然得到的少了,可是秦家现在在他哥哥手里发扬光大,越来越好,即便只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他一个人吃喝玩乐,也完全用不完。
他难受了一阵子也就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韦承柏那边,他虽然很喜欢对方,可是又没到那么喜欢。
因为对方毕竟在南方,离a市太远了,他终归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其实,相对于家里的财产,相对于对韦承柏的那点喜欢来说,他更害怕的是,有一天他最爱的那些人都不再爱他。
以前,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一直都生活在舒适圈里,大部分人都追捧他,恭维他,他也早已习惯了站在人群中心的感觉,直到秦默彦出现,将一切彻底打碎。
他不仅夺走了他享受了十八年的,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个位置,还分走了母亲和哥哥的爱。
秦默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连陈冰喊他打游戏都提不起精神来。
虽然他真的没办法喜欢秦默彦,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确有很努力地去适应去接受过这个人。
他心里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家里没人提,他便也掩耳盗铃地不去想。
毕竟他只认顾青蓉一个妈妈,也只有一个哥哥,江莹什么的,他可以当做只是一场噩梦。
他逼着自己冷静的时候也能理解顾青蓉和秦默阳对秦默彦的爱,可嫉妒起来的时候就分不清轻重。
尤其当那天在酒吧,路丰那样残忍地撕破了他身世的外衣,又恰逢两个人一同高考,可成绩却天上地下。
秦默彦的高光有多亮,他就被踩得有多暗。
所有的这些碰到一起,黄氲佰无疑给他了一个压抑许久急需发泄的渠道。
只是
秦默彦又说去跟路西野住,他再次变得犹豫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过去,他都既松一口气,又吊一回心,总想着下一天再说,下一天再说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下,秦默寻的精神蓦地绷紧了。
果不其然,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最近几天,黄氲佰几乎每晚都用陌生号码发信息给他。
那些蛊惑的话语,再一次将他的犹豫慢慢蚕食。
这次屏幕上只有一句话,像是最后通牒般
我等你到新生报到的那一天。
秦默寻知道,他说的新生报到时间,指的是a大服装学院的报到时间。
98号,他要读的商学院要晚上几天。
他看了看时间,今天已经是95号。
他起身下床,将黄氲佰给他的那个黄纸包捏在手里,很轻,很小,捏在手心里都没人能看到。
他打开看过,是一点细碎的白色粉末。
黄氲佰说,只要他指甲里或者指腹上沾上一点,略碰一碰秦默彦的杯子,量就足够了。
而秦默彦在楼下有专属的杯子,就放在餐厅的多宝格上。
碰一碰而已,对他来说其实很简单。
秦默寻的喉结动了动,咽了一口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热的原因,他后背的衣服很快便被汗水染透了。
他心里虽忐忑不安,表面上却不甘示弱地回复
知道了,跟催命似的,就知道催催催
对方很快回复了
可不就是催命嘿嘿嘿
秦默寻的手一颤,那几个嘿字莫名地透出股诡异森冷的感觉来。
手机脱手砸在了脚背上,秦默寻疼得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