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以后, 珍卿从外面散步回来,胖妈端着一个托盘,从客厅那边走过来, 就喊着珍卿说“五小姐”
珍卿看托盘里面,放着一杯杏仁牛奶,就跟胖妈说“别上楼了, 我就在这儿喝。”
胖妈当然没意见,珍卿就站在大厅中间, 慢慢地给牛奶喝完了。
胖妈把杯子放好, 笑眯眯地说“五小姐, 你先回去歇一会儿, 待会上去给你放洗澡水。”
珍卿就点点头,往楼梯口那边走。
才一折拐过来,就见北边楼梯口那里,见陆三哥拿着公文包和衣服,一副着急出门的样子。
而中午见过的林兰馨小姐, 还有她的母亲林太太,站在他对面跟他说话。
那林兰馨娇娇袅袅地,跟陆三哥撒娇。
“你就像惜音一样, 叫人家兰馨嘛, 一家人亲亲热热多好。”
那林太太也凑话“浩云,兰馨香说得对,都是一家人, 何必那么客气外道”
陆三哥没有回应, 表情是淡淡的,见珍卿走过来,跟她打个招呼, 说他有事要出一趟差,叫珍卿好好待在家里。
珍卿祝三哥一路顺风,办事顺利。然后,陆三哥摸摸她脑袋,就跟林家母女点个头,就脚步生风地往外走。
珍卿和林家母女,一起送了一下陆三哥。
等看到陆三哥坐的车,消失在那条长道上,珍卿叹了一口气,她跟林家母女道个别,她就顾自往楼里走了。
她还没有走到多远,就听见那林小姐,在背后嫌恶地说
“邋里邋遢,土里土气,看一眼都倒胃口。”
林小姐说得这样大声,就是故意叫珍卿听见,存心恶心人来的。
珍卿猛然回头,眯着眼,无声地打量这对母女。
那林小姐没提防她敢扭回头,还敢拿眼睛直直地瞪人,登时吓了一跳,怒道“你看什么看”
林太太也冷笑着,对珍卿说“看着一副老实相,没想到挺能藏奸,你瞪着我们做甚”
珍卿耸耸小肩膀,笑眯眯地问她们
“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既然一块去奔丧,大哥、大嫂没回来,怎么却把林太太、林小姐送回来”
说着,珍卿咂了咂嘴,又说“让我猜猜看,不会是被人赶回来的吧”
说着,就见这母女俩脸色微变,珍卿没搭理她们俩,自己走开了。
林兰馨气得发愣,跺脚说道“妈,你看这小邋遢张狂得,真是,谁的嘴巴这么长,这样就告诉她啦”
林太太动了一会儿气,却冷笑着说
“她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是谢公馆五小姐她爸爸是个小白脸子,专意吃谢公馆的软饭,说出去丢死人。
“先让她张狂几天,等你大姐、姐夫回来,看我怎么料理她。”
得罪这林氏母女,珍卿倒有点无所谓。
对于没由来厌恶你的人,用不着费心巴力讨好她因为结果肯定是费力不讨好。
不是珍卿瞧不起她们,就这种没情商、没智商的女人,到哪儿都是人厌狗嫌的。
陆三哥待人接物,一贯务尽礼数,非常细心体贴,让跟他交往的人如沐春风。
这个克制体贴的陆三哥,却明摆着不喜这对母女,可见这对母女,给他的观感有多糟糕。
下午的时候,胖妈跟珍卿说过,这林家母女见人就抱怨,说晋州水土不好、食物不好,人也粗鲁野蛮得很。
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一对母女寄住在谢公馆,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跟着女儿、女婿去奔丧,必定也是不晓得收敛,得罪人是肯定的。
所以珍卿说她们在晋州待不住,被人赶回来,那是一说一个准儿。
当然,母亲和妹妹如此教养,她那位大嫂子,恐怕也不是个拎得清的人。
不过林家母女这种人,你就是低声下气忍耐她,她也不会好好对你,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害罢了。
所以得罪了就得罪了。
第二天的时候,大田叔说已经养好身体,收拾好包裹要回睢县去。
谢公馆的封管家,还有杜三叔那里,都买了许多布料、药材,还有一些海宁特产,就请大田叔,给杜太爷和亲长们带回去。
送大田叔走的时候,珍卿和杜三叔,都一起到了火车站。
一同过来的杜三婶,一口一个“珍姑姑”,对珍卿也极尽热情。还说过两天就是她生日,请珍姑姑去她家做客。
珍卿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下了。
杜三叔两口子,结交她固然抱着功利心。
但就算不为杜三叔,这一路护送她来海宁的辛苦。
只考虑她现在谢公馆,家庭成员关系很杂,说不定以后遇到事,有需要杜三叔帮助的时候。
因此,她没有回绝杜三婶的生日邀请。
到杜三婶生日的前一天,珍卿给杜家那里打电话。
谢公馆客厅里,大家常用的电话,是一种转盘式的电话机。
打的时候,先按住一个数字,顺时针把数字转盘转到头。
然后丢开手,再接着转后面的数字,转完了四个数字这时候的电话,就只有三四个数字。
这个时候就等接通了。
等电话接通以后,珍卿问清什么时间去方便,就把电话挂断了。
打电话没啥新鲜的,毕竟以前也看民国电视剧。
让珍卿惊奇的是,这个电话机座,中间竟然是铜鎏金,机座的足板和上面的镶板,竟然都是红木做的。
珍卿挂掉电话,站在电话机旁边,顺便多瞅了两眼。
她最近练素描练得多,熬心费力地琢磨焦点透视,看到任何静置物体,总是会观察它的明暗。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又换一个角度,半蹲着观察这明暗光线。
她正看得专注,不防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栽倒在地上。
就听见有人不善地问“你怎么贼特兮兮,看什么都死盯着看”
珍卿扭头一看,就见陆si姐,还有林兰馨来了。
刚才那一句话,分明是林兰馨说的。
陆si姐竖着眉头,看珍卿的眼神,是很直白的不喜,珍卿也不高兴
“我在学西洋画的素描,观察它的明暗怎么了,四姐,就是一个老妈子,拿个鸡毛掸子掸灰,觉得电话机好看也能看两眼。
“四姐,你是我姐姐,我只想听你说,在谢公馆盯着电话机看,难道还犯法不成”
陆si姐紧皱着眉头,思忖一番,没想气地说“你少牵三扯四的,谁不让你看了”
林兰馨却跟陆si姐说
“惜音,你别忘了罗曼茹。她说话细声细气,都不敢正眼看人,乍然一看是顶老实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她总爱盯着家里东西看,后来就伸出第三只手,还敢做那么不要脸的事。惜音,咱们可要吃一堑长一智。你可要帮着提防一些”
珍卿就发现,一提到那什么罗曼茹,这陆si姐看她的眼神,明显厌恶升级。
于是,陆si姐就跟秦管家说“秦姨,你给我盯着小五,家里的东西,别让她动手动脚的。”
她自说自话痛快了,就跟林兰馨两个人,三摇两摆地走到餐厅去了。
秦管看着珍卿,欲言又止一番,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唉声叹气地走了。
珍卿看着她们走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刚才她们提到罗曼茹,又说到什么三只手时,珍卿确实怒从心头起,想好好跟她们理论一番。
但她猛然意识到,这陆si姐是陆三哥亲妹,跟她撕开闹翻了容易。陆三哥若因此对她产生恶感,那对她的处境有什么好处
陆三哥是个自律得体的人,不像林兰馨这样,疯狗一样乱咬人。
但再自律得体的人,也会有喜好憎恶、亲疏远近,这种继兄妹的关系,还是要谨慎处理啊。
让珍卿没太意外的是。
从这一次以后,陆、林两个女孩儿,逮着机会,就把珍卿数落排揎一顿,不分任何时间场合。
陆si姐本不喜欢珍卿,再加上林兰馨肆意挑拨,这俩大姐,一碰到机会就找茬儿。
有时那位林太太看见,不但不劝架,也要拿着长辈的架子,给这俩人帮腔助势,更加地数落珍卿。
想她又不是花花草草,动不动被三个喷壶,喷一脸唾沫腥子,也是暗怒得很。
珍卿选择了忍气吞声,而不是针尖对麦芒,整天跟她们大吵大闹的。
因为对于不自重、不讲理的人,吵架是吵不明白的,最好能蛇打七寸,打得她一时半会儿,没有精力跟人找刺激。
但比较尴尬的是,现在的谢公馆,没有稳重长者坐镇,没有人能有效地管制陆、林二人。
这陆三哥说出一趟差,一去就是半个月的功夫。
而去晋州奔丧的一大帮人,发了两次电报回来,嘱咐管家佣人好好照料家里小姐,但是他们的归期还比较遥远。
但据说后妈他们在晋州,除了给吴太爷办丧事,还在忙活采买中药材的事,一时半会不能回海宁。
而豪门里的佣人都心明眼利,晓得谁不能得罪,谁得罪了也没关系。
这帮子管家佣人们,但凡碰到珍卿被陆、林二人数落,他们都是远远躲开的。
珍卿就是要塑造出受气包的形象,一丁点儿的反抗都没有。
她从小就是善于忍耐的人,倒没觉得心情太难过,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得还不错。
珍卿自来是这种习惯,对将要打击报复的目标,如果不能保证一击即中,那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她总会一直暗中观察,掌握她们的弱点,没机会就蛰伏待机,有机会就果断出击。
珍卿稍一留心就发现,这林兰馨和陆si姐,经常到陆si姐房里,在上面一待就是小半天。
有时候,她们俩也在楼下玩,但时常用英语,背着人嘀嘀咕咕的,像是谈着很秘密的事哼,猥琐的秘密。
林兰馨这个女孩儿,虽然品性不怎么好,但智商和情商还有一些,所以她跟亲戚朋友,还有不少通信来往。
珍卿自己写信收信多,有时候邮差来谢公馆送信,如果没有她的信。她就特意到邮差那里,在谢公馆的一沓信里,翻找有没有遗漏她的信。
这样操作了几回顺便就记住了,林兰馨的三个通信地址。
虽然在谢公馆处境堪忧,珍卿学德语倒学得不错,而且跟杜三叔保持了友好联系。
杜三婶过生日那回,珍卿去他们家玩了一次。
从那以后,杜三婶时不常会约她出去,带她逛百货大楼,逛衣料首饰铺子,还带她下馆子吃饭,还去看过一场混乱的电影。
趁着能出门的机会,珍卿就让杜三婶,带她去书局、书店、审美店一类地方。
像炭精粉、画册、颜料、纸张这些,每回只买一些回来,藏着不让谢公馆的人发现。
要不然,那陆si姐和林兰馨,还不晓得怎么拿来说嘴。
珍卿买了这些东西,整天在房间里,悄悄地试验水彩擦笔画法。
她每天六点钟起来画画。
这个时间段,服侍她的胖妈才刚刚起,起来以后也不上来服侍,就在下面厨房里做些杂活儿。
晚上洗完澡以后,珍卿还会画一个多小时。这个时候,胖妈下楼去准备休息,不会再上来。
画画嘛,为啥要这么偷偷摸摸呢
因为在不少文人眼里,月份牌的这种媚俗、艳俗的画法,是一种低级趣味,甚至是病态的、恶劣的。
不说别人,她的这位杜爸爸,好歹是个大教授若是让他知道,他闺女画起月份牌,很难说他会有啥反应。
而重要的是,决不能走漏消息,叫睢县的李师父知道,要不然李师父恐怕要疯他是月份牌画风的极端厌恶者。
她每天早起晚睡,一天能画三个钟头左右。
七月中旬的一天,珍卿下午上完了课,在后花园草窠里捉土狗子,捉到了装进蝈蝈笼子玩。
她玩到长椅边上,在椅子后面,捡到一本全英文的书,名叫dy stergs 翻译过来,就是斯特林夫人的情人。
她一看这骚包的名字,就知道书是陆si姐和林兰馨的,肯定是俩人粗心大意掉在这儿的。
下午,她看见陆、林俩大姐,就坐在这只长椅上,抱着一本书一起看。
她们看着书还会说话,说话时刻意用英语交流。
有时候看着书说着话,她们会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容里,像是藏着一些猥琐的秘密。
珍卿眼珠儿一转,心里嘿嘿地笑,一点儿没有拾书不昧的觉悟,把她们的书揣进怀里,悄悄带回到房间里,打算有空翻一翻,看看这书的内容,跟她想得是否一样。
捡到这本书以后,珍卿正琢磨搞个计划,让陆、林二人倒个大霉。
没想到,她暗搓搓地想搞事,有人对她的忍气吞声,却已经很不满。
这天晚上洗澡时间,正给她洗头的胖妈,就恨铁不成钢地说
“五小姐,你好赖是个小姐,性子咋这么面呢
“人家指着你鼻子骂,你一声也不敢吭。你愿意做个面团,别人自然想咋捏你就你。
“都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人没点狠气,只能看别人吃肉,你自家吃屎,一点出息没有。”
胖妈一边说着,一边用劲地刨着珍卿的头发,把她头皮都快要刨破了。
珍卿痛得嗷嗷叫,胖妈就是不放轻,没好气地说
“就是叫你疼,叫你难受,下回她们再骂你,你就骂回去,要不然,我这个服侍你的,在别人面前也不露脸儿。”
珍卿也学她嘁了一声“你咋不说,叫我跟她们打一架,给她们打服喽”
胖妈立时嗓门拔高,看热闹不嫌事大
“打一架打一架那就更好。林家那两个破落户娘儿俩,就是个纸糊的房子一点不能容人。
“她们就是挑唆四小姐,来压制你。你越缩着,她们越得意。你给她打服了,日子才好过。”
珍卿懒得理她。
她连谢公馆的家人,现在都没有见全,更谈不上了解交往,建立感情没有任何情分可以消耗。
这时候她先跟人打一架,人家对她的印象,立马就变坏了。
心理学有个名词叫首因效应,就是交往双方形成的第一印象,会对今后的交往关系,产生很深的影响。
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先入为主”。
她若给后妈一家,留下太糟糕的印象,以后在人家的屋檐底下,那就更难过日子喽。
然而可喜可贺的是,暌违半个多月的陆三哥,总算是给他盼回谢公馆了。
陆三哥不晓得忙啥,累瘦了一大圈子,他跟管家们说,他要在家休息两天,如果外面有公事找他,一律推开。
终于把陆三哥盼回来,珍卿不由动了心思,陆si姐和林兰馨过分嚣张,是时候,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晚上的时候,珍卿把那本斯特林夫人的情人,重新找了出来。
这几天,她抽空把这本书翻了一下,虽然全英文的书没有太看明白。
但她现在的英语,至少也是三四级的水准,连蒙带猜地翻一遍。
她敢拿她的节操保证,这是一本黄得不能再黄的小黄文,为爱鼓掌的桥段简直不要太多。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小样儿,给你们弄个连环套,让你们知道知道,啥子叫做个变态
第二天,陆三哥一直在家休息。
中午吃完了饭,珍卿看陆、林二人,在后花园里闲逛。
她也跑到后花园里,坐在长椅上发呆,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陆si姐还在园子里,林兰馨却自己走出来,正要往楼里面走。
就看见一脸丧气样的珍卿。
这半个多月以来,不管林、陆二人怎么期侮,珍卿一直是忍气吞声,老实得像个木头人一样。
这林兰馨小姐,在珍卿面前颐指气使,肆意侮骂,已经养成下意识的习惯。
这不,林兰馨路过珍卿身旁,见珍卿只顾发呆,也没有跟她打招呼。
她心里一股恶气上来,怎么看珍卿怎么不顺眼,对珍卿张嘴就骂,说她成天死样怪气,阴阴沉的,看到她就要走霉运。
珍卿一改往日的忍气吞声,立刻还嘴
“你才是个坏人,我从来没招惹你,对你没做一件坏事,没说你一句坏话,可是你天天欺负人,你才是个坏心肠,好男人都不会喜欢你。”
在这之前,珍卿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林兰馨在她面前,习惯了高高在上,容不得一点忤逆。
这一见珍卿还敢还口,立刻就推搡珍卿,恶狠狠地叫她道歉。
这时候,陆si姐也过来了,问她们俩怎么回事。
那林兰馨张嘴就撒谎,跟陆si姐说“她说你天天欺负她,是个心肠恶毒的人,将来没有好男人喜欢你。”
嘿,陆si姐这个软耳根子,林兰馨一说她就信了。
陆si姐像个发怒的母豹子,三两步冲上前,狠推了珍卿一把
“你敢这么说我你个脏嘴烂舌头的。你吃我家喝我家,不知道感恩,还敢嘴里不干净”
珍卿也是长见识了,这陆si莫非是个脑残吗别人一说她就信了
这陆si姐扯着她胳膊,叫她道歉,珍卿大声喊
“姓林的胡乱编排我,我根本没说这话。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说了那些,就让我脸上长包,身上流脓,一辈子找不着好婆家。”
这耳根子软的陆si姐,看她敢发这么毒的誓,态度立刻松动了。
她将信将疑地看林兰馨,质问道“你是不是扯谎了糊弄我呢”
而林兰馨脸色大变,她走到珍卿身边,也对她推来搡去的,很生气地说
“你自己说的,你敢不认我分明听你说的,你说惜音白长那么好看,心肠却那么坏,嫁不了好人家。”
说着,连连推搡珍卿,情绪激动之下,猛把珍卿推到地上。
珍卿一屁股摔地上,想自己从地上爬起,可这林兰馨更要发狠欺人。
珍卿每次还没爬起,她又给她推在地上,珍卿受了这么大委屈,于是扯着嗓子大哭起来,说
“你太欺负人了”
然后她拿起手来一看,就见右手掌下方,不知被什么东西割破,血已经流了很多。
陆si姐见林兰馨,抬腿还想踢人,连忙扯着她“她好歹是我们家五小姐,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动静的秦管家,还有胖妈等几个佣人,看珍卿扯着嚎啕大哭,举起来的右手,流了满手的血,也是吓得不行。
秦管家连忙喊佣人,快去拿碘酒和纱布,给五小姐清理伤口。
楼上陆三哥本来在洗澡,听到女孩子的大哭声,连忙穿了衣服下来。
他来到客厅里,看秦管家拿着棉签,正要给珍卿涂碘酒,连忙阻止着“这伤口有点大,涂碘酒会落疤,要冲水。”
说着赶紧拉起哭得直抽的珍卿,往厨房水龙头那里,开了水龙头一直冲水。
陆三哥看她泣不成声,哭得一脸通红,就是不知道事情原委,也能听出这孩子,有无尽的委屈。
陆三哥被这哭声,扰得心生躁意,安慰她说“五妹,先别哭了,万事三哥给你做主。”
他一回头,问秦管家怎么回事。
秦管家又为难又发急,心里掂量一下说辞,说
“我在餐厅里,跟岳嫂说事,听见外面有人哭,出来一看,五小姐摔在地上,手已经摔破了。”
秦管家跟岳嫂,刚才其实在客厅,老早听到动静,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叫人先去看怎么回事,晓得五小姐被欺负,实在推诿不得,她们才赶忙走出来。
陆三哥冷眼看她“不说林小姐和惜音,都在那里吗怎么回事”
秦管家脸色难看,支吾着说
“三少爷,我到花园时,只看见五小姐摔在地上,四小姐和林小姐,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惜音跑过来,跟陆三哥说了原委,但她还为林兰馨说话“是小五先骂的我,林兰馨看不过,才推得她。”
伤口还在冲水的珍卿,心想小样儿,看你一副尖酸刻薄相,没想到还是个圣母。
哼,不管你如何维护姓林的,却也无意之间,道出了事情的真相确实是姓林的推过她。
胖妈看珍卿哭成那样,沉默了一会儿,就很不愤地跟陆si姐说
“四小姐,你跟那个林小姐,见天没事寻事,动不动欺负五小姐就算了,反正她是老实人,她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就是背着人,也从不说你俩一句不是。今天你说她敢当面骂你,谁信啊”
哭得正起劲的珍卿,愕然地瞟了胖妈一眼,没想到胖妈敢帮她说话。
她说出这些事,肯定得罪了陆惜音和林家母女,甚至还有那未谋面的大嫂。
果不其然,陆si姐指着胖妈,恼羞成怒地嚷“你少昏乱说话,红口白牙诬蔑我”
陆三哥冷冷看她一眼,不怒自威“封管家,给她收拾包裹,让她滚回陆家去。”
封管家连忙脆声应下,叫两个老妈子,给四小姐收拾东西,又叫两个车夫把车子备好。
陆惜音立刻嚎哭起来,坐在地上打滚儿,死缠活拽的,开妈求饶了,就说不愿意回陆家,就待在谢公馆。
陆三哥全不理会,他把珍卿的手,从水龙头下面拿起来看,看脏东西都冲掉了,就带她回到客厅里。
他从急救箱里,拿出药膏、纱布、剪子,先给珍卿涂了薄薄的一层软膏,再小心地给她裹上纱布。
珍卿看见他凌乱的头发,还在缓慢地滴着水,滴在他的白色衬衣上,晕成一小片水渍。
他比六月时瘦了不少,眼下也沉淀着倦意可是他的周身,好像蒙着一圈温润的光,带着一种神性似的,让人不由看得失神。
珍卿听胖妈说过,陆三哥小时候,他祖父就做主,给他定过一门亲事。
有句话咋样说的你的温柔让俺心碎。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啥
是我刚有点喜欢你,就发现,你爷爷已经给你定了亲。
陆三哥把纱布缠好了,回头跟胖妈交代“等开始结痂,就别上药,纱布一天换一回。”
说完,回头见珍卿呆呆地看他,摸摸她的脑袋“什么也别想,上楼好好睡一觉,下午也不用补课。”
珍卿点了点头,给陆三哥鞠了一躬,认真地说一句“三哥,谢谢你。”
陆三哥笑了一笑,叫胖妈带她上楼去。
看珍卿走上北边楼梯,陆三哥脸上的温和,一瞬间消散了去。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从烟盒里抽一根烟,扒开打火机点燃,淡淡看着秦管家一群人,没有说话。
他的烟抽到第三口,眼睛眯了一下,举着烟轻淡地问
“秦管家,没有话要说吗”
秦管家脸色发白,两只手紧紧地绞着,说“三少爷,我确实没看见。”
陆三哥烟头上,攒了一点烟灰,他的随从阿永,连忙把烟灰缸拿来。
陆三哥右腿搭在左腿上,随意掸了一掸烟灰,他瞅了秦管家一眼
“秦管家,妈妈和大嫂倚重你,说你最细心能干。你明知我问的什么,却跟我装傻,没把我放在眼里吗”
秦管家更是一惊,抬眼看了陆三哥一眼,绞着手说
“三少爷,我也为难,您整天累得吃不下,睡不好,林小姐、四小姐,是跟五小姐不和睦。可我看没闹出乱子,就没敢跟你说,实在怕您太劳累。”
陆三哥瞥她一眼,轻哂一下“也许,我还得感谢你,是不是”
俊美无俦的陆三少,看起来温和无害。
秦管家可是知道,这个白面人做黑心事,一点不会心慈手软的。
三少爷看她的眼神,叫她害怕极了。
陆浩云暂时没搭理她,又吩咐佣人,把五小姐的家庭教师柯先生请过来。
陆浩云让佣人上好茶,先客气地闲叙两句,顺便询问珍卿学习的进度。
柯先生见珍卿聪明又勤奋,其实挺喜欢这个学生。
但他的习惯,越聪明的学生,他就越不夸奖他,就怕学生和家长骄傲自满。
柯先生就低着头,很含蓄地说,珍卿学习算勤奋,学习效果也还不错。
中国人有一种恶习,夸奖别人家的孩子,有三分好要夸成六分,有六分好要夸成十分,有十分好要夸成十二分。
即便一分好处也没有,也有人闭着眼说瞎话,把一个傻孩子夸得天上地下,厉害之极。
陆三哥不喜欢这种习气,却也习惯了这种习气。
这位柯先生说话温吞,对小妹的评价,一点儿也不干脆。
陆三哥就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珍卿学习不咋样。
但人家一个女孩子,成绩不好,恐怕脸面上下不来,他问过柯先以生后,就更不过问珍卿的学习。
陆三哥跟柯先生说“今天,小妹学习辛苦,做兄长的,想让她休息一下。天气太热,我让司机送先生回校。”
柯先生连忙摆手,说不用,然后对他欲言又止,但终究啥也没问。
其实,刚才这家三个小姐的争执,他在楼上早看见了,只是碍于他是外人,这豪门大户的事,他贸然插手不好。
但他还是心疼学生,就跟陆三哥说
“陆先生,恕我冒昧,珍卿是心地善良的孩子。我在楼上看见,穿红裙的那位小姐,一直推搡珍卿,推得她半天爬不起”
送走了柯先生,陆浩云叫来随从阿永,对他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随后,阿永就把佣人们全叫来,包括管家、司机、花匠等。
他跟这帮佣人说,三少爷想知道,四小姐、林小姐平日里,跟五小姐相处的情形。
据实说话的人,三少爷会赏两块钱;把实话说得详实的人,三少爷赏三块钱。
什么也不愿意说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威逼利诱的手段,陆浩云更习惯利诱。
因为世上的人,坚贞不屈的人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人总为利益活着。
以利诱手段迫人就范,不用弄得鸡飞狗跳,简简单单就把事情了结。
然后,果然是钱财动人心,绝大部分佣人,都跑主动跟三少爷交代,他想知道的事情。
陆浩云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倒也拼凑出了三个女孩儿,在谢公馆每日相处的情形。
就佣人们的说法来看,两个女孩子闹到这步,完全是惜音和林小姐无理取闹,随意欺人。
而这个小妹,却一直忍气吞声,老实得像个木头人。
陆浩云又问佣人,五小姐这两三天,有没有收到老家的来信。
她杜家的亲戚,有没给她打电话,或是带她出去。
佣人说都这些没有。五小姐这四五天,天天跟先生上课呢,一点闲事儿都没干。
事情都问明白了,陆浩云对在场众人,很是和蔼地说
“林太太和林小姐,是大少奶奶的至亲,是谢公馆的座上客,我们作为主人家,本当竭诚尽力,让二位客人宾至如归,事事顺心。你们觉得,自己做得好吗”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晓得三少爷卖得什么关子。
陆浩云将燃完的烟蒂,丢到烟灰缸里,似是失望地看着他们
“现在天气炎热潮湿,谢公馆内蚊蝇毒虫也多,根本不宜居住,我在外奔波有日,顾之不及,你们怎么想不到,给林太太和林小姐,找个环境宜人的宾馆,让她们好好避一避暑”
一直惴惴不安的秦管家,惊恐地看着三少爷,他竟然要赶林太太和林小姐走,那可是大少奶奶的母亲和妹妹。
他怎么跟大哥大嫂交代,这怎么敢做得出来呢
其他佣人们,也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陆浩云逡巡一周,轻笑一声,说
“你们虑事不周,怠慢家中贵客,我替你设想周全,还不赶紧去行事吗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吗秦管家,你未免太惫懒了,我说的话不顶用吗”
秦管家吓得汗出如浆,嘴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还是陆浩云的随从阿永,向那男女佣人振臂一呼,大声喊着
“三少爷风尘仆仆,身体吃不消了,他想招待好贵客,现在是有心无力。你们谁有这个孝心,替三少爷分忧解难,把林太太和林小姐,送到适宜避暑的宾馆,一个人赏三十个光洋。”
此言一出,众人一时哗然,一个接一个的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愿意替三少爷分忧,帮他把客人安置好。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一会儿,阿永的身后,站了有男女近十人除了几个老实本分的,几乎所有人,都被重利所诱。
还有脸色惨白的秦管家,她现在,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接着,阿永再次振臂一呼,大家就浩浩荡荡地,跟阿永到后面小楼里面,帮林太太和林小姐,好好收拾东西,安安生生给她们送到宾馆去。
那一群人闹哄哄地才走,陆惜音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帖,两个男佣人给她提着行李,两个老妈子架着她向外走。
陆si姐从客厅里过的时候,还向三哥尖声叫着哭求,说以后再也不欺负小五,她谁也不欺负,她就安安生在谢公馆待着
陆浩云看这个妹妹,发现跟她一句话也不想说,摆摆手,由着老妈子把她拉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虽然晚了,但有惊喜不是
但不要指望,我每天能更这么多,日更一万只是意外,日更三千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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