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不说轩辕姬和其他弟子如何,钟长岭也是一愣。
“你替我比”腕带镣铐的少年挠头,“可我是太虚门弟子,你是洞真派的。”
“无妨,我早就想领教月荼的剑术了。”柳行舟笑了笑。
他肤色苍白,像是体弱多病,唯一双眼睛冷若寒冰,寻常人不敢与他对视,多看一眼似乎都会被眼里的刀刃刮伤。
这样一个人,竟还笑了笑。
一旁洞真派的几个师弟跟见了鬼似的,他们什么时候见柳师兄笑过当然,对敌人的冷笑不算。那笑容转瞬即逝,目光移到他们身上,又变成了熟悉的冰冷。
这才对嘛。
洞真派弟子放下心来。
“可是”钟长岭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柳行舟淡淡道“月荼自负剑术了得,听闻他还向其他几派弟子发出邀约,我为何不可”
洞真派弟子:原来如此。
月荼挑遍所有人,就是不找他,是觉得柳师兄不配当对手
岂有此理
师弟瞬间来了劲儿“善水小兄弟莫急,有我们柳师兄在,必不会让那个月荼对你下手。”
轩辕姬抱着食铁灵兽喂金玉竹,忍住了,没说出声。钟长岭还是觉得不对劲,柳行舟瞥他一眼,没再问他,直接转身离开。
“哎等等我。”钟长岭身上带着镣铐,跑不快。巫族这事儿说出去麻烦,宗门内统一了口径,都说这是他体弱,师父特意给他套上锻炼用的。多日习剑、药浴叫他不至于像最初那样走都走不得,可也跑不快,踉踉跄跄的,脚上两只镣铐偶尔碰撞,叮叮当当响,看着十分可怜。
至少洞真派的几个弟子就忍不住面带同情。其中一人问“善水小兄弟需要戴多久啊”
轩辕姬不好说,摇摇头“我也不知,待他功法炼成便好了吧。”
那头,钟长岭气喘吁吁追上柳行舟,后者放慢脚步等他,皱眉“不过一副镣铐,便累成这样”
这话听着耳熟,钟长岭想起自己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深以为然,有些羞愧“是我太过体弱。”
柳行舟上上下下打量他,还没等钟长岭再劝他,对方忽地问“我有一步法,你学了兴许有些用,可愿随我学”
少年愣了愣,想起听闻过的洞真派有几门绝妙身法,连忙拒绝“这你洞真派术法,我怎么好”
柳行舟不耐烦了,冷冷道“并非洞真派独门秘技,我自己改进过,无妨。”
钟长岭没搞懂对方为什么非要传功法给自己,他预感到自己再不答应,对方或许会和自己断交。
“柳师兄莫急,我也需要问问师父。”
柳行舟点点头“你问吧。”
当着他的面,钟长岭不得不取出翎羽,传音询问,和以往一样,师父的回应来得很快“无妨,你自便即可。”
既然师父都说无妨,那就是真的没关系吧
二人去了一间隐秘些的练武场,柳行舟真应允了他的承诺,将他自创的身法教导给钟长岭。
少年人戴着镣铐,沉得很,那副镣铐不仅重,还压制灵力,练习起来更加不便。柳行舟却没不耐烦,演示过几次后,又将要诀说与他听,太阳落山前,钟长岭已把身法前几式学了个大概。
四面八方的风渐渐汇聚在身边,灵力覆盖在眼前,所有的事物都纤毫毕现。
包括风。
“静气凝神,去寻找你身边的风。”
“你就是一阵风。”
少年跃过溪流,跳过无数繁茂枝叶,他穿梭在山林间,犹如转瞬即逝的风,只能窥见一抹淡色掠影,直上山巅,俯身看去,云雾在他脚下,夕阳也在他脚下。
他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时刻,连手脚也不再酸痛。钟长岭对柳行舟感激不已,回头一看,后者环胸倚在一棵树旁,冰冷的眸子看过来。
苍白冰冷的青年颔首“不算太笨。”
钟长岭兴奋不已,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因为师父而暗地里讨好他的人,但柳行舟不像,对方似乎从来没有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似乎单纯与他投缘而已。少年兴冲冲上前问“柳师兄,明日比试你可有把握”
柳行舟平静道“我会赢。”
钟长岭没见过月荼,附和道“祝师兄旗开得胜。”
天光渐渐暗下,钟长岭该回灵谷了,他仍有些不舍,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钟长岭问“柳师兄,洞真派离这儿远吗”
柳行舟“很远。”
“那我有机会去吗”
柳行舟“会有的。”
万鹤笙端坐占星台,自斟自饮。
钟长岭必须去一次洞真派,否则,她何必让秋葵和柳行舟都来一趟呢
“对了柳师兄,你们会在太虚门里住多久啊”
“顺利的话,下个月底离开。”
二人速度都很快,使用相同的身法在寂静的夜间山林穿行,柳行舟的声音穿过呼啸的风,传进少年耳中“在我离开前,我会把凌风步完整地传授给你。”
二人已经到了山下,轩辕姬抱着黑白小兽,坐在青石上等,见着他们下来,笑了笑,迎上去,先向柳行舟行一礼后,转而对钟长岭说“可算回来了,善水师弟,今日药浴还没好呢。”
钟长岭讷讷应是,跟着一起走。他还在琢磨柳行舟说要把功法传给自己一事,面上免不了带了些纠结出来。轩辕姬瞧他俩有点别扭,笑问“你们怎么了”
钟长岭扭头看一眼柳行舟,对方没有不同意的样子,便说“柳师兄想教我功法,我觉得受之有愧。”
钟长岭很难理解,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好到他有点受宠若惊。还没等他问,柳行舟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淡淡道“无妨,你师父也同意了,你专心学便是。”
钟长岭既觉得受之有愧,又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让师父做出什么让步,还没等他组织语言开口,柳行舟道“你不必担忧,我只是想教你而已。”
“我本该有个徒弟的。”
本该有个这句话比较微妙,钟长岭小心问“那本来应该成为师兄徒弟的那个人呢”
柳行舟说“死了。”
“啊这,师兄节哀。”
轩辕姬亦道“柳师兄节哀。”
修仙之路漫长艰辛。父母、兄弟、爱人、孩子都不一定能陪伴自己到最后。为了珍宝术法大打出手的也有,兄弟阋墙的也有,大家见惯了,甚至有些能称一声果断敢为。
唯独师徒关系最为特殊。
能带你走上仙途,能传授自己毕生所学只为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快些、更远些,一个靠谱的师父比什么都重要,因此修仙界极讲究尊师重道。师不能轻易拜,徒不能随意收,若有徒弟竟叛离师门,便是连魔修也瞧不起。
柳行舟这样的人,太独,他要收徒只会比别人更难些,可想而知那个徒弟有多重要。
“我在一次出宗做任务时碰上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哪怕并不算特别聪明,但他对我很尊重,当我告诉他决定收他为徒的时候,他非常高兴。”一向寡言少语的柳行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解释。
“但是,在那次任务中,他被魔修抓去,染上了魔气。”
“之后,他便被同行的伙伴杀了。”
“我本想带他回去,请师父看看,兴许能消除魔气。但同行的伙伴不愿意,所以,她杀了那个孩子。”
柳行舟的声音同夜风一样冷,钟长岭听了不免生气“太过分了,明明可以救他的。”
轩辕姬心中有了个猜测,她说“敢问,那位同行伙伴高姓大名”
“秋葵。”柳行舟说。
果不其然,轩辕姬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钟长岭也认识那个少女,自己师父似乎很欣赏对方,他心里偏向柳行舟,又因为师父的态度更加纠结了。轩辕姬亦有些为难,问“柳师兄,从那以后你就同她断交了么”
“是,我同她发生争执,打斗间,失手毁了一只她最爱的灵宠。”柳行舟道,“我教功法与你一事,洞真派其他人都知晓。她或许会碍着天玑真人的面子不敢拿你怎样,但她若真的找你麻烦,避开,或寻我,或寻你师父。”
钟长岭想起那个明艳少女,总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柳行舟表情严肃,他也答应下来。
三人在灵谷前道别,钟长岭正目送柳行舟远去,肩头突然一沉,那团毛绒绒的黑白小兽竟自顾自从轩辕姬手中跳上了他的肩膀,正拿脸蹭着他脖子。
旁人看着可爱,只有当事人知道分量有多重。
他快站不住了。
“师姐,它好沉啊”
食铁灵兽伸长身体,两只后爪勾在左肩前,前爪从脖子后爬过去,搭上另一边肩膀,看上去像条两头黑中间雪白的毛领。
还是条很重的毛领。
轩辕姬笑出声“善水师弟,就当帮师姐背着吧,平日里可沉手了。”
“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
食铁灵兽一爪子拍下,钟长岭轰然倒地,小兽坐在他身上,倒地后震了震,安然无恙,左右看看,飞快蹿进山门。
翌日,演武场。
月荼静静站在一端,防护大阵还未开启,他的对手亦未到场。
“请问,贵派善水师弟到了吗”月荼向四周围观的太虚门弟子询问。
轩辕姬早就来了,她是被易凌源源不断的飞鸟传音催着来的,闻言,她笑道“善水师弟在此。”
坐在台下,怀里抱着沉重的食铁兽,面露痛苦之色的钟长岭抬起头,对上月荼的眼睛。
月荼的打扮有点奇怪,和他们很不一样。他穿着洁白的贴身短衣,腰间系金环,在外的两只胳膊也套着金环,卷曲头发亦用金环束着,赤脚踩在地面的两只脚踝还是套着金环,连那双眼睛都是金色的。在钟长岭看来,他就是个金光闪闪的人。
月荼金色的眼里有些讶异,远远拱手“这位就是天玑真人的弟子,善水师弟吧”
钟长岭想站起来回礼,那只食铁灵兽扒住他膝盖不放,努力几次都无法起身,他不得不坐着回以拱手“见过月荼师兄,在下善水。”
在旁人看来,这就有些没礼貌了。
月荼有些不快“善水师弟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我入台中,一决高下”
“因为你的对手是我。”
场外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月荼一惊,越过人群看去,那里缓缓走来一道瘦长身影。
轩辕姬解释“善水师弟入门不到一年,故洞真派柳师兄替他。”
月荼仍旧不快。
他不清楚钟长岭入门只不到一年,易凌没同他说。这样临阵换对手,难道他是谁想较量就能出来比一比的吗
说话间,柳行舟已来到演武场中央,来观战的弟子不多,他随意一扫,目光猛地凝住。
坐在远处不断向下走要靠近钟长岭的那人,不就是秋葵
两道厌恶的目光对视上,秋葵撇撇嘴,坐在钟长岭不远处,撑着下巴看场内。
“你为何在此”柳行舟直接问。
秋葵不屑一顾道“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吗我来看看圣月宗的月荼师兄罢了。”
柳行舟不问还好,一问,钟长岭回头一看,心跳骤停。
少女撑着下巴,笑盈盈看着台上两人,见他回头,亦对他笑,见着他腿上的小兽,更是眼前一亮。
“哎,善水小兄弟,你这食铁灵兽挺有意思,让我玩玩”
“这”
柳行舟的话还在耳边,钟长岭下意识想避开她,不料,大腿被猛地一踩,而后重量一轻。
食铁灵兽,借他腿发力一跃,径自扑进少女的怀里,后者一把接住,美滋滋。
作者有话要说打起来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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