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齐光蠢是蠢了点, 但还不是个傻子。
幻缘庙附近早就被他安排了人手,以防孙志杨出了什么事,再赖到他身上, 所以一行人到陈府时,陈齐光早就穿戴整齐、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口迎接了。
“下官见过乐舒郡主, 见过薛司业, 江寺正有礼。”
崔肆意、薛景恒和江勉也纷纷向陈齐光回了礼。
别管此事结果如何, 陈齐光既然是五皇子的舅舅,他们面上的礼数, 断不能少。
这下孙志杨是真的相信了, 那个美貌姑娘真的是乐舒郡主,至于其余两个男子,一个比陈齐光品级高, 一个和陈齐光是同级, 他觉得他的案子又有希望了。
崔肆意出言提醒“陈大人先让人带孙公子和两个孩子下去安置吧,我看这两个孩子怕是饿坏了。”
“对对对, 管家快带人下去, 记得给两个孩子多准备些吃食, 好好照顾。”
自从听说陈母死了、孙钱氏又去了京城告御状,陈齐光这心里是惴惴不安, 早就想请孙志杨到府里商议个章程, 可没想到孙志杨见了他像见了狼似的, 还说要是再逼他, 他就要自尽,吓得陈齐光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做官做得委屈到这个份上,他陈齐光应该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见孙志杨恶狠狠地带着两个孩子进门后, 陈齐光才将崔肆意、薛景恒和江勉三人客客气气地迎到了正堂。
“薛司业、江寺正,快给下官出个主意吧,下官最近都快愁死了”
陈齐光背着手在屋内踱来踱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薛景恒啜了口茶,轻声道“敢问陈大人为何铁了心要那孙家的宅子”
陈齐光停下步子,勉强镇定道“去年开春,下官母亲身染急症,昏迷不醒,有人说可能是邪灵作祟,让下官去请人除祟,下官不信这些,但想着母亲身子要紧,请就请吧,正好那日有道士路过青州,下官就将他请来为母亲除祟,别说这一张符下去,母亲真的醒了过来。”
“可那道士又说,这符治标不标本,下官这宅子阴气太重,易生邪祟,年轻人倒不打紧,可不利于年迈之人养病,又说城南孙志杨的宅子最好,若是能买下来,让母亲住进去,必能身体康泰,延年益寿。下官想那就买吧,谁知那孙志杨是个一根筋,好说歹说都不应,真是愁死个人”
江勉接过话“所以陈大人就找赌坊的人设了这个局”
“哎呦,我的江大人,下官哪有那么不堪只是去年年底下官母亲病重,下官心里着急,就又想起孙家的宅子。这时强子上门拜访,说有法子可助下官得到孙家的宅子,下官听说强子和孙志杨吃过几次酒,还以为他们俩关系不错,可以帮忙在中间做个说客,还特地许了他酬金。谁能想到那小子用了这么龌龊的手段可真是坑死下官了”
“尽管如此,下官为了母亲的身体,还是让母亲先搬了进去,想着私底下再补贴孙家一些银子。谁知这孙志杨软硬不吃,一心要告下官。上个月,孙母又在后山上了吊,下官吓得是连夜让母亲搬了出来,又说要将宅子还给孙家,孙志杨也不接受,誓要和下官拼个你死我活,这些时日,母亲的身子也是时好时坏,也不知是因为离了孙家那宅子,还是因为下官这档子事”
晚膳后,一早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竹叶回来了。
两相对比,与孙志杨和陈齐光所说如出一辙,看来两人都没有说谎。。
妙
这局设得真是巧妙,崔肆意听了都想给幕后之人鼓鼓掌。
布局一年,动用多人,台前幕后,双线入手,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直让人感觉巧得离谱,可若是真要找证据,却又难上加难。
吴录怕陈齐光私下报复,跑了。强三挨了陈齐光训斥,跑了。陈母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去年放出去嫁人了。道士云游四海,更是不知所踪
薛景恒轻声道“既是如此,明日就回京吧。”
江勉疑惑“不查了”
薛景恒颔首“查不出结果的,如实向圣上禀报就是。”
江勉其实也隐隐有这种感觉,现下听薛景恒这么说,也不再坚持,推门走了出去。
“孙母到底是不是自杀”这是崔肆意最关心的问题。
孙母的死就是整个案子最激化情绪的点,如果孙母没有死,孙志杨和陈齐光还有和解的可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陈齐光并非阴险狠毒之人,也不至于真把孙家人逼入绝境。
如果有心人想要激化两家的关系,杀了孙母,再掩饰成自杀,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自杀,我看过仵作的验尸报告,而且刘仵作是陈大人的心腹,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刘仵作被人收买了,还有陈大人,陈大人为官不精明,可在尸体查验上,没人比他精通,他亲自查验过孙母的尸体,若是他杀,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过,是不是教唆自杀,就不得而知了。”
崔肆意点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这样说来,陈大人本身的罪名也不大,想来幕后之人的目的就在于牵扯出五皇兄以权谋私、偏袒舅舅、压下了大理寺的折子之事,仁善却不够清正,心肠太软,原则不强,这个突破点找得也很准。”
薛景恒沉思道“也许不止如此,可能还有后招。”
崔肆意喃喃自语“若是真闹出了大动静,皇伯父也许还会好好查一查,可说到底,这事更像一场乌龙,唯一死去的孙母,也没有任何他杀的迹象,皇伯父即便疑心幕后有人操纵,但终究还是怪五皇兄自身不修、给人钻了空子多一些,耗时一年,又将分寸掌握得刚刚好,我倒好奇是哪位皇兄的手笔”
薛景恒用茶水沾了沾手指,在桌上写出一个“三”字。
崔肆意心中微惊,但很快恢复如常,又联想到一年前的事情,压低声音道“难道小蜜蜂那次也是”
“八九不离十,在那之前,他曾私下对我示好,但被我婉拒,加上伯父支持九殿下,估计他觉得我也会支持九殿下,而且圣上还算看重我,我又是伯父认定的薛家下一代的继承人,所以想防患于未然。”
薛景恒语气如常。
崔肆意的心却越来越沉“那后来为何又”
“后来又过了些时日,圣上问我九殿下性情如何,我说九殿下年纪太小,还不容易看出心性,算是委婉地反对立九殿下为太子了,所以也因此和伯父吵了一架,但也令那位放了心。”
还有一个原因,薛景恒没说,就是他现在娶了崔肆意,成了赵王府的女婿,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赵王府也会穷追不舍,到时候牵扯就太大了。
毕竟一次是意外,是西凉,两次三次,就要被人怀疑了。
崔肆意还沉浸在对三皇子手段的震惊中。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他比平庸愚笨的大皇子、沉迷泥塑的四皇子和心慈手软的五皇子也强太多了吧,早在三年前,就埋下了各种棋子,也算伏线千里了。
她突然开始庆幸自己嫁给了薛景恒,否则她自己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的。
薛景恒正想着事,没注意崔肆意已经坐到了他腿上,一双小手紧紧环住他的后颈,小脑袋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怕了”他一边说,一边为她顺毛。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细声道“只是这样安心。”
“好。”薛景恒嘴角划过一个极浅的笑容。
薛景恒和江勉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于是一早就派人向陈齐光辞行。
一听说他们要走,陈齐光急得是两眼直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了他们住的小院。
只听江勉对孙志杨道“孙公子放心,我们回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不出意外,孙夫人过几日也该回来了。”
陈齐光心中更是惊慌。
孙志杨神色欣喜,拱手道“多谢两位大人,多谢郡主。”
好不容易等到孙志杨回房看孩子,陈齐光终于有机会插嘴“薛司业和江寺正能不能先给下官透个底还有郡主,下官曾听五殿下提起您,说您的性子是最最宽和的,能不能帮着下官问问薛司业”
这是把她五皇兄都搬出来了
崔肆意心中想笑,陈齐光到现在还没看出这幕后的人针对的,根本就不是他啊他可好,上赶着给对方递把柄。
薛景恒不愿他叨扰崔肆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陈大人好好照看孙公子和两个孩子,若是有余力,尽快带衙役将黑风寨平了最好。”
“薛司业有所不知,黑风寨的手段可是瘆人得很,下官实在怕有去无回”陈齐光一提起黑风寨,牙齿都在打颤。
“种地最安逸,陈大人自己选吧”
就连一向最好性儿的江勉,也受不了陈齐光的蠢劲儿了。
话已至此,一行人不再理睬陈齐光,径直出了门,启程回京。
连续赶了三日路,崔肆意也有些疲倦。
这日,他们在霸州下面的一家客栈歇脚。
没想到掌柜别出心裁,还在客栈后院里栽了许多花花草草。
崔肆意坐在杨树下的石凳上乘凉,看远处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听头上的鸟雀叽叽喳喳,不是多惊艳的风景,却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阮阮。”江勉盯着她侧脸。
崔肆意不知他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笑着回了一声“表哥”。
江勉随手捡起一个杨絮,柔声道“我还记得秀水街那边,也有一棵杨树。”
崔肆意悠闲地晃了晃双腿,莞尔一笑道“是啊,那时哥哥还把杨絮当虫子吓唬我,多亏表哥一直护着我。”
江勉浅笑,眼中满是眷恋“那时候多好啊我最近时常在想,如果我早些让母亲向舅母提亲,或者我自己再勇敢一点儿,早些向你表明心意,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不会。”
崔肆意打断他的话,温柔道“我喜欢薛景恒,我想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嫁给他的,至于表哥的心意,我心中虽感动,却无法回报以相同的感情,惟愿表哥早日解开心结,觅得佳偶,我等着喝表哥表嫂的喜酒。”
说着,将腰间的荷包解下,取出里面的石头,递给他“对了,这个我出京时就带在身上,却一直忘了还给表哥,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江勉没有接,崔肆意只好将它放到江勉身旁的石凳上。
“起风了,回来吧。”
薛景恒立在廊下,衣袂飘飘,面容清浅。
崔肆意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但还是笑着向他走去,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怕宝宝们不喜欢看剧情,我把两章一起发了,下一章进京,感情升温,关系更进一步,都是你们喜欢看的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你们喜欢看什么,你们和女主爱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