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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京城八
    温流萤与谢弥山的婚事订在八月二十四,秋分靠后几日,正是适合嫁娶的好日子,又恰好凉爽了些,忙活起来不至于热得人难受。



    谢枕石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桩喜事,不顾是他兄长的大喜之日,再三以边塞事乱为由,不愿回去,但家里屡次传了信来,有轻斥他不懂事理之意,他才无奈归家。



    既然不得不回去,他也没办法,只想尽量往后拖,起码过了二十才到家为最好,但是他母亲又传了封信来,要他务必早些时候,正赶在中秋前,还能团聚团聚。



    说起中秋节,他又不由想起从前跟温流萤的承诺,他同她说过,京城的中秋格外热闹,他还能带她上前楼看月亮,然而时至今日,前楼就算上得去,也不该是他带的了。



    思及此处,他就愈发不想归家,因为无论中秋无论怎么过,只要他在家,他只会觉得万分难堪。



    可觉得难堪归难堪,周安问他打算何时回去,好提前做好准备时,他思索再三,还是没缘由的说了赶在中秋前。



    最后,他是在八月十二的深夜到了京城,因为没命人提前告知家中的人,他在外宿了一夜,次日才往家中赶。



    等到了家门前,他才发现家里早已经开始预备喜事,各处皆是张贴的红色,连后巷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老槐树,也被系上了红绸,堆簇在郁郁葱葱的枝干之中,格外的打眼。



    他骑着马在树底下怔了许久,抬头看那灼眼的红色,随着穿过枝叶的风,来回的摆动着,紧贴着绿叶,发出簌簌之声。



    后来还是周安叫他“公子,您是不是得给三公子择一份大礼备上,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喜事儿。”



    “那自然是要的。”谢枕石才回过神来,特意抬高了声音,像是在掩饰什么,扬鞭催马调转了方向,往洒金街而去。



    所谓的洒金街,正如其名,是个需得将白花花的银子当洒水一样花的地界,只要能想到的东西,就算是随珠荆玉那样的珍宝,也能寻到。



    从前家中未出事时,他时常来里淘落新奇物件,花大把的银两也不为买奇珍异宝,只为寻个开心,后来渐渐收敛了,算起来已经是一年多未曾来过。



    因为熟悉,他最知道哪里的东西才好,命人栓了马之后,直奔他以前常去的铺子。



    铺子的掌柜眼尖儿,一眼就认出了他,在他还未进门时就忙出来招呼“呦,谢小公子,您可许久没有来过了,有些日子没见,您变化忒大了些。”



    “哦哪里不一样了”谢枕石随他迈过门槛。



    “比从前更”那掌柜的上下打量着他,看着他愈发挺拔的身姿,以及再不复当初白皙莹洁的面容,思索了许久也没想出适合的形容来,只能抹了把额头,笑道“反正是更好了,我说不出夸人的话,您还是里边请,瞧瞧铺子里头的东西,您看中了什么告诉我,我都给您拿出来仔细瞧瞧。”



    谢枕石点点头,也不接着往下问,只随着他的介绍一一扫过铺子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没有几样是他从前没见识过的,所以看了一遍只觉得兴致缺缺。



    “诶,公子,您看那是三公子吗”周安站在门口,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斜对面的布匹铺子里瞧,一边抬手指给谢枕石看。



    谢枕石闻言走到门口,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真看见了个熟悉的背影,宽肩窄腰,脊背挺得笔直,他认得出来,那是他兄长。



    “还真是,当真是巧了,我去”他抬步往外走,想去招呼一声,毕竟他到家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知会家中人,但他刚走了两步,还没走出铺子的檐下,便猝然噤了口、停了脚。



    他正对着日头,刺目的光照的他睁不开眼,他就微微眯起眼睛,朝那铺子里看过去。



    不算太宽敞的铺子里,适才还只有谢弥山一个人,但在他往外走两步的空当,温流萤不知何时随掌柜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谢弥山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他开口说着话,温流萤便微微偏头过来,聚精会神的听着,偶尔点点头回应。



    掌柜的又拿了块大红的布料来,指着上头的绣样介绍,谢弥山不紧不慢的接过去那布料,比在温流萤的身上,而后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温流萤弯唇笑起来。



    谢弥山也随着她笑,目光紧紧的追随着她,之后从袖中掏出块方帕,抬手为她沾了沾额头,或许是在拭汗,她并未躲闪,反而往前偏了偏身子。



    因为离的远,谢枕石听不见他兄长说了什么,也瞧不清那绣样是什么,只能看见涨满他眼帘的大红色,还有温流萤满脸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温流萤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那点儿虚弱并不能掩住她笑靥如花的嫣然。



    不是不愿意留在京城,不愿意留在谢家吗,那她此时又为什么能笑得那样开心



    谢枕石愣怔着,对着那一幕看了良久,而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铺子,往洒金街的街尾走去。



    周安和铺子的掌柜都在后头叫他,他一概不理,闷着头直冲冲的往前走。



    周安看他压根没上去打招呼,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谢弥山,只问“公子,咱们现在直接回家吗”



    “不回,回去做什么”谢枕石反问。



    “那您去哪啊老夫人指定在家等着呢,咱们要不先回去报一声平安”周安出言劝慰。



    谢枕石并不应他的腔,突然又停下步子,没头没尾的询问“你从前是不是同我说过,京城也能听评弹,你现在带我去吧。”



    “现现在”周安摸不透他的脾气,满脸诧异的盯着他,下意识的咽了口气,生怕他有别的打算。



    他记得从前他说起个时候,他家公子还是满脸不屑,只说听评弹的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嘈杂的要命,另一个地方脂粉味要腻死人,他哪一个都不想踏足,怎么会儿又主动提出来要去。



    谢枕石瞟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周安没敢再多问,他心中思索着谢枕石的喜好,纠结再三,还是在两个中选择了有脂粉味的那一个。



    他想着,虽然他家公子厌恶脂粉味,但是脂粉味下的姑娘可是软玉温香,凑在身边的时候,总比勾栏瓦肆里那个粗糙的爷们儿强,而且那里人多的很,汗臭味可比脂粉味更折磨人,再说了,听曲儿自然也是听姑娘们的清喉娇啭来得痛快。



    等到了地方,谢枕石倒没流露出多大的不满来,他跟着指引坐在榆木矮桌前,始终冷着张脸一言不发。



    体态风骚的鸨母还有意跟他套近乎,想问问他的家世来处,皆被周安拦下来,“我家公子只想听几个曲子,江南的评弹,麻烦您叫些有本事儿的姑娘过来。”



    “呦,瞧您说得。”鸨母笑盈盈的,一双流转的三角眼极力上挑着,她不敢去逗谢枕石,只能凑到周安耳边,刻意放柔了声音打趣儿“难道您和位公子到儿来,不想看看我们姑娘们别的真本事”



    周安被她闹得脸红,梗着脖子反驳“就就想听听曲儿,别的不不想见识了。”



    “没见识过呢,先别说不想啊。”鸨母缓缓用手指定在他的额头正中,红色的寇丹愈发艳丽。



    周安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愣愣的看着那双贴在额上的手,身体僵硬着,似是如临大敌一般。



    鸨母见状哈哈失笑,用帕子半掩着嘴,再不去逗他,只招手命人领两人进屋,又小声叮嘱了几句。



    紧闭房门的屋子里,不知熏的是什么香,浓烈的有些腻人,掺着屋内几个姑娘身上的味道,让人没由来的鼻头发痒,谢枕石下意识的掖了掖鼻子,面上总算有了些表情,只是表情是满满的不悦。



    适才随他一起进屋的姑娘凑上来,身上的薄纱只是半遮着身子,柳腰花态显露无遗,她挺立着胸脯,有意无意的在他胳膊上蹭。



    “公子,您想听什么呀”那姑娘的声音娇细无比,一双能摄人魂魄的媚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正等着给他下蛊。



    “评弹,白蛇传断桥。”谢枕石惜字如金,将手臂从她胳膊中抽出来,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味,只道“开始唱吧。”



    “哎呀,公子您急什么”另一个姑娘也上前来揽他的胳膊,一左一右的拥着他。



    他却丝毫不解风情,立即起了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两人,金质玉相的面容被寒意装点,语气则愈发不耐“唱不了就换人来吧。”



    几个姑娘被他此举弄得面面相觑,却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从他身边起来,坐到对面的软塌上,有人拿起三弦,有人抱起琵琶,当真开始唱起来。



    谢枕石不允那些姑娘离他近了,斟酒劳累的活儿只能又落到周安身上,周安暗道趟来得不值,连物尽其用都没有做到。



    既是他一点出来曲目,些姑娘们便能随口唱出来,想来是有些本事儿在,况且美人的声音含娇细语,吐出的每一句都是享受。



    可是谢枕石却听得不大舒心,他手中捏着杯盏,仰头尽数灌到喉中,抬手打断那姑娘的声音“你唱个用的是吴语吗”



    “那是自然,奴就是从江南来的,专凭着几句吴语混口饭吃呢。”那姑娘笑着,半低下头做娇羞姿态,又将琵琶微微抬起,正挡在面前。



    “不可能。”谢枕石的眉头紧紧蹙起,同他攀扯起她究竟用的是不是吴语“我从前在江南听过曲子,绝不是样唱的。”



    他不懂吴语,也不知道她唱的错在哪里,但就是不对,哪里都不对,跟他在江南听得那一出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您说不是样唱的,那便不是样唱的,奴还有别的擅长的曲子,要不唱给您听听,乌棲曲如何”那姑娘说着,面色微酡,便要拨弄手中的琵琶。



    谢枕石却突然变了脸色,他冲着那姑娘摆手,有些执拗的盯着她手中的琵琶,“我不听旁的,只听我说的那一出。”



    秦楼楚馆里的姑娘有的是耐心,见他生气脸色变都不变,反而笑得愈发莞尔,轻声劝道“您不是说那出唱的不好吗我给您换个好的。”



    “唱不了就算了,出去吧。”谢枕石抬手捏了捏山根,又灌下一杯酒,极力压抑着即将冲上来的怨怒。



    “公子,我说的出也好着呢。”那姑娘还欲相劝。



    谢枕石抿了抿唇,将手中的杯盏啪的一声拍到桌上,不由抬高的声音淬着冷意,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我说出去。”



    满屋的姑娘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一个敢率先开口的人,只能提起裙摆,放低声音出了屋子。



    姑娘们一一走出去,谢枕石才觉得安静了、舒心了,他举起酒盏,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周安替他倒酒,而后一杯杯的往嘴里灌。



    不知灌了多少杯,他开始觉得样不够畅快,索性抢过周安手中的酒壶,直接仰头倒进嘴里。



    “公子,哪有您样喝酒的,再样下去要醉了。”周安上前去夺那酒壶。



    谢枕石错手躲开,并未再接着喝,而是扬手将那酒壶掷了出去。



    酒壶砸在门框上,顿时四分五裂,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碎片和酒水到处飞溅,屋内已然成了狼藉一片。



    那声响没能惊醒谢枕石,反倒让他愈发浑浑噩噩,他用手捂着脸,将手背贴在膝上,不声不语的缄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猛然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微乱,眼尾泛着红,眸中似有点点血丝,声音嘶哑难听“我后悔了我后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码了一千,所以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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