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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再回江南十六
    那封书信还被谢枕石紧紧攥在手中, 他愤怒、怨恨,甚至是咬牙切齿,各种情绪积蓄在他心中, 让他的手都止不住颤动起来。

    可他还有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又逐字逐句的看了那封信,而后再也忍不住,将那信草草揉作一团, 狠狠地砸到一旁的墙面上。

    纸团砸到墙上并没有声响,他却觉得愈发愤恨,无数的声音在他脑中叫嚣, 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为何会如此。

    他没想到他兄长早他一步, 用出这样下作的法, 他这回输给了他兄长, 因为他比不上他兄长果断心狠, 任何事、任何人都来拿来当做威胁。

    他抿紧了薄唇, 垂头思索着,半晌之后方平复下来, 又走过去, 将掉在地上的书信捡了回来,随意往桌上一扔,迈出门去叫钟衣。

    钟衣在这些日,日日都关照着他的伤势,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还以为他身上的伤又出了什么差错,忙急匆匆的过来。

    反倒是谢枕石不紧不慢的,抬起下颌朝桌上扬了扬, 只道“打开瞧瞧。”

    经历的越多,他越有这样的本事,就是无论这事情如何棘手,一旦当着旁人的面说出来的,便能表现的云淡风轻。

    “这是什么东西”钟衣一面问着,一面展平那书信,等他开始看上头的内容,眉头渐渐皱起来。

    他看完之间比谢枕石的反应更甚,合手便将那信撕了个粉碎,洋洋洒洒的扔到了地上,这样仍不解气,他还要啐上一口,再踩上两脚,痛骂两声“我那日说你兄长黑心黑肺,应当是抬举他了,他根本是连畜生都不如,你是他亲弟弟,他想出这样的主意要将你一辈发落到边塞,你母亲是他半个娘,他用她的命来威胁你,只怕是连狼心狗肺都比不上。”

    他骂得慷慨激昂,谢枕石反而觉得好笑,朝他脚下的碎纸屑瞟了一眼,“我记得你从前是不大会骂人的,怎么现在各样骂人的话都能信手拈来”

    他记得清楚,从前他和周安故意找他麻烦,他被周安斥的面红耳赤,吞吞吐吐的,就是还不上一句。

    “在官场上待上几日,自然是什么话都学会了。”钟衣回应过他,又后知后觉他话里的揶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怼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瞧你兄长那意思,要你去边塞的事情已经传给皇上了,而且还以你母亲想威胁,这是让你不得不去,你说说,到底该怎么着”

    他是个心里装不下的,所以就格外讨厌看见谢枕石这幅坦然自若的模样,他搓了搓手,接着道“边塞有外敌入侵,你的确也该去守一守,可是若是一辈都得守在那儿,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是儿戏的事情。”

    “正是知道不是儿戏,所以才来找你商议一番。”谢枕石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坐下。

    钟衣着急得不得了,顺着他的意思连忙坐下了,又催促道“好好好,那你快说,你想如何应对”

    谢枕石面上如常,依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垂了垂眼眸,曼声道“边塞之行我不得不去,不管是因为信早已传给皇上,还是因为我母亲,我都已经是骑虎难下,况且这也是保住我谢家的法。不瞒你说,从前我也曾想过,若是谢家当真山穷水尽了,要在皇帝手下求得一线生机,我能为皇帝做的,也只有上沙场御敌了,这样也能在皇帝面前有几分用处,让他不得不对谢家手下留情。”

    “那你你就这么去了,你兄长将你支走,只怕打的是别的主意,你就不怕他对温姑娘不利”钟衣又问。

    谢枕石缓缓摇头,“我要去,但并非是毫无准备的去,起码走之前,我要解决两桩事,第一件是我要先解决我兄长,以保他不会对温家有任何威胁;第二件是我要处理好温世叔一事留下的隐患,以防再节外生枝。”

    “温老爷一事倒是好解决,毕竟最难得已经结束了,至于你兄长,你打算如何应对”钟衣顿了顿,偷偷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你若是有应对你兄长的法,那自然是好的,但是那毕竟是你的亲哥哥,我也曾听你说过幼时他对你的照料,你要对付他,是否能狠的下心”

    是人必然会有弱点,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谢弥山必然也是有的,但是他知道谢枕石并非绝情之人,他怕谢弥山能狠的下心,谢枕石却下不去除掉自己亲哥哥的刀。

    谢枕石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迷茫,但片刻即回过神来,并不说自己是否能狠的下心,而是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他在京城时,惯常结交的人,也曾在书房看到过他与那些人的来往,从前我不理那些事情,看什么事情也只是看表面,现在想想,里头必然是有猫腻的,再加上在江南他的所作所为,要应付他,应当不算是什么难事。”

    他兄长既然能拿出种种法来对付他,那他还同他兄长谈什么兄弟情深呢,他记得他兄长从前还教过他,做事情之前要权衡利弊,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在权衡。

    “好,既听你这么说,我便能放心了,但是你去边塞的事情”

    “我不会直接顺着我兄长的意思去,更一直呆在那儿。”谢枕石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我这几日就会回京城,同皇帝直接说明,我愿意为他分忧,不光是为了求他留下谢家,还为了彻底解决边塞之忧,我会好好劝说他,一直派兵把守并非长久之计,最好的法是派兵将外敌制服,才能永无后顾之忧。”

    上回他去边塞的时候,也曾同守在那儿的另一位将军讨论过此事,那将军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有仔细筹谋,好将外敌一网打尽的想法,若是这次再去,他们必然要想法,让边塞一劳永逸。

    他说得有理有据,但钟衣却放不下心,一切当真能顺着他的意愿发展吗,就算皇帝答应派兵去,但战场危险重重、刀剑无眼,他在那儿到底是不安全的。

    谢枕石看出他的忧虑,也不多说别的,只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况且我曾去边塞那些日,觉得那处的现状着实需要改变,我此次去,就当是为了解决这事儿吧。”

    钟衣没法再劝了,只是低叹一声,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同温姑娘说好不容易事情都快要解决了,我瞧着她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往后你好好对她,也不愁你们之间没有转机,可是如果离开了江南,那可就说不准”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可谢枕石再明白不过,他偏了偏头,剑眉星眸被勉强无奈的笑容所装点“其实我刚刚去见过她,同她说要与她一起去接她爹,她没同意,着实让我大受打击,可是我不怕挫折啊,还想着留在这儿,一点一点的同她耗着,就像你说的,她总归会动摇的,但是现在”

    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的,失了些气力“现在我有些不想让她跟我耗着了。”

    变故发生的太快,让他一时转不过弯来,但是再转不过来,他也得迎面接上。

    她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他自从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后,想的都是如何让她再度回到他身边,他没想过以后没有她会怎么样,因为他觉得他一定会用尽心力,只求让她回头。

    可是现在他不能笃定了,因为除了她,他母亲、谢家,以及边塞的动乱都是他的责任,他不可能毫无顾忌的抛下他的责任,只想着同她鸾凤和鸣。

    至于将来,或许更是变故丛生吧,他再也没有什么能永远抓在手中的东西了。

    钟衣又是止不住的叹气,似是觉得桩桩件件都棘手,因为感情这件事,别人都没法儿说,还得靠他自己抉择。

    谢枕石低头沉吟,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之后突然起了身,朝着钟衣认认真真的拱手行礼,“温世叔回来的时候,我就不露面了,就劳烦你多多费心,往后也得多多依靠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钟衣忙去扶他,“你不用在这儿求我,我帮温姑娘不是为了你,而是为着她从前帮过我无数次,我这是为了报答她,可不是你的功劳。”

    谢枕石连连点头,“我知道,可是你不还欠着我的恩情嘛,就一并还到她身上好了。”

    “你那点恩情还用得着还”钟衣不忘调侃他,“不过你回京城不同温姑娘打招呼,若是她问起,我应当怎么说”

    “她应该不会问的。”谢枕石目露失望之色,“若她真问了,你就说就说我回京城了,不会再留在这儿叫她为难了。”

    他们两人将一切都盘算好了,唯有温流萤这个事中人还被蒙在鼓中,她想着她爹要回来的事情,忙着准备一应物品,还要收拾东西,因为等她爹回来,她就要回温家了。

    这是好事一桩,她觉得喜不胜收,而在钟家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感谢钟衣近日来的帮衬,所以她同落屏特意从广平居买了酒菜来,一是为了庆祝事成,二是为了感谢。

    可钟衣心里装着事儿,总觉得对不起温流萤,这顿酒菜他到底是没好意思吃下去,只草草动了几筷,便迅速离场。

    温流萤不好挽留,只说了几句掏心窝感谢的话,便就此作罢,她想象中的感谢之景没能出现,钟衣又一反常态,原本应该惹人怀疑的,但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她爹要回来的事情上,倒没有多加思索。

    日日期盼着,别的事情一概没心思干下去了,所幸日过得飞快,总算等到了她爹要回来的日,温流萤早先和落屏商议好,一大早就要去官府门前等着。

    两人还特意收拾了一番,不为着别的,只为了不让她爹担心,临去的时候,温流萤还特意嘱咐,不允落屏说在京城的事情,只道是她在谢家不合适,索性自作主张将婚事作罢。

    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她也知道能瞒得一时,却不能一直瞒着她爹,但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因为她不愿意看到她爹刚刚回来,又要为她担忧。

    刚过了清晨,日头还没来得及高挂,唯有的光亮照在人身上是没有温度的,加上阵阵微风,倒是十分凉爽。

    温流萤和落屏就等在官府门前,一开始还有守卫问她们,是要告案还是要鸣冤,她摇头说过不是,又像是炫耀似的同那守卫解释“我爹前些日因为私吞官银被关押,现下查明他是被冤枉的,今日他为你们查案作好证就要出来的,所以我来接他。”

    “我知晓这事儿。”那守卫恍然大悟,见她已经等了许久,又主动开口“你爹应当是没什么事儿了,你在这儿略等等,我进去通报一声,若是可以,早早的让他出来就是。”

    “那就多谢你了。”温流萤对他弯腰一拜,又想让落屏掏出碎银来,感谢他的辛苦。

    那守卫却摆手道不必,快步往官府门里跑,急匆匆的要为她传信去。

    不知又等了多久,府门里总算有了动静,有几人从里头走了出来,虽然隔的很远,但是她一眼就瞧见了她爹。

    温止言还没来得及看见她,她稍一愣怔,原来笑盈盈的脸色已经变化,嘴一撇,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不过才短短几月,她爹的变化着实太大了,那张面对她时总是带着笑容的面孔,已经消瘦的不成样,两颊的肉往里浅凹着,头上的白发愈发多了,草草一眼瞄过去,甚至不能寻到一丝黑发,而他的眸光更是黯淡麻木,无神的看向跟他走在一起的人。

    温流萤狠狠地咬着唇,直到留下一条贝齿的白印儿来,方让自己略微平静了些,哽咽着声音叫了声“爹”。

    温止言因为跟她隔着一段距离,不知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没听见她的声音,并没有任何反应。

    温流萤又超前走了两步,加大声音再次唤了他一声。

    这回温止言听见了,但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一脸迷茫的望四下张望了一圈。

    等看见远处被泪水沾湿整张脸的温流萤,他停下自己脚下的动作,呆立了须臾,而后有些夸张的咧开了嘴,像是想冲她笑,但又些不敢置信的恍惚,是在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补完,明天接着补